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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是不是下雨了?”一个婆子坐在自家的炕上,自言自语道。她的眼珠一直没有转动,眨眼的频率也比一般人慢很多,特别是她的瞳孔给人一种混沌的感觉。
林玲静下来听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孙家奶奶,您耳朵真够灵的,我都没听出来呢。”
“现在市里面恐怕已经下大了吧!”坐在炕上的正是孙绍的母亲,她像是已经洞悉老天的安排一样。
“可能是吧!常常是市里边比周边地区下得要大。”林玲附和着。
“但是最后城里排洪,受灾的确是俺们!”老支书在一旁唏嘘着。
“小名不知道咋样了?下了这么大的雨有没有淋到啊?也不知道他带没带伞?”
林玲这才知道孙老太太这是在关心远在T市的孙其名,而且她还同时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孙老太太谈吐上并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她的语气抑扬顿挫,发音清晰,让跟她交流的人都对她不自觉的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老支书恍然大悟,这才意识到在座的人都在跑题,便皱起了眉头,显得着急了起来,“俺说孙婆子,人家记者同志来了这么半天,想了解一下你孙子的情况,你看你这唧唧歪歪的,一会下雨,一会没带伞的。”
林玲赶紧冲老支书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用着急,然后她回过头对孙老太太亲切的说道:“孙奶奶,我就是想问一下关于您孙子的一些事情!您要是为难的话,就算了。”
“没什么为难的,记者同志有什么话你就问吧!”孙老太太的话很爽快。
“听说您在您孙子高考那一年得了病,是什么病呢?”
“俺的眼睛失明了!”
“啊?”林玲一面对老太太的病感到惊奇,一方面对一个封闭的小山村中的老太婆能说出“失明”这样的文词来也感到非常的惊讶。
“大夫说是白内障,给动手术才能治好!但是那可是需要一笔数目很大的手术费。”
“到底要多少钱呢?”
“具体多少俺也不知道,反正是俺们农村人恐怕一辈子都挣不到的数吧!”
“钱是您筹到的?”
孙老太太摇了摇头,“都是俺那个儿媳弄来的,要不是俺那儿媳妇啊,俺现在恐怕已经是个瞎子了。其实为了俺这个连脖子都埋在土里的糟老婆子花这么多的钱治病,何必呢?”
“您手术后的视力怎么样?”
“也看不太清楚,俺现在只能勉强看出姑娘你的人影来,但总比瞎了要强!”
林玲和孙老太太相距不足两米,这个距离她也只能勉强看到人的轮廓,说明她的视力已经到了很差的地步。
“您知道您的儿媳妇到底是怎么弄到的给您治病的这笔钱吗?”
孙老太太又摇了摇头,“这个俺真的不知道,不过为了这件事俺媳妇到城里去跑了好多天呢。”
“您孙子那时正在高考吧?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从俺的眼睛治好之后,俺就再也没有见过俺孙子了。但我觉得他应该知道。”
“为什么您没有再见过他呢?上大学后,难道他真的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吗?”
“其实俺知道,俺媳妇去筹钱的这段时间一定出了什么事!这笔钱肯定不是这么容易筹到的,而俺孙子一定也知道这里边的事,所以他才会不回村子来的。”孙老太太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俺推测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他是您的孙子啊,怎么说也应该回来看您才是啊!”
“其实,俺不是他的亲奶奶!他爹也不是他的亲爹!”孙老太太平静的说出了一句让人感到无比寒冷的话来。
“孙婆子你这咋还唱上《红灯记》了?你咋知道那不是你的亲孙子啊,不是亲孙子你养了他这么多?”老支书听了孙老太太的话后急切切的说道,似乎是想帮助她掩饰家丑。
林玲知道老支书是个戏迷,孙老太太这句话又和京剧《红灯记》里的台词十分相似,他难免会联想到那里去。林玲也知道老支书在为孙家掩饰,但她觉得孙老太太既然说出这话来,她的话就是有根据的。
“这种事情老支书你是不知道的,俺家儿媳妇是带着身孕嫁给俺家那个不争气的混账的,这个事俺是知道的。”
“那当时您没有反对吗?”林玲也顾不上问题的尖锐了。
“没有,干嘛要反对!这么好的儿媳妇,还给俺带来个白饶的孙子,俺干嘛要反对呢?”
