第百九十五章 第三战区

“慌什么,慢慢说!”陈际帆嘴里虽这么说,但他也猜到了是什么事。

“师长,这是我们潜伏在三战区的特工发来的消息,就在一个小时前,从云岭突围的新四军在云岭以南和第三战区的部队交上火了。”高焕捷长舒一口气说道。

“该来的还是要来啊,”陈际帆回头对参谋长胡云峰说,“咱们的力量还是不足以影响历史的走向啊。”

不料胡云峰却说:“师长,其实这是必然要来的,除非咱们有能力把他们都隔开。现在部队何去何从,以后我们这支部队该以什么样的态度进行抗日,这些都是必须要明确的。”

“你说的没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人,能救一个算一个,至于怎么和国民政府打交道,等回到巢县再说。”陈际帆头也不回,直接向刘一鸿走过去。

“陈师长,是不是我们军部的人马和国民党打起来了?如果是这样,我们得去接应他们啊。”刘一鸿还是有些慌。

“刘参谋长,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陈际帆放慢语速。

“陈师长请说。”

“我们此去救人,根据新四军的战斗力,短期之内还不至于被三战区全部吃掉,只是三战区不同于日本鬼子,我们去了以后他们正面冲突的,因为之前我们已经收到了军令,说新四军军部不遵军令擅自行动。所以此时我们与第三战区翻脸不但没有任何理由,而且也会将形势复杂化。这一点,请您理解。”陈际帆缓缓地说。

“这,”刘一鸿沉默了,因为陈际帆说的都是事实,三战区不是日本鬼子,不是想开火就开火的,不过他不甘心,“陈师长,贵军也是抗日的部队,新四军到底是叛军还是还是抗日主力,您应该清楚啊,这次无论如何要请您和您的部队帮忙,我知道这有点难为您了,都是中国的抗日力量,能救一个是一个啊。”

“刘参谋长误会我的意思了,救人是肯定的,只是一来我们的力量太弱,而来我们不能再和国民党军正面冲突,那样非但对救人于事无补,反而会节外生枝,得利的只有日本人。”陈际帆解释道。

“嗯,明白了,陈师长有什么吩咐就请直说吧。”刘一鸿想通了。

“好!我要求从现在起贵部教导大队所有成员要听从我的统一指挥,甚至包括营救出来的新四军小股部队,直到你们找到组织或是有明确的命令为止。能不能做到?”陈际帆问道。

“这个,没问题,从现在开始,新四军二支队教导大队全体成员听从陈师长指挥。您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刘一鸿下定决心。

“好!现在集合部队!我要讲话。”

安徽省马鞍山市南边,一支四百多人的部队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凛冽的寒风中,他们周围是一片漆黑的夜色和被西北风吹得摇曳不止的山林,但是这支部队仍然精神抖擞,仔细聆听着他们长官的讲话。

这样的情形陈际帆经过太多,只有这一次的话最难讲,以前所有的讲话都是为了鼓舞士气打鬼子。而今天,他们将要作战的对象是中国国民政府的正规军,撇开战斗力不论,他们的行动将变成一个标志,标志着“神鹰”独立师从此要脱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领导,和八路军新四军一样成为表面上属军委会领导而实际上独立的部队。

所以陈际帆必须慎重,他计划营救得手以后,无论如何都必须与第三战区脱离接触,然后往江苏和上海方向作战,只有把鬼子的注意力吸引到淞沪方向,自己这一百多号人才能脱身,渡江回到根据地。

至于对付三战区,硬来是不行的,除了兵力悬殊太大外,自己也找不到任何动手的理由。到时候只有出面借道,以打鬼子的名义要求他们让开一条道,再相机解救部分被围困的新四军。

陈际帆这次的讲话很简短,主要就是针对营救过程中的一些注意事项提醒部队。话讲完后,剩下的事情就是马上向南、再向南。

为了保密,部队决定在晚上连夜行军,计划到第二天早上和追击的鬼子脱离接触。部队从当涂县境往南一直到芜湖县后,刘一鸿告诉陈际帆,再往南走就是新四军的游击区了,部队可以在原先根据地的位置休整。

除了芜湖县,也就走出了鬼子的地盘,到了宣城。这里是新四军和三战区的天下,前一两年这里热闹得很,如今却冷冷清清。陈际帆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三战区的主力部队都调到泾县去了

“雷霆”中队和教导大队选择一大片野生的竹林作为休息地,陈际帆把高焕捷叫过来:“小高,接通三战区,我要直接向顾长官发报!”

