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距离十月六日“复活之日”,还有二十六天。

送别了极暗的艾蕾娜之后,希兰度好好睡了一觉,这一觉又长又满足,当他苏醒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通泰,无比自在,很久没睡得这么舒坦。

他东张西望,却没看到任何熟悉的人,宅院里只有那几个奥斯瓦手下的角斗士正在对着木人训练,动作轻浮,看来并不怎么上心。

马厩里只有大象,吉列尔不在,卡修斯也不在。

他低头看到树根上睡觉的湿毛狗,顺势爬下去。

“嗷?

嗷嗷。”

湿毛狗睁眼看到希兰度,摇了摇尾巴。

“你知道人都去哪了吗?”

“汪!”

湿毛狗笃定地点点头,伸出爪子在地上扒拉出形状。

首先画了一头牛,然后画了个打叉的符号。

“那头牛去世了……”希兰度反应过来,当他从驯兽师那里买下那头伤痕累累的战牛时,就知道它时日无多,但没想到就是今天它离开人世。

那头牛才是这竞技场斗兽的常态,饱经“使用”,历经伤痕累累,横遭欺凌虐待,成为吸引观众的工具,失去自由,直到最后奄奄一息,独自走向死亡。

湿毛狗在牛旁边画出一个小人的样子,推着车。

“吉列尔给它送行吗……

也是一贯如此。

那卡修斯呢?”

它画了个半人马在车前面引路的图案。

“噢对,我们没有车夫,需要卡修斯跟拉车的马说话才行。”

希兰度回过神来,“那么奥斯瓦呢?”

“奥斯瓦帮您去找院子了。”

安德松从一旁走过来,“他临走前叫我让您好好准备准备接下来的‘指名挑战’。”

“指名挑战……”希兰度若有所思,“听起来……”安德松脸色凝重。

“小兄弟,指名挑战意味着你要对付一个强大的角斗士。

他们将所有‘高水平’的角斗士的名签准备好,再俩俩凑对,能够参与指名挑战的角斗士,都是斗兽场里的一流好手、最活跃的那一批人。”

“这么快就遇到这样的战斗吗?

很好。”

希兰度点点头,“时间是什么时候?”

“死斗冠军的分量顶的上十场普通的比赛。

两天后。”

安德松叹了一口气,“小兄弟,恕我直言,恐怕有点危险了。”

“怎么说?”

“根据奥斯瓦的说法,你要对付的敌人是尼西奥,一个以下手狠辣著称的角斗士,他在打赢对手以后,还会彻底地折辱对手,直到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都不肯停手。”

“那也得打赢我再说啊。”

希兰度不以为然。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湿毛狗迅速地转向院门,狂暴地吠叫起来。

“汪汪!

汪汪!”

它龇牙咧嘴,凶恶异常。

大门处传来金属磕碰的响声,一个男人昂首阔步走进,这引起宅邸里所有人的注意。

那些训练的奴隶角斗士们侧头看到来客,皆害怕地停下动作往后退去,走廊巡视的守卫见到对方,也立即握紧武器,警惕不已。

那是个人高马大的角斗士,头戴衬有金属网面罩的头盔,胸膛被太阳晒得黝黑,强壮的肌肉上布满疤痕,更如石雕一样坚固,腰间围着皮制战裙,蹬一双藤鞋,右手握一把短剑,约莫三寸长,轮廓锐利,质地精良。

“尼西奥·特兰普斯……”安德松和希兰度站在一起,“你在这做什么?”

“奴隶闭嘴!”

尼西奥怒喝一声,声音刺痛希兰度的耳膜,湿毛狗吓了一大跳,一溜烟逃走了。

“我现在不再是奴隶了。”

安德松反驳的语气并没有那么坚定,似乎也被这角斗士的气势所慑。

“你来干什么?”

希兰度往前踏一步,抬头与尼西奥对峙。

“呼……”尼西奥打量了下希兰度,“你就是我的对手啊……”“我也想这么说。”

希兰度观察着对方,形体魁梧的对手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况且对方轻装上阵,只要被命中就会立刻失去战斗力,他对战斗的结果颇有信心。

尼西奥的身后走进来几人,像是瑞安尼亚的市民、又像是侍从一类的角色,穿着亚麻束腰袍。

“他们告诉我,你是‘传奇’,想要像塞勒斯那样一战又一战地连胜,成就功绩。

所以我来看看你够不够资格,现在看来,你很弱嘛……”“倘若你有必胜的信心,你就不会在战斗之前过来找我,说这些废话。”

希兰度摇头。

“我是杀人的大师。”

尼西奥**自己的胸膛,张开双臂,神情傲慢,“我想来检验一下‘肉质’如何。”

“没兴趣。”

“没兴趣?”

