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上级发下来的命令是什么,也不管那份报告里说得多么谨慎,在战场上早已被那些“平民百姓”给激红了眼的战士们,将那些文件总结出了一句话,那就是在战场上“格杀勿论”。

事实上我也知道,上级的态度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转变,实在也是被逼无奈。同登是谅山的门户,要进攻谅山,那么无论是弹药的运输还是补给的补充都要经过同登的铁路和公路,甚至到反击战后期我军的炮兵阵地都要设在同登。如果不彻底的解决掉潜伏在百姓中的特工,那么后果将可想而知,那无异于将自己的运输补给线甚至是炮兵阵地都暴露在越军特工面前。

千万不要小看那些越军特工的作用,也不要以为那些越军特工只会搞一些小规模的偷袭。在这个大炮横行的时代,越军特工似乎只需要将我军的运输队、炮兵阵地的坐标通过无线电报告给越军炮兵……我军的补给线和炮兵部队就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而越军特工甚至都不会暴露自己的身分……

所以,简单的说,就是要打谅山就必须要肃清同登的越军特工。

上级只是迫于国际舆论的压力,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但从十年动乱一路走来的战士们哪里还会不心领神会。于是拉网清剿在第二天就轰轰烈烈的展开了。除了一小部份的留守阵地的战士外,其它的部队对同登一带全线展开搜索、炸洞和清理。

我们连队也分到了一片“包干区”,因为人手实在有些不足,所以分到的地方似乎有些大,足足有四、五个山头和周围方圆几公里的地域。

说实在话,但赵团长将这一大片区域画给我们时,我和副连长等人还对着那地图上的圈面面相觑。但随后我们很快就想到,我们是按照习惯,依旧按照攻营拔寨的思想来看这块地了……实际上是,这些地方早已没有集群的越军,我们这是要去搜寻躲在山洞里的越军特工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部队出发了。

今天的目标是一号高地……我们所负责清剿的高地一共有五个,我们也懒得用炮兵的标高替它们命名,于是就自行将它们按顺序从一编到五。反正像我们这种清剿,也用不着远程炮火帮忙,所以用不用标高来命名其实没什么关系。这样对我们来说又好叫又好认,何乐而不为呢

“注意地雷搜索前进……”我下令着。

一号高地与越南的其它高地相似,到处都是树林和草丛,在这样的地方布上几个地雷是很难让人发现的。我想对于潜伏在山洞里的越军来说,他们也很愿意在这丛林里设下地雷阻碍我们的行动。

这时我不禁想起了朝战时的地雷搬家大王王显儒,这要是有他在就好了,以他对地雷天生的嗅觉,肯定可以大显身手。

听着我的命令,前排的战士就小心的打开简易探雷器,搜索着沿斜面往高地上缓慢前进。后排的战士就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远远地跟着举枪警戒。

开始时战士们还能保持警惕,但是过了老半天,咱们都走到半山腰了也没有发现任何情况,不仅没有发现一个越军,甚至连一枚地雷都没有……于是就个个放松了下来。

“嘿要我说……”最先说话的是顺子,他把枪移到左手,然后摘下帽子朝着自己扇了几下,说道:“咱们这哪是打仗啊?那不就是剿匪吗?”

“嘿你小子成啊还知道剿匪”家乡人打趣道:“还别说,这真有点像剿匪,不过当年剿匪哪有咱们这些玩意啊……”

家乡人指了指我们身后的战士,他们有的背着迫击炮,有的扛着无后座力炮和火箭筒,后面甚至还跟着几名防化兵。

“陈排长”杨松坚听着家乡人的话,就有些好奇的问道:“感情你还打过土匪是吧?”

“打过”家乡人点了点头:“那时我也还小,就十几岁,老头子让我去体验战场。咱们用的是五六式,土匪用的是盒子炮、轻机枪,要真碰上了还打得难分难解诺……”

说着指着自己脸上的那道伤疤说道:“这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害我到这时还没找着媳妇”

哄的一声,战士们全都跟着笑了起来。

阿尔子日打趣道:“陈排长,要我说啊,如果没了这条疤,只怕你找媳妇就更难喽”

听着阿尔子日这么说,战士们就笑得更开心了。我也跟着笑了笑,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小时候看过的电影《乌龙山剿匪记》。