“孙婆子,你真的不介意那个孙子不是你们老孙家的苗?”老支书也对孙老太太的表态非常奇怪。
“这里边当然是有缘由的,俺实话跟你说吧,俺儿子孙绍根本就生不出孩子来!俺根本就不可能有亲孙子!”
林玲和老支书又是一惊,孙老太太的料爆的是越来越多,闻此两个人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你们不用惊讶!这个事也不是啥好事,所以俺一直都没有说过。不过现在俺媳妇已经死了,今天记者同志又来调查俺孙子的事了,所以俺才会把这些事一五一十的跟你们说清楚的。”
“您是什么知道你儿子那方面出了问题的?”林玲虽然觉得一个姑娘家问这种男性生殖问题不太合适,但是为了能更加接近真相,她还是硬着头皮问了。
“他小时候顽皮,总爱把凳子倒过来当木马骑。俺们家老头子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故去了,家里也没有人,所以俺就常常吆喝他干这干那的。有一次去叫他干活,帮我拿东西,结果他慌慌张张的,也不知道咋就摔倒了,结果他那个东西正好磕在一个椅子腿上,当时他就喊疼,我也知道不好,但因为医院在村外很远的地方,村里也没有车,出去非常不方便,所以俺就想在家里观察一晚上再说。一晚上之后他就说不疼了,俺就以为没有什么事了。哎,谁又想到呢?等他长大后,俺才知道还是出了问题了。”
“他没有遗精?”林玲没有办法,再次问了尴尬的问题。
“这是你们城里人的说法巴,因为他那个玩意,到了岁数之后,从来不会变大!所以,我就知道是他的蛋出了问题了。”
林玲脸上一红,虽然孙老太太说的话很糙,但是她能理解。
“那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柳老师怀孕的?”
“俺媳妇下乡后,一直住在俺家,俺知道她喜欢那个高大帅气的青年,这个事女人是瞒不住女人的。但高凤军来了不到两年,就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被调回城里了,他走时谁也没通知,就连俺媳妇也不知道。俺媳妇知道他走了后,就跟丢了魂一样,整天坐立不安的。高凤军走后大概一个月吧,那一天俺媳妇跟着俺下田去劳动,突然她就说自己肚子疼,俺一看位置,又看见她裤裆上有血迹,俺就知道了,她这是怀孕了,而且当时可能是有流产的迹象。女人怀孕了一定要小心,不能做太多的运动,这是常识,这说明俺媳妇当时也不知道她怀孕的事。”
“孩子最后没事?”林玲非常关心这个问题,但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好像又问了一句废话。
“嗯,她在俺家里养了两天,就没事了,孩子保住了!”
“问个不该问的问题,您知道这个孩子,也就是您的孙子孙其名是谁的孩子吗?”
“不知道!”孙老太太说的很简单。
“那孩子是高凤军的!他昨天已经承认了,而且要领着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子认祖归宗去了!”
“是吗?哼哼!这恐怕又是一个悲剧的开始啊!”孙老太太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起来。
林玲觉得孙老太太的眼神很怪,虽然她的眼睛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她对光是有感觉的,而老支书用愤恨的语气说出高凤军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眼神里却闪烁出了奇怪的光芒来,这种光芒不代表愤怒,也不是怨恨,而像是隐藏着一个更深邃的秘密。
“孙奶奶,那您是怎么劝说柳老师嫁给您儿子的啊?”林玲继续认真的问道,当然她听得更加认真了。
“俺实话实说呗!”
“实话实说?”
“俺就说你这大肚子没几天别人就看出来了,赶快找个地做流产吧!我儿媳妇当时想过做流产!但是这事很快就被她拒绝了,原因还是俺们村离医院实在是太远,她自己根本去不了。”
林玲在想,恐怕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柳艳芳不想把自己的亲骨肉做掉,那时的人跟现在的人想法不一样,打掉个孩子跟切个西瓜这么简单,那时候的人对于新生命是有憧憬的,而且特别盼望能够看到自己的骨肉降生。而现在母亲对于婴儿的降生大多会有一种恐惧感,这种恐惧感来自孩子未来的教育成本的压力,更来自孩子给自身生活带来的压力。
“在那个年月,不做流产,未婚生子,跟死罪差不多!俺跟她说保住两条命的唯一办法是赶快找个男人结婚。俺当时就跟她说了实话,说俺儿子是个没蛋的男人,也上不了她,你就嫁给他算了!”