一路上陈际帆都在考虑这个问题,就是如何才能实现既解救了新四军又不和国民党撕破脸,最后还能顺利借道去江苏执行作战任务。

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这几天是既兴奋又有些担忧,兴奋是当然的,只要能解决眼前的新四军军部,而新四军将会就地解散,这么大的功劳落在三战区,顾祝同就是想不兴奋都不行了。但是反过来,要是由于自己指挥失误或是下属懈怠,让煮熟的鸭子飞了,那自己这个战区长官恐怕也就做到头了。

对前方指挥的第三十二集团军司令上官云相,顾祝同还是放心的,他和叶挺虽是老同学,自己也没少拿这件事敲打他,不过上官云相还是识时务的,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的。

顾祝同现在的精力全放在泾县南边这片荒山野林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当然不可能顾得上其他的什么事,比如说周边的日本人的动向啊,或是“神鹰”独立师在江南的活动什么的。

至于“神鹰”独立师,这支部队是蒋委员长亲自过问的,轮不着他来说三道四,不过,既然他们这么喜欢打日本人,就让他们打去,把日本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自己这边也少了些后顾之忧。

“报告顾长官,收到一封电报,自称是‘神鹰’独立师中将师长陈际帆。”一个机要员过来报告。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顾祝同暗自苦笑一下。“电报说什么?”

“陈师长要求面见顾长官,商谈借道作战的事。”

“借道?作战?”顾祝同不禁心里疑惑,在这节骨眼上,“神鹰”独立师跟着添什么乱,这时候能借道吗,要是新四军跑了怎么办,谁负这个责?

“不见!一个小小的师长也敢在我的战区横冲直撞,回电,就说军务繁忙,不便见客!”顾祝同本来想直接回绝的,但想到这个“神鹰”独立师不但抗日战功卓著,而且深得蒋委员长赏识,他也不愿意无端得罪人。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这个机要员又过来报告,“报告司令长官,陈师长回电,说蒋委员长曾下过命令,凡‘神鹰’独立师对日作战,周边各战区都要竭力配合,不得推诿塞责。”

顾祝同接过电报,这才想起去年皖北战役结束后,军事委员会的确以蒋委员长的名义向各战区和各集团军下发过一到这样的命令。只是当时第三战区隔得远,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如今人家拿这个找上门来了。

“好吧,安排他们过来,他们在什么地方?”顾祝同问。

“电报上没说,只说他们就在附近,请长官抽点时间见上一面。”

顾祝同的临时司令部就设在宣城,为了围剿新四军,顾祝同把司令部搬到离泾县不远的宣城亲自督战。除了上官云相的第三十二集团军在包围新四军外,三战区的主力几乎云集皖南地区,宣城有第四十师作为预备队兼长官部卫戍部队。

“神鹰”独立师师长要来宣城摆放的消息在官兵中不胫而走,这些人虽然对共产党有仇恨,但对抗日常胜军“神鹰”独立师还是充满敬意的,尤其是前几天听说芜湖马鞍上一带的日本人被“神鹰”独立师血洗,官兵们更是从心里感到解气。

陈际帆让刘一鸿带着教导大队在外面休整,毕竟他们身上还穿着打有“N4A”标记的军装。自己带着“雷霆”中队全体走向宣城。

“站住!你是哪部分的?”宣城外的关卡远远地就喝住了“雷霆”中队。

“国民革命军‘神鹰’独立师中将师长陈际帆,携属下同僚前来拜会第三战区司令长官和诸位同僚,请通报!”陈际帆说完上前掏出军官证。

哨兵仔细检查了军官证后,马上庄重地敬了个礼,“长官请稍等,我们马上通报!”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从宣城方向开来几辆轿车在“雷霆”中队面前停下,一队士兵跑步上前在路边形成警戒带,从车上下来一位威风凛凛的上将。

陈际帆不认识他,事实上这些民国人物也许除了蒋介石、李宗仁等经常在电视上看到过以外,其他的他一个都不认识。

但是这位却是国军系统里大名鼎鼎的人物---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刘建绪上将,这位早年毕业于保定军校,北伐干将,也是剿共的急先锋。主持湘军整编后,所属部队在淞沪会战中打出了赫赫威名,后负责浙江防务,老蒋很赏识他,任命为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

刘建绪把白手套取下,径直走到陈际帆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惊讶万分地用一口湖南腔说道:“老弟莫非就是让鬼子心惊胆寒的‘神鹰’独立师师长?哎呀,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陈际帆赶紧敬礼,因为他的军衔是中将,“报告将军,国民革命军‘神鹰’独立师师长陈际帆率先遣部队特来拜会第三战区长官和同僚!”