“轰”的一声,正在战士们说笑的时候,一声爆炸吓了我们一跳,战士们赶忙一片片的趴倒在了地上,惨叫声很快就从前方传了过来。

我趴下身子朝丛林中望了望,似乎感觉有些不对劲,刚想命令战士们原地待命,但是已经太迟了。两名卫生员像条件反射似的从隐蔽处跳了起来朝惨叫声跑去,但随着“砰砰……”两声枪响,那两名卫生员很快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全体都有,原地待命,不许救助伤员”我朝对讲机大声命令着。

“是”战士们应了声,知道有越军的狙击手藏在丛林中,所以也没人敢再动了。

丛林中死一般的寂静,就只有一声声惨叫从前方不断地传来,而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只有这么静静地等着

“连长”这时只听顺子大叫一声:“是吴班长是吴班长踩着地雷了……”

“吴班长?吴海国?”闻言我不由一愣,那个总是抱着积极向上的态度,总是能把自己分外的事务打理好的吴海国……

“操他娘的越鬼子”顺子虽说胆子小,却是个又冲动又仗义的人。他看到吴海国叫成那个样子,哪里会忍得下,从隐蔽处爬了起来就往前冲去。但刚爬起来就让杨松坚给一把按倒在地上。

我依旧举着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脑袋就在冷静地分析着:越军的枪声有些不一样,而且我也没有看到他枪口冒出来的火光和白烟,虽说在这丛林中想看到这些并不是那么容易,但想要逃过我的眼睛……那只能说明一点,他不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而且顺子爬起身来的时间虽然短,但是对于一名狙击手来说,那个时间已经足够了。所以我得出一个结论,越军狙击手看不到我这个方向

按理说,躲藏在丛林里视角不应该这么小才对。除非……

对除非是躲藏在山洞里,他就只能看到暴露在洞口范围里的目标。所以他的枪声听起来才会有些不一样,所以我才看不到他枪口冒出的白烟,所以他才要利用受伤的吴班长把我们吸引到他的枪口下

想到这里,我大胆的探起头来看了看。左上方受伤的吴班长早已是鲜血淋淋,抱着一只断脚不住的惨叫着,身上、脸上到处都插着碎木片……

是苏制木壳雷这玩意因为是用木材做的外壳,所以探雷器根本就对它起不了作用。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吴海国会被炸伤的原因。

但我现在关心的却不是这个。我再往前探了探,看到那两名卫生员倒下位置,再将他们的位置与吴海国的位置联系起来,基本上就可以判断出越军狙击手的位置了。

不过遗憾的是,我现在面临着一个窘境:我所在的位置看不到目标,而我如果转移到可以看到目标的位置,那么目标肯定会先一步发现我

“连长”顺子又着急的叫开了:“吴班长就快撑不住了”

我还是一声不吭,同时也没有开枪。

怎么办?

让炮兵乱炸一通吗?但是敌人躲藏在山洞里,炮兵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被炸乱的树木的草,也许更不利于我们找出目标。

偷袭?利用目标的射击死角靠近山洞?

越军不会那么傻的,会这么轻易的把自己的弱点就暴露在我们的面前,他似乎只要在侧翼布下几枚地雷,就可以为他的侧翼做警戒和防御了。

这时我突然发现在我左边十几米处,李水波的一双眼睛也在草丛中搜寻着什么,于是赶忙朝对讲机小声叫道:“李水波,目标在一点钟方向和两点钟方向之间,山洞里”

“是”李水波应了声,很快就举起步枪朝我说的方向瞄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李水波始终没有开枪,吴海国的叫声也越来越弱。我把目光投向了李水波,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头上流淌下来,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时不时的还闭了下眼睛……

我能理解他这时的心情,刚才我没有将目标的位置告诉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外人,还能以一个局外人的心态寻找着敌人。但我现在将目标转交给了他,他就感觉到肩膀上的担子沉重起来。

同时他也受到吴海国叫声的影响,急着想将吴海国救出来,但越急着想找出目标就越是找不到,越是找不到就越急……其心里的那份争分夺秒的焦虑和不能救战友于危难之中的愧疚,并不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不要紧张”见此我朝对讲机里说道:“不要管其它的任何事,这里只有你和越军的狙击手,这是你们两个人的战争,没有其它人,包括我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不是我死,就是他亡没有其它人不是我死,就是他亡……”李水波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弱,最后趋于平静。

终于随着“砰”的一声枪响,李水波十分自信地说了四个字:“目标解除”

“腾”的一下,话音刚落顺子和两个卫生员就冲了上去。事实果然如李水波说的一样,目标已经解除了,因为目标方向的枪声再也没有响起。

我提着狙击枪走到李水波的身边,将几乎就虚脱的他拉了起来说道:“打得不错”

