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厉坚把笔一扔，干脆不写了。他对小陈说：";我把我的错误已写了，亮山工程中损害了少数人的利益；以前中央商务区的工程招标，我是太相信罗洪刚了，才让高娜钻了空子。但罗洪刚也罪有应得，已送进监狱改造去了。我为这件事不但在市委常委会上承认了错误，还向全市人民道了歉，工程又重新招标，弥补了漏洞过失。其他什么大的错误我真的想不起来。当然，我脾气急躁，一急就开口骂人，我在检查中也写了。老首长怎么还不满意呢？老首长不满意，会不会是刘扬他们真给我编造了什么罪名？";
小陈把厉坚的话转告了孙毅，孙毅火气十足地说：";顽固分子都这个样，给他提个醒，他既然搞女人，经济上就不会干净。让他争取主动，要让我们掌握了证据，再让他交代，他更没有好果子吃！气死我了，他家里倒不像个贪官的家，但有的贪官不是很会演戏吗，表面上清正廉洁，挖出来却是个巨贪！这小子没准也这个样！";
厉坚得到提醒后，大吃一惊。搞女人？经济问题？缪青、江小玫的面容在他眼前一一掠过。他对她们两人都没做过什么，他知道他被人诬告了。可纵然是诬告，能把他送进省纪委停职检查，这个诬告的证据肯定是一颗重磅炸弹。或许缪青对他怀恨在心，在狱中咬了他一口？江小玫？她没有理由告他呀，他对她根本没有动过一点心。除了这两个女人，没了呀，他搞过哪个女人？搞女人要大把的花钱，屁股当然不会干净。这是合乎逻辑的推理，怪不得老首长要拿他是问了。可问题是厉坚想他一没搞女人，二没贪污公家一分钱，让他交代什么？在此之前，他居然怀疑起刘扬他们给他罗织了什么罪名？真是好笑，他在想他的心眼是不是太小了？冤枉了刘扬他们？
因此，小陈这一提醒，倒让厉坚为难了，他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江小玫拿着亲子鉴定的报告单钻进她的车里，一溜烟儿地往城外开去。厉坚一出事，江小玫就知道是葛怀忠捣的鬼。她从葛怀忠那里得到证实后，她决定要为厉坚伸冤。她让葛怀忠跟儿子梦强做亲子鉴定原只是想证明她是清白的，没想到现在的这张亲子鉴定报告会派上大用场。她拿了亲子鉴定报告火速赶往省城，要还厉坚一个清白！
江小玫驾车行驶在通江路上，这条一级公路也是江南市公路网中的一条支干。它全长60公里，笔直地通往沿江经济开发区，通往滨江城。几年前，建造这条大道时，她还来采访过建造这条公路的李总工程师。当时，正下着雨，她穿着高筒胶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工地的工棚。想不到厉坚正在跟李总工程师看图纸。厉坚坐在低矮潮湿的床铺上，床铺上铺着一张大图纸，李总工程师在图上指指点点，给厉坚详细讲解。厉坚不时地点着头，又接连提出了几个问题，李总工程师又一一作了回答。
江小玫很惊奇，因为市领导外出，身后必定跟着记者。而她们电视台并没接到市府办的通知，连报社的记者也没来一个。江小玫来采访，是因为她听说这条路工程质量有问题，她想来个突然袭击，不想在这里遇到了厉坚。她问厉坚：";厉市长，怎么就您一个人呀？您也不带个记者，我们失职了！";
厉坚微微一笑，说：";记者跟在领导的身后转，这不好。尽管领导的活动就是新闻，但记者应该关注报道的是事件，而不是领导。不要老把目光盯在领导的身上，这是本末倒置。你是不是听说我在这里后跟踪来的？";
江小玫说：";不。我是听说这条公路工程质量有问题才来的。";
厉坚笑了起来，说：";这就对了。不在领导身后转的记者是好记者，善于从经济建设中捕捉新闻，发现问题，好的要赞扬，坏的要曝光。你消息够快的，我也刚得到消息，说这路上的桥梁工程上有问题，我就来找李总了。你就一块听听，作个报道！";
江小玫采访的这条新闻，后来还获了省电视新闻三等奖呢。
现在，江小玫从车窗外看去，通江路两旁到处都是高楼。润欣花园、红枫苑、金帝花园等别墅群的一幢幢别致新颖的小别墅，还有一幢幢小高层的公寓房在眼前掠过，以前的一排排简陋低矮的工棚早已不见踪迹，成为了一片模糊的记忆。
江小玫一打方向盘，车子从高速公路的引桥上穿过，进入了苏嘉杭高速公路。她一挂档，一踩油门，公里指示盘上指向120km，车子在平坦宽阔的高速公路上疾驶。江小玫不再开小差，全神贯注地驾着车，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见到省纪委书记孙毅，为厉坚澄清事实。
三个小时后，江小玫走进了省纪委大门。
