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雷隐走进病房看到坐在**的葵仓爱时,他想起了“形销骨立”这个词。
眼前的她跟印象中那个内向但却脸色红润的少女完全不同,她原来的长发已经剪成齐耳短发,不仅脸色苍白,容颜憔悴,而且变得很瘦,**的手臂上面几乎一点肉也没有,就像那些吸毒的瘾君子一样。
雷隐脸上不动声息,只是若无其事的将带来的水果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然后微笑着问:“很久没见了。”
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一直小心注意着他脸上表情的葵仓爱下意识的放松下来,然后跟着微笑说:“是很久没见了,源内同学最近好吗?”
“还过得去。帮你削个苹果好吗?本来爱子想叫我买花来的,但我觉得给你带些水果来还好一点,毕竟再好看的花也是吃不了的。”
听着他轻松随意的说话,葵仓爱忽然觉得心情一下子平静了许多。看到他真的拿出一把小刀来准备削苹果,她连忙说:“不用了,源内同学,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雷隐笑,“举手之劳而已。”说完他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起皮来。
葵仓爱没出声,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这时爱子走过来握着她的手关切的问:“今天好点了吗?”
“放心,我没事。”
看着她消瘦下陷的面容,爱子只觉一阵心酸。但她立刻强忍着那种压抑的情绪,坐在床边陪她说话。
“你还记得高中时候的田原广美吗?就是那个老是戴着一个老土的黄色发箍,平时像你一样又不太出声的女生。亚美昨天告诉我,她参加东京青年钢琴比赛得了第一名。真想不到像她那种看起来这么平凡的女生会这么厉害。”
“你以前不是也学过小提琴吗?你也可以去试试呀。”
“开玩笑,那种比赛不是像我这种半桶水的人可以进去的。听说田原广美每天都要练五,六个小时,我光听就觉得恐怖。有这么多时间的话,我宁愿去逛街或看电影。”
雷隐插嘴:“原来爱子还会拉小提琴。怪不得有时我会在她公寓附近听到有人锯木的声音。”
“锯你个头呀,那是你耳朵有问题。”爱子怒视着他说。
雷隐对葵仓爱眨了眨眼说:“你看,做人果然不能太坦白呀。削好了,给你。”
葵仓爱轻笑着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苹果。
“爱子,要我帮你削吗?”雷隐问。
“谁要你这么好心,我吃苹果从来不削皮的。”说完她拿起一个苹果到洗手间去洗。
雷隐笑了笑。随手拿起一根香蕉剥开皮咬了一口。
“医院里的饭菜是不是很难吃?”雷隐问。
“还好啦,源内同学在大学里读的是什么学科?”
“经济,一个相当安静的学科。”
“安静?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大部分学生在上课的时候都睡着了,不会有人说话,所以相当安静。”
葵仓爱忍不住笑了起来。
雷隐看着她说:“女孩子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既然有些事不能避免,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尽量以轻松的心态来对待不是更好吗?中国有句古话。叫既来之,则安之。你说对不对,葵仓同学?”
葵仓爱知道他是在勉励自已,但她还是苦笑说:“谢谢你,源内同学。但有些事你是不会明白的。你知道吗?现在我根本就不敢照镜子。”
“你还青春年少,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不用多久就可以恢复过来,不需要太过介怀。”
葵仓爱微笑说:“谢谢你,源内同学。”
从她的眼神里,雷隐知道她并没有真正释怀。也许就像她所说的那样,他毕竟不是当事人,有此事是很难真正了解的,并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开解的。
于是雷隐随便跟她聊着外面发生的事。葵仓爱对自己的事说得很少,反而十分感兴趣的听着他讲。
雷隐在大学里除了跟人干架就是跷课,可以说的实在有限。不过他胜在博览强记,于是他就把外面的一些奇闻趣事当故事一样讲给她听。从男人是否能怀孕一直扯到尼斯湖水怪的真伪,又或者天马行空的说到网上流传的一些小道新闻。
绘声绘色的叙事口才,再加上有根有据的各种事例,让两个女生听得十分投入。直到中午的时候护士把饭菜送过来,她们这才知道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
雷隐站起来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走了。”
虽然心里十分的不舍,但葵仓爱并不敢挽留他,只好郑重的向雷隐告别。
“源内同学。”当雷隐跟爱子正要走出病房的时候,,葵仓爱忽然轻轻叫住了他。
“什么事?”雷隐回头看着她。
“我……”说到这里,她却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微笑说:“没什么,请你多保重。”
“谢谢,需要帮忙的话可以随时打我手机。”
“我知道了,今天真的很多谢你抽时间来看我。”
这时爱子说:“小爱,明天我会跟亚美一起来看你的。”
葵仓爱温柔的看着好友说:“爱子,希望你可以得到幸福,再见。”
虽然有点奇怪她的话,但爱子并没有多想,向她说了声再见后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开后,葵仓爱把额头枕在膝盖上。
结果,自己还是没勇气说出来。不过算了,就这样也好。
不知不觉间,她眼中忽然慢慢流下泪来。
“把这条公式代入到这里,就可得到这条曲线在t.o相应点处的切线方程为y-1*-1/2(x-2)。明白了吗?”