“好了老弟,鄙人刘建绪,忝居三战区副司令长官之职,受顾长官委托前来恭迎抗日英雄,陈老弟啊,你们打鬼子打得痛快啊,呵呵!”刘建绪一副爽朗的样子。

“给长官敬礼!”后面“雷霆”中队刷的一下举起右手。

刘建绪看着这一百多号人的部队,眼里露出非常赞许的目光,“老弟,这些想必是贵师的精英了,南京炸机场、捣毁鬼子细菌武器研究所的英雄了?还不给老哥介绍介绍?”

“刘长官谬赞了,卑职惭愧!后面这些是卑职带出来的小分队,这是师参谋长胡云峰少将,这是副师长钟鼎城少将,这是二旅旅长罗玉刚少将……”陈际帆在前面边走边介绍。

“天!我说嘛,今早起来喜鹊就在长官部门口喳喳叫,原来是有贵客光临。都是大名鼎鼎的抗日英雄啊,”刘建绪说完往后一站,“请接受我的敬意!”

刘建绪手一举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陈际帆正要阻止,只见刘建绪后面的卫队也跟着齐刷刷地敬了个礼,“恭迎抗日英雄光临!”

陈际帆和“雷霆”中队赶紧回礼,刘建绪放下手后,说了句,“好了老弟,顾长官在司令部还等着呢,请吧。”

抗战几年下来,“神鹰”独立师的威名早已声名显赫,各战区上到司令长官,下到值班哨兵,无不钦佩之至,所以陈际帆和“雷霆”中队一路上都会遇到路旁列队的三战区官兵的注目和敬礼。

众人到了司令部门口,早有一个中校参谋出门迎着陈际帆他们喊道:“总司令长官请陈师长、钟副师长、胡参谋长、罗旅长、高处长、赵队长和文队长里面叙话。”

陈际帆和胡云峰对望了一眼,胡云峰悄悄说道:“头,咱们没什么秘密了,人家什么都知道。”

顾祝同虽为司令长官,但“神鹰”独立师毕竟远来是客,所以他还是要摆摆姿态迎接一下的,礼贤下士的古风还是要做做的。

众人在刘建绪的带领下走进临时长官部后,刘建绪赶紧上前,“诸位,这就是我第三战区最高长官,顾司令长官。”

“敬礼!”陈际帆虽然不喜欢眼前这位略显清瘦的国民党陆军上将,但还是依照军人的礼节带领属下敬了个军礼。

顾祝同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这群令日本人睡不着觉的家伙,很年轻,年轻得让他想起了当年黄埔军校的那群学生们,可是这些人甚至比那些学生更加具有职业军人的味道,不是味道,眼前的家伙是地地道道的军人,而且从他戎马多年的眼光来看,他们个个身手不凡,这是国军手下所有校官以上的军人所不具备的。

顾祝同想起了当初蒋委员长授命三战区对他们一个营进行收编时的情形,可笑自己当时竟以为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想起来还是校长他老人家慧眼独具啊。当初的一个营,现在竟然是一个比军都庞大的独立师了。别人打日本人是越打越弱,甚至打得被取消了番号,可是人家和日本人打了那么多血仗,居然越打越强,人越打越多了。这一点和眼前的共产党新四军不同,新四军只顾着拉人,战斗力除了几支主力部队外,其余都是些乌合之众。

“长官,还是请陈师长他们进去再谈吧。”顾祝同的思绪被刘建绪打断了。

“对对,你看,抗日英雄的威名连我也给镇住了,诸位党国功臣,请!”顾祝同很快恢复常态。

这个第三战区的临时长官部面积并不太大,陈际帆一行七个被领进了一间可称作会客室的宽敞房间,勤务兵早已预备好了茶水,众人一落座就殷勤地端了上来。

顾祝同随手端起茶杯,将盖沿着杯口轻轻蹭了蹭说道:“顾某能在这里见到诸位,实乃幸事啊,诸位已是党国将军,尚且不惧险阻,深入敌后英勇作战,顾某和三战区所有官兵是敬佩之至啊。陈老弟,不知这次需要我们做点什么啊?”