江小玫向孙毅的秘书小陈说明来意。小陈大喜，这两天孙毅书记正在为厉坚的事情恼火呢。厉坚写的哪是什么检查，明明是工作报告。他在检查中历数他从副市长到市长这几年来的工作，江南市的巨大变化与经济的腾飞，GDP从400美元到8500美元，从在全国百强县市的90名跃到第3名。他这不是在表功是什么？而且给他提醒后，他干脆什么都不写了。
小陈把江小玫带到孙毅的办公室。江小玫落落大方地伸出手，说：";孙书记，我就是江小玫！相信您对我不陌生吧？";她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当然十分明显。
孙毅握了握江小玫的手，说：";欢迎你来反映情况，请坐！";
小陈为江小玫泡了一杯茶后，轻轻地关上门走了。宽大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江小玫与孙毅。江小玫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孙书记，厉坚市长是清白的！";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了葛怀忠父子的亲子鉴定报告单！
孙毅接过来，把亲子鉴定报告单看了足足有三分钟，才抬起头来看着江小玫，目光如炬地说：";这么说，这孩子不是厉坚的，而是葛怀忠的！但你丈夫葛怀忠举报厉坚不会是空穴来风吧？厉坚跟你的关系，怕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吧？";
江小玫迎着孙毅如炬的目光，说：";不！我一句话就可以说清。厉坚市长是冤枉的，他对我根本没有意思！";
接着，江小玫又说：";孙书记，我是名党员，也是个转业军人。在情感问题上我确实没有把握好，要说犯错误，责任在我，跟厉市长没有关系。准确地说，他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头，完全是我一相情愿，是我痴迷于他。葛怀忠的那盘录像带就是我一相情愿的证据。但在葛怀忠举报厉市长之前，我早从自己的情感旋涡中挣扎出来了。";
";哦？";
江小玫的眼泪流了下来，但她很快擦干了。面对着满头白发一脸威严又像父亲的孙毅，她把自己的隐私和心路历程统统告诉了孙毅。从她做梦与厉坚**说起，说到她跟葛怀忠的婚姻；说到她与葛怀忠和好后，她跟葛怀忠同房时她心中仍想着厉坚的迷惘、痛苦与挣扎；说到在珠江三角洲宾馆时厉坚走错了房间，走到她的房间，她亲吻了厉坚，她向厉坚坦露了她的心路历程，以及现在她跟厉坚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她还说到章勇对她的性骚扰。她一口气把她作为一个女人的隐私，不能对人**的隐私现在都**在阳光之下！她豁出去了，只要能救厉坚！
江小玫足足讲了两个小时，最后她坚毅地望着孙毅，说：";孙书记，我说的一切全是真的。我愿负法律责任，这是我提供的证据！";说着，她把一边讲述一边录好了的录音带交给了孙毅。
孙毅听了江小玫的陈述后很震惊，能把自己的隐私说出来的女人，需要忍受多么大的痛苦？需要具有多么大的牺牲精神？毋庸置疑，江小玫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的话完全是可信的。孙毅的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与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了不起，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女性。
孙毅接过录音带，说：";好，江小玫，谢谢你！";他没有多说什么。有时一句简单的话要比一箩筐的话重要得多。
江小玫是何等聪明的人，她一听孙毅这么说，知道她已给厉坚洗清了不白之冤，她很欣慰。这时，她羞涩地低下了头，朝着满头白发的孙毅说：";对不起，孙书记，我给组织上添麻烦了！";话是这么说，但她的神态就像是女儿对着父亲说她做错了事一样。
孙毅的脸上晴空万里，他爽朗地笑着说：";小江，你是个勇敢的女人。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世上有哪个人会不犯错误？我孙毅也会犯错误！你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前面的路还很长，朝前走吧！";