这时顺子的哭喊声突然响了起来:“吴班长,吴班长……”

很显然,过了这么久吴班长已经错过了救治时间。

李水波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我打得还不够好”

“知道你错在哪里吗?”我问了声。

李水波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了我。

“那是因为你不够狠”我说道:“要做好一名成功的狙击手,不只是要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要狠”

李水波看了看吴海国的尸体,若有所思的点头回答道:“如果我刚才对吴班长狠一点,他就不会死”

突然间,我发现庞师长告诉我的那句话真的很好用。

“连长”这时几名战士拖着一具越军的尸体过来,将它狠狠地丢在我的面前,并递给我一把SVD狙击枪报告道:“这是越鬼子的枪,我们已经搜过山洞,没有其它人”

“嗯”我点了点头,下令道:“把山洞炸掉”

“是”

“李排长”我将狙击枪递到李水波面前,说道:“这是你应得的,下一回,希望你不需要我的提示就能找到对手的位置”

李水波的眼睛很快就亮了起来,接过枪后感激地看了我一眼,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遭遇越军狙击手的事件,让战士们都知道了一点,那就是清剿任务并不是像他们想像的那么简单。而且我军牺牲三个人才换来越军一人的伤亡,让战士们有些气妥。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战场上狙击手可不是常有的,而且如果一名狙击手如果只换得三名敌人,那么要么就是这个狙击手太菜,要么就是对手太厉害,所以这根本就不能成为一个泄气的理由。他们无法接受的,还是眼睁睁看着吴班长在他们面前惨叫着牺牲……

不过这同时也激起了战士们的怒火,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搜索任务中,战士们大多是连“诺空松页”都没叫……兜着头上来就是一顿打

偶尔也会碰到几个越军特工的散兵游勇,但他们在我军的四处包围下,根本就无处可逃,在山上乱跑一阵最后还是只有窜进山洞里……于是又是防化兵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越军狙击手毕竟还是少数,所以像一号高地上碰到的情况只是一种偶然现像,战士们在其后的搜索中就进行得十分顺利。

每当战士们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山洞的时候,也不管它是有人没人,先远距离的用无后座力炮或是四0火箭筒轰上一阵,接着再用喷火枪往里烧,完了再塞上炸药包“轰”的一声就将其彻底封上了。

三号高地相对于其它高地来说石头较多,有些山洞十分隐秘很难让人发现。阿尔子日就在躺着休息的时候,猛然发现一块大石头底下还有一道石缝。而且那石缝似乎很干净,即没有青苔也没有灰尘,就像是一个山洞的入口。于是招来了防化兵对着里头就是一阵猛烧,结果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从里头传来……我们这才确定里头藏着人,而且还不少

等火媳了之后,派两名战士钻进去一看,里头大着呢一共藏十三名越军,而且还有电台、烧得焦黑的武器、甚至还有几箱火箭筒……俨然就是个小型武器库。

一整天下来,只来得急搜索三个高地,因为担心刚刚搜索过的三个高地再次让越军利用并成为攻击我们的地点,比如说布雷、暗藏狙击手啊等等,于是就从驻地调来了几桶汽油,在高地各个角落都浇上了,然后一把火就把它们全都烧了个干净……

实际上不只是我们这样做,在我们回营的路上,几乎每座山都在燃着鲜红的火头,冒着呛人的黑烟,以至于整个夜晚的天都是通红通红的。

至于同登镇的那些老百姓,那就不是我们所要担心的了,那是三营的任务。相对于对付起“老百姓”来说,我还更愿意到山上去剿匪,因为这至少不用担心会误杀了真正的老百姓。

后来我才从黄政委那知道,三营对付同登镇的老百姓的方法,其实就是我之前用的方法——封锁。

白天对出入同登的百姓严格搜身,身上有携带武器的一律当作军人对待,食物一律不得带出镇外(当心百姓会将食物送给潜伏在山上的越军特工)。

晚上的时候就更是实行宵禁,全镇大大小小的路口都有我军战士潜伏,凡是有看到站着走路的人问都不问开枪就打……

我不知道这些清剿的方法对越军特工是否有效,因为我们无法统计有多少特工潜伏在百姓中,也不知道有多少特工潜伏在山上。

我们只知道的是……在我们的严密封锁下,同登镇的那些老百姓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神光,就连越南的牛看见了我们也会躲得远远的。

而潜伏在山上的那些越军特工,因为没了食物和受不了我们的清剿东躲西藏,最后只得苦哈哈的下山来向我们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