陈际帆赶紧站了起来:“不敢劳烦长官和诸位同僚,实不相瞒,我们在江南执行作战任务,但被日本人掌握了情报,一路追了过来,为了摆脱追兵,也为了更好的完成作战任务,只有上门来求顾长官。还请念在同为抗日的份上,从防区借一条道路。”

顾祝同想了半天没说话,真正体现了这位的表字—墨三,他端起茶碗半天才缓缓地说道:“陈老弟和诸位如此奋力杀敌之壮举,堪为党国楷模。抗击日寇嘛,是我辈军人义不容辞之责任。只是很不巧啊,三战区正在执行特别任务,让道恐怕很难办啊。”

“顾长官把话说得这么死,难不成一点余地也没有了吗?”陈际帆不卑不亢地说。

顾祝同脸上路出一丝不快,“难办啊,陈老弟用兵历来是天马行空,我们这些老古董很难提前做出相应的安排啊,三战区现在执行的任务,同样是奉了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实在是无法可想啊,请诸位另想别的路吧!”

“三战区执行的任务就是指围攻新四军吗?”陈际帆干脆开门见山。

“贵军的情报果然很准,不错,新四军叶挺部屡次战场抗命,视军令如儿戏,如今竟然打着北渡的旗号往南向三战区友军进攻,这等叛军必须立即剪除之,否则,不仅军事委员会威严何在?如果每支部队都像他们这样,目无军纪,擅自行动,还怎么抗战?好了,陈老弟,看在你们是国家功臣的份上,我透露了些,这已经是违反军纪了,希望诸位老弟能够谅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顾长官,国共两党之间过去的历史恩怨我今天不想提,我只知道,三战区放着面前这么多日本人不打,打起抗日的队伍来倒是很起劲。”陈际帆索性把话摊开。

“砰!”顾祝同把茶碗重重一顿,“陈师长,请注意你的言行,军委会的决策是你一个小小师长能够质问的吗?我三战区的作战行动是你一个师长可以怀疑的吗?”

陈际帆丝毫不惧:“顾长官,我再重申一遍,国破如此,所有的国防力量都应该以日军为死敌,怎么能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呢?更何况,说新四军是叛军,理由牵强。我是担心啊,此时怕事不好收场哦。”

“放肆!这是蒋委员长亲自签发的命令,作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还用得我告诉你吗?”顾祝同一下子站了起来。

刘建绪在旁边一看怎么这两位这么不对口,一见面就吵,也亏陈际帆是军委会直辖部队,名声在外,换做别人,就是借给他三个胆子也不敢在顾祝同面前撒泼。他赶紧劝陈际帆:“陈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想打日本人的心情顾长官和我都能理解,可三战区出现了抗命的叛军,军委会又有命令,我们是必须执行的,你要理解。”

“辉先,”顾祝同淡淡地叫住刘建绪,“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我们三战区的事情没有必要向别人解释。”

陈际帆一看顾祝同不买账,多说也无益,他知道现在对顾祝同来说,剿共才是最大的事情,自己不光官阶低,更主要的是手里没有实力,说话自然不顶用。他看了自己的同伴们一眼,站起来说:“既然顾长官不顾抗日大局一意孤行,那我也不想说什么了,只是对我五万‘神鹰’独立师健儿来说,抗战报国是最崇高的使命,任何人只要阻挡我军的作战行动,我们都会毫不犹豫予以缴械或清除,告辞了!”

“站住!”顾祝同无端被一个小小师长如此训斥,在他的带兵生涯中还从未有过,别人临走还要威胁一番,他自然是十分没面子,“我以国民革命军第三战区司令长官的名义命令你们,回到自己的防区!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年轻人,如果你一意孤行,妨碍军务,以叛军论处!”

陈际帆缓缓回头,慢慢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你尽可以试试!”然后七人大步流星走出大门外。

然而陈际帆心里却比谁都着急,顾祝同是来讲最信任的人,和他翻脸,就等于说和国民政府决裂的时间也快到了,他倒不是贪恋权势或是那点区区军饷,只是抗战到了最关键的年头,公然和政府决裂得利的只有日本人。

“陈老弟,请留步!”刘建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