“柳老师当时怎么说?”林玲听了孙老太太的话,感到这确实是一个女人最难做决定的时刻。
“她哭了一宿!”
林玲能够体会到当时的情景是多么的悲凉,女人悲哀的极限莫过于此。
“原来是这样啊!孙婆子,这话为什么你当初不跟我说呢!”老支书在一旁听得唉声叹气。
“那个年月谁能相信?再说,那年你还在村头整天蹲牛棚呢!”
“你记得可真清楚啊!”老支书一阵的感慨,“你儿子对这个事是个啥态度?”
“当时,俺什么都没告诉他!就说柳姑娘要是嫁给你当个媳妇!你愿意不?”
“你儿子咋说?”
“他美啊!这么水灵的一个城里姑娘,嫁给他。他当时就跟我说,娘啊!俺以后再也不游手好闲了,娶媳妇养活家,还说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俺!”
“您儿子当时一直不知道他没有性能力的事吗?”林玲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俺们农村,这方面的认识比较落后,也没有个婚前检查啥的,俺儿子在结婚前,都不知道他有这毛病,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两个人到村委会去登了个记,就算是成了夫妻了。”
“就算哪家人得了这种病,也不会到处去说的,俺说怎么孙绍这小子吃、喝、赌,而唯独女人这方面他没犯过错误呢!”老支书补充道。
林玲在想,其实孙绍脾气暴躁,坏事做尽,可能也跟他的生理问题有关系。不过这样的话,同着人家的母亲,她是说不出口的。
“可是婚后,就出事了。”孙老太太的话越说越阴沉。
“那件事干不了,而你儿媳的肚子却一天比一天大!所以,后来你儿子才会打你儿媳妇!”
“这是一个方面的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俺儿子一直认为这个孩子是高凤军的!因为我儿媳妇打来村里插队,就和高凤军好,一直都好。”
“听说原来您儿子就和高凤军有过过节,而且高凤军还打过他!”这是林玲昨天晚上听到的,所以向孙老太太确认一下。
“是的,那时候高凤军是村里最受女人们欢迎的男人,俺儿子没法跟他比。村里的小青年那时都想跟他较量一下,想通过打败他,让高凤军丢面子,然后树立自己的威信。俺儿子那时也不例外,当时他就找了好多一块的小青年跟高凤军打了一架,结果那些人竟然都不是高凤军的对手,都被打跑了,而俺儿子最惨,他被高凤军抓住狠狠的被揍了一顿。绍儿是俺家独苗,虽然挨打这事怨他自己不好,可是那高凤军下手也忒重了。俺儿子那一天是嘴里淌着血回来的,俺这个做娘的看的那个心疼啊!可是绍儿没有别的兄弟,想找高凤军算账不能指望俺这个老婆子去吧?”
“所以,后来他就把对高凤军的所有仇恨,秋后算账,都撒在了柳老师的身上了?”林玲终于明白了问题的根结。
对林玲的这句问话,孙老太太一直没有回答。
“你这时对你儿子说实话了吧!”老支书插话道。
孙老太太点了点头,“俺把他子孙根断了的事告诉他了,说让有孕的儿媳妇嫁给他是给孙家传宗接代的唯一办法。乡下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想要不让村里人戳俺们老孙家的脊梁骨,就给想方设法有个孩子。”
“他当时什么反应?”