尼西奥往前冲了一步,一拳砸在安德松的身上,未等希兰度反应过来,中年男人胸前已经挨了重重一击,向后趔趄两步,痛苦地倒在地上。

“啊……”安德松捂着被打中的地方,在地上挣扎着,浑身发冷。

希兰度怒气顿生,抡动圣山之锋朝尼西奥刺去。

叮!

尼西奥用力挥出短剑,剑刃与长锋碰撞,竟是轻易地将希兰度的重击打断,武器彼此碰撞,发出铿锵巨响,这一击对希兰度来说太过沉重,整根长矛被打得铮鸣作响。

他瞪大眼睛,意识到尼西奥实力不凡,对方的身影在他的视野中与拉莫斯的形象重叠,这二人像是同一级别的强敌。

那时希兰度有原珀圣痕相助,而现在,显然不能动用。

“力量,不合格。”

尼西奥将短剑在手中转了转,脸色失望。

“别开玩笑了。”

希兰度低语着,握稳长矛,步步靠近,随后用力将圣山之锋刺出,倾尽全力,速度极快。

尼西奥向后迅速退了一步,长矛竭力刺出,但尖端却离尼西奥的前胸相差毫厘,对方面不改色,似乎知道自己必然会躲过这一枪。

“速度,不合格。”

尼西奥伸出左手抓住长矛,用力往希兰度方向一推,潮涌般的力量袭来,撞得希兰度步伐不稳。

实力无疑有差距。

他眯起眼睛,向上虚晃一枪,随后从侧方朝尼西奥的左臂戳去。

尼西奥根本没有被佯攻所唬骗,一面躲闪,一面往希兰度冲去。

他巨大的身体爆发出极快的速度,希兰度还来不及收回长矛,尼西奥黝黑的身影就已压临到面前。

“技巧也不合格。”

尼西奥伸出粗糙有力的大手,死死抓住希兰度的脖子。

气管遭到剧烈压迫,希兰度登时感到死亡危机逼近,喉咙阻滞,不能呼吸。

他松开长矛,抓住尼西奥的手腕,但那手就像铁钳一样死死攥住希兰度的脖子,根本无从松开。

“新人我也不是没有见过,但这么弱的……

真的是头一次啊。”

尼西奥的手用力往下压,眼神凶戾,迫使希兰度一点点垮塌下去,“想当‘传奇’?

嘿嘿……

哈哈哈哈——”他爆发出一阵狂暴的笑声,在其他人冲上来拉开他之前,主动松开手。

“可惜!

可惜!

这不是竞技场。”

尼西奥背过身去,根本不屑看希兰度一眼,“不然,我会把你的血放出来。”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浑身发抖。

“接着,把你的骨头剔干……

听你的惨叫……”他跨过门槛的时候,声音中带着喜悦的悲鸣。

“啊哈……

太美妙了……

我等不急了……

我会在所有人面前剖出你的内脏……

我会数,数你骨头的数量,数你嚎哭的次数……

呜呼……”带着极大的欣喜,尼西奥的身影逐渐远去。

希兰度倒在地上,痛苦万分,捂着自己的喉咙,呼吸声嘶哑。

“呼——呼——”他拼命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让自己遭受压迫的喉咙感到好过一些。

而不久,紧张的情愫便自然地漫上心头。

尼西奥……

不是在装腔作势。

希兰度感觉得到,当对方掐住他脖子的时候,那目光就像是在看动物一样,他确实是在辨别肉质,分析宰杀的价值。

希兰度对他来说,连被正视,作为“人类”的资格都没有。

“呼……”希兰度捂着自己的胸膛,竭力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从旁扶起被打中的安德松,“大叔,没事吧?”

“我没事……

我比年轻人结实点……”安德松揉着自己被打中的部分,“……

尼西奥……”“强得过分啊。”

希兰度攥紧圣山之锋,声音有些颤抖,“……

你说得对,我必须要赶紧训练。”

那些随尼西奥而来的人们,看到希兰度被痛殴的丑态,若有所思,交换了下眼神,匆匆离开了宅院。

而在宅院里的那些奴隶角斗士,看到这实力悬殊之后,也不禁心思活络起来。

“指名决斗……

两天后……”希兰度深呼吸,脖子上被掐过的地方被指甲扣出伤痕,血流不止。

当奥斯瓦走进宅院的时候,看到希兰度脖子上的血迹,大惊失色。

“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你怎么把自己弄伤了。”

希兰度用力地摇头。

“没什么。”

顿了顿。

“奥斯瓦,这里有那种专门训练角斗士的教练吗?”

希兰度不禁有些急切,“我需要训练,多刻苦、多严厉都行。”

“好,我马上。”

奥斯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希兰度那样子,显然情况不太好,“……

你的宅院我帮你租下来了,我帮你搬过去吧。”

“两天,只有两天。”

希兰度内心感到有些为难,“我到底要怎样训练,才能应对尼西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