“嗯,我明白了,不过大学的数学题真的好难呀,比高中的要难很多。还有这么多题要讲,不知什么时候才学得完。”少女苦着脸说。
“呃,那不如叫和美来教你吧,她教得好一些。”
“可是她也要准备考试呀。”看他想退缩。留美连忙抓住他不放。
雷隐没好气的说:“你好像忘了,严格来说,我也是个考生。”
少女笑着说:“我知道学长一定没问题的,因为我从来没见你看过课本,可是每次考试都会安全通过。和美说,你是个考试怪才,叫我完全不用担心你。”
雷隐掐了一下她的脸说:“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去帮我拿罐冰啤洒来。”
少女立刻笑嘻嘻的走出房间去帮他拿啤酒。
还好只是要帮她补习数学。如果再多几科的话,他都不用走出这公寓了。雷隐站起来走到留美的书柜前面,然后随便拿起一本小说翻起来。
没过多久,他听到后面传来几下很轻的脚步声。雷隐嘴角**了一下,装做没察觉的样子继续看书。
等那脚步声靠近身边的时候,他忽然把手上的书向后拍过去,果然拍到了少女的头。
少女叫了一声痛。然后揉着头说:“和美说得一点都没错,学长上辈子一定是只猫。”说话的同时,她笑咪咪的把手上的冰啤酒贴在他脖子上去冻他。
雷隐从她手上拿过那罐啤酒,然后说:“小傻瓜,一个真正的高手。是不会被人靠近身边都不知道的。一个人脚步再轻,移动得再小心,总会带动空气中的细微流动,另外人体是有热量的,再加上呼吸,心跳声等等不可抗拒因素,因此是很难不被高手发现的。”
留美好奇的说:“那这样说来,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雷隐笑了笑,然后回到座位上坐好。
等她也坐下来后,他忽然说:“把你的手放在我胸口上。”
虽然觉得很奇怪,但留美还是乘乘的把手放在他胸口上。但在刚接触到他那只隔着一件薄t恤的温暖皮肤时,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这时雷隐说:“你感觉到我的心跳吗?”
少女不敢再胡思乱想,连忙去感应他的心跳。过了一会,她说:“我感觉到了。”
“不要松开手。”说完,雷隐没再出声,而是闭上眼睛安静的坐着。
少女心充满了迷惑,但还是听他的话继续按住他的胸口。
大概两分钟后,少女忽然露出十分奇怪的表情,似乎不敢想念自己的右手,她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他胸口上。
又过了三分钟左右,她无比惊讶的发现,学生不仅没有了呼吸跟心跳,而且胸口的温度也变得越来越冷,一点都不像个活人。
她吓了一大跳,非常紧张的看着他的脸。
“学,学长……”看到他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她开始害怕的叫了一声。
又过了十几秒,她发现他身上的体温已经低到了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好像一个刚死去的人一样。这时她真的慌了,连忙用力摇着他的身体说:“学长,学长,你不要吓我,学长,你快醒醒……”
这时雷隐忽然张开了眼睛,然后微笑说:“放心,我没事。”
留美呆呆的看着他,忽然一头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听到了,听到了。她听到学长的心跳声了。而且他又开始呼吸了,体温也慢慢开始回升了。
少女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些平日里习以为常的心跳声,呼吸声跟温暖的触感是如此的珍贵。
雷隐想不到她会这么大反应,但还是接着说:“你刚刚应该看到了,通过某种特殊的闭气方法,可以暂时令到心跳跟呼吸停止。因为这两项主要的新陈代谢功能停止了,因此体温也会跟着下降。到时只要埋伏在那个高手出入的地方。就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接近他。这个方法当年我……我师父也曾经向你的爷爷示范过,当时他也吓了一跳。”
说完以后,雷隐看到留美仍然一动不动的抱着他,于是慢慢的把她扶起来。
待看清楚她的脸后,雷隐有点诧异的说:“你怎么哭了?”
