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渡冰河(2)
“齐了。”陈子忠将苏制步骑枪举过头顶,“咱三排的脾气,上了刺刀就得见红!”
“嗷嗷地!”战士们轰然回应。
刺刀在明月照耀的雪野中划出凛凛寒光,带起一片杀气沸腾的刺刀森林。
标枪般扎在陈子忠面前的是一群年轻的老兵,他们平均年龄不到二十二岁,军龄均超过四年。
土黄色军装,单薄的棉夹袄,解放橡胶鞋,紧紧系住袖口和裤管的细绳打了死结,左臂上统一系着用于识别的白毛巾,上面的“将革命进行到底”字样已被剪掉;苏制步骑枪,一百二十发子弹,十枚手榴弹,五斤炒面。枪支用破布条层层缠绕,金属纽扣外表裹着层纱布,身上没有一处反光点。
十个蛙跳,四次短距离冲刺急转身,三十米快速匍匐前进,中途停下处理发出声响的装备,之后继续做剧烈运动,直到身上的装备像他们的嘴巴一样沉默。
尖刀三排在凌晨一点出发,没有豪饮后摔破酒碗的壮行酒,没有让这群斗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为难的最后家书,战斗结束不足十二小时,这群年轻的老兵便扑向漆黑的夜色中的又一处战场。
陈子忠冲在队伍的最前面,怀里抱着铁皮罐子的老刘落在后面,他的声音在寒夜里跌宕:“冷了言语,还有牛油,冷了言语啊……”
六小时的急行军后,三排抵达山脚下的河畔。
战士们在挂着霜花的灌木丛后隐蔽,他们趴在地面,一只手握枪,一只手护在鼻子前,防止呼出的白雾暴露目标。一夜急行军,人人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子不及滴落就在下巴上冻成冰疙瘩。
陈子忠观察着地形,眼前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横亘在面前的是宽阔的冻河,河对面有座美军的堡垒,驻扎着大约一个班的美军。
几天前,朝鲜人民军一个连的溃兵在这里被美军全歼,钻了弹孔的军装和未损坏的装备被潮水般的难民夺了去,河岸上留下几具上身血肉模糊,下身**的尸体。
几只大得吓人的乌鸦围绕着冻僵的尸体跳跃争食,尖嘴啄在硬邦邦的残骸上,发出凿冰般阴森的回声。
陈子忠必须在天亮前率领三排成功渡河,穿过开阔地,进入预定地点。
宽阔的河面被冰层覆盖,冰层上落着一层薄雪。强行突破必然会被碉堡里的美军察觉,一览无遗的河面将变成血肉横飞的杀戮场。
“排长,这儿能绕过去。”一班长侯疯子指着手绘地图上的醒目的红色圆圈,那里有一座木桥,附近没有美军驻守。
漆黑的夜空正被黎明前的深蓝色晨幕取代,深蓝色也在逐渐退却。
陈子忠用手指在地图上测量着距离,从三排所在的位置到木桥至少需要四十分钟,那时天色大亮,即便不被狂轰滥炸的野马飞机撕得粉碎,也会被驻守在附近的美军发觉,陷入重围。
时间紧迫,只有强渡冻河。陈子忠果断挥手,爆破手把用五颗手榴弹捆成的集束手榴弹背在身后,抓起炸药包向河畔匍匐而去。
爆破手匍匐到河边,观察片刻把绑在木质支架上的炸药包平放到冰面上,臂膀运力,炸药包像雪爬犁似的哧溜溜滑出了老远。爆破手随在后面匍匐前进,前进一段把炸药包向前推出十几米,人跟进,再向前送,再前进。
“嗒嗒,嗒嗒嗒!”
机枪忽然响了,碉堡射击孔喷出闪烁不定的火舌和淡蓝色枪烟。
爆破手把头埋在臂弯里,侧耳辨别机枪射击的方向。
呼啸的子弹在寒冷的空气中穿梭,从爆破手的头顶和灌木丛顶端漫无目的地掠过,河岸上争夺冰尸的乌鸦惊叫着飞散。爆破手松了一口气,美军在进行火力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