孙毅走进厉坚的屋子，看到满地写有";经济问题";的纸时，皱起了眉头。厉坚见老首长来到，";啪";地朝他一个立正，喊了一声：";老首长！";他喊了三个字，就没再说什么，双目炯炯地看着孙毅。这双眼睛中透着刚毅、透着智慧、又透着一股不屈不挠。
孙毅大步跨了进去，他看着他手下的这员爱将，虎着脸说：";厉坚，跟我走吧！";
孙毅把厉坚带到了自己家里，厉坚的心彻底放回了肚里。他知道自己已";无罪释放";了！孙毅让秘书小陈拿了一瓶茅台酒，对厉坚说：";我知道你能喝，今儿我们就喝一盅！上次我到你家去吃了小米粥，这次你来省城，我也尽尽地主之谊。";他说这话好像厉坚压根儿不是被他";请";到省纪委来停职检查，倒像是厉坚到省城开会或旅游，让他碰到了，拉到家里来叙旧似的。
厉坚为孙毅倒上酒，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他一仰脖，就把一杯酒干了！他又往杯子里倒酒，被孙毅伸手夺过了酒瓶。他朝厉坚喝问道：";怎么，心里不舒服，是不？";
厉坚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敢！";
孙毅说：";哼，谅你也不敢！你没有过错我能把你关三天吗？这三天就算是我关了你三天禁闭，就像当初在部队关了你的禁闭，你就老实了！可这次我看你没有真正地面壁思过！还有牢骚？哼！这杯酒该罚！";说着，他亲自给厉坚倒酒。
厉坚心里笑了：";这老头狐假虎威，不问情由就把我抓来了，现在又莫名其妙地把我放了。";厉坚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没有人会给他说情，谁敢说情说到省纪委书记这里，那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最关键的是老首长根本不吃这一套，把他释放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诬告失败了！厉坚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说：";这杯酒我敬老首长！我仍没弄明白我既没搞女人，也没有经济问题，您为什么要我来省城？";
孙毅说：";你不问，我还要对你说呢，你以为你没事了？小陈，给他放录像！";
很快，厉坚就看到了他跟江小玫谈笑风生地在珠海大街上散步，两人挨得很近，显得十分亲密。江小玫还不时地往他的嘴里喂薯条厉坚心里";咯噔";一下，忙说：";老首长，我跟江小玫是清白的！";
孙毅脸一板，说：";这个样子还能清白？我至少可以说你行为不检点吧？这段录像随便哪个人看了都会起疑心的，你们在大街上这么亲密，那么，两人在一个房间里会怎么样呢？就凭这点我关你三天你服不服？";
厉坚真急了：";我根本没动她！";
孙毅不理他，继续说：";联想到你近了女色，那经济问题还会干净？那么多的贪官几乎是百分之百跟女人扯不清！";
";冤枉！";
";别喊冤枉！你小子清白不了，人家的舌头都伸进了你嘴里，你占了人家的便宜，你还喊冤枉？这三天你就没有反思过这个问题？行为不检点，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错误！发展下去岂不要跌入泥潭里？好了，真正让你停职检查的原因是：你跟江小玫都有了儿子，我还不让你来说说清楚？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个江小玫不容易啊，她把她的隐私都对组织上说清楚了，这需要有多大的勇气与牺牲精神？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她也还了你一个清白，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你不是她儿子的父亲！";
厉坚到这时才明白他被停职检查的真正原因，但他的心里并不轻松，甚至是懊悔与自责。他的工作很忙，没想到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了，还让老首长为他的事操心。他对孙毅说：";老首长，对不起！";
孙毅说：";我还让原班人马送你回江南市，给你消除负面影响。回去后好好工作，将功补过。通过这件事，你一定要吸取教训。听明白了？";
厉坚忙表态：";明白！";
两人一碰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