少女低着头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然后用带有哭腔的声音小声说:“学长,你以后不要再吓我了,我刚刚真的很害怕。”
雷隐微笑着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胆小鬼。”
“都是你不好。”少女低声说了一句,双手仍然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雷隐干咳了一声,然后说:“好了,我们继续补习吧,你快坐好。”
剑道少女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他的手回到自已的座位上。
晚上十一点。这时候大部分护士都已经回家了。只留下少部分护士在护士站那里值班。
像往常一样,一个年轻的护士开始逐个房间去检查各个病房的病人上床休息没有。
当全部检查过一遍后,她安心的回到了护士站继续看小说。
可是当她离开后,一个病房的门忽然轻轻的打开了。然后,一个人影慢慢的走了出来。
缓慢的,那条人影在阴暗的走廊里无声无息的走动着。
在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它轻轻的顺着楼梯向上面走去。
这时候,大部分的病人都已经睡着了,而护士们也在护士站里做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有察觉到有人正在楼梯里走动。
终于,那条人影无声无息的走到了楼顶。
打开楼顶的门后,它慢慢的向前面走去。
那条人影一直走到楼顶边缘才停下来。
然后,那个人慢慢的爬到围栏的外面。
向前望了一下远处的无尽灯火,那个人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自言自语的说:“爸爸,妈妈,对不起,希望我死后你们不要太伤心。”
“既然知道他们会伤心,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做?”毫无征兆的,从后面突然传来一把年轻男性的声音。
那个人一惊,连忙向后面望过去。
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正慢慢的从楼顶的水库后面走了过来。
待那个男子走到离她不到五,六火时,她终于看清楚了他的相貌。
“源,源内同学?”葵仓爱惊讶的叫出来。
雷隐平静的看着她,然后沉声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葵仓爱低下头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的?”
“你今天跟我们告别的时候,并不像是告别,倒像是永别。因此在我离开后,就派人从远处观察你的举动,然后到了十点钟的时候我一直在这里等,看看你是否会真的来这里。想不到让我不幸而言中。”
葵仓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声说:“源内同学,你真的很聪明。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对你很有好感,因为我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所以我想在临走之前跟你见最后一面。”
“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你认为值得吗?”
葵仓爱露出惨淡的笑容,“你不是我,你是不会明白的。”
雷隐看着她说:“是因为你忍受不了那种间歇性发作的头痛吗?”
葵仓爱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听到医生跟我父亲说,像我这种脑损伤是很难治愈的,即使通过手术的方法成功的机率也很渺茫。我真的受够了那种痛苦,如果可以忍受下去的话,我是不会选择这条路的。源内同学,你不要再劝我了,你不是我,你是体会不到那种痛苦的。”
看到她眼中痛苦而平静静的眼神,雷隐知道她去意已决,并非是单纯的一时冲动。
想了一下,雷隐说:“也许我可以帮你。”
轻轻的摇了摇头,葵仓爱一边流泪一边说:“没人可以帮我,源内同学,对不起,让你见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请代我跟爱子,亚美,良子她们说,我觉得很抱歉。”说完,她再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跳了下去。
看到她果真跳了下去,雷隐不由得有点头痛的抓了抓头。
当葵仓爱睁开眼的时候,她看到了满天的星斗。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天堂,但既然能看到星星,那这里应该至少不会是地狱,想到这里,她微笑起来。
这时,她听到旁边传来一把男性的声音,“这里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欢迎你再次回到人间来,葵仓爱小姐。”
她一惊,边忙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眼里带着一丝笑意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旁边看着她。
“源内同学,你……”她立刻坐起来,然后四处看了一下,竟然发现自己仍然是在医院的楼顶。
“我不是已经跳了下去了吗?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她不敢想念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雷隐摆摆手说:“你以为我只是上来劝一下就算了吗?在天刚黑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在大楼的四周围上简易的挂网。所以你刚刚只是落到挂网上面,并没有真的跳下去。”
葵仓爱叹了口气,然后幽幽的道:“源内同学,你不应该这样做的,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来说,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痛苦。”
雷隐走过来把她拉起来,“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我会提供更好的死法给你,至少不会这么痛苦,也不会吓到别人,毕竟跳楼这种死法实在不怎么好看。怎么样,你愿意接受这个提议吗?”
看了他一眼,葵仓爱有点无奈的说:“我还能选择吗?好吧,我答应你。”
雷隐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现在先把你所感受到的一切都跟我说清楚,记住,越细致越好。”
葵仓爱轻轻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