“哭了!俺儿子其实是个胆子很小,也很经不起什么事的人。但是,俺当时也知道是儿子受了委屈,俺没有责怪他。”
“后来您儿子据说总是殴打柳老师,这事您知道吗?”林玲的眼神里充满了关切。
孙老太太点了点头,“孩子没有生下来前,俺是寸步不离俺家媳妇的左右的,怕俺家那混蛋儿子伤害她,但是孩子生下来后,俺就没有理由再把儿媳留在俺的身边了,怎么说他们也是两口子,要到一个屋子里睡觉的。”
“后来问题就来了,对吧?”老支书在口袋里掏出了烟,抽出了一支在鼻子上闻了半天,也没有点燃。
“后来就常听到他们吵架,俺也知道,他们的文化层次差得太多。再加上俺儿子是个那方面有毛病的人,恐怕任何女人都不能容忍这种事巴,所以俺一直都在想,撮合他们在一起是不是一个错误?”
“怨只能怨那个时代,高凤军和柳老师也算是天生的一对。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两个人在结婚前就有了孩子。要是放在现在,估计也不是个儿事,可那时不行啊!不过,那个高凤军也真是个禽兽,玩女人出了事,就一拍屁股走了。这都是什么事啊?孙婆子你当时绝对没有错,如果不那样做的话,就是三条人命啊,柳老师、高凤军还有你孙子他们谁都活不了。”老支书很显然没有避讳某些刺激性的言语。
孙老太太对老支书的言语也丝毫不介意,继续说道:“后来,由于儿媳妇老是受到虐待,所以儿媳和孩子住在我屋里的时候多,住在绍儿那就没有多少时间了。哎!儿媳很孝顺!对俺那是没话说,白天做饭,晚上给俺洗脚,从来不让俺累着一点。俺知道她这是想报答当年俺的救命之恩,可是俺对她有什么恩哪,俺是彻底害了她啊!”
林玲看到了在孙老太太那本不清明的眼睛旁渗出了眼泪,所以此时她又把话头牵到了孙其名这里,“后来呢?孙其名怎么样了?”
“那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但是问题也来了!无论怎么教他,他就不不管绍儿叫一声爸爸!”
“为什么?是您儿子老打孩子吗?”
“没有,他从来没有打过孩子,而且一开始时他也是很疼小名的。”
“是柳老师让他这么做的吗?”
“不是!这个俺知道,儿媳多次教过他,让他喊绍儿做爸爸,但是小名就是不叫。后来儿媳妇还为了这事打过小名,可是那孩子倔得很,就是不叫。”
“孙其名管您叫过奶奶吗?”
“叫的!他跟俺很亲。可能是俺从小很疼他的缘故吧!”
林玲在想有时血缘的关系真的是一层难以说清楚的鸿沟,即便常年生活在一起,血管里的鲜血也不会流淌在一块。
“您儿媳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村中的老师的?”
这个问题被老支书抢了过去,“文革结束后,孙家的农活也不多,所以柳老师就找到我,说想给村里的孩子们上课。我当时也想孙绍那个家伙恐怕也干不了什么农活,让两个女人一个孩子怎么支撑这个家呢,我就找县里面申请,设了这个教学点,而且县里也答应每个月都给柳老师发工资,但是教师编制一直没下来。”
“我听说,孙其名从小就让他妈妈送到村外去上学,这是为什么啊?”
“很多原因,孩子跟他爸爸合不来是一个,还有柳老师也想让这个孩子有出息,因为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了。”老支书又抢了孙老太太的话。
“因为有人资助他!”孙老太太根本没有理会老支书的话,而是不紧不慢的说道。
“资助?”
“像俺们家这样的条件,如果没有外人资助怎么会能供得起一个孩子从小学到大学都可以在村外去上呢?”
林玲觉得孙老太太虽然眼睛看不清楚,但是心里非常明白,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铁一样证据作依托,“那您知道是谁资助了您的孙子吗?”
孙老太太摇了摇头,“不知道,不知道。”
“会不会是高凤军?”老支书显然也认同了孙老太太这种推测。
“不是他,他曾经来过,送来过钱,儿媳妇把他轰走了!这事你们恐怕也是知道的,俺想儿媳不会去找他巴?”
“可是他是孙其名的亲生父亲啊?”老支书有点着急,显然是在指责孙老太太的想法太过固执。
孙老太太好像在故意回避高凤军的问题,一问到这里,她就一言不发了。
“柳老师在外还有其他什么熟人吗?”林玲似乎已经开始倾向于孙老太太的一些判断,把话题引向了其他方面。
“有的,当时跟他们一起插队来了不少人呢!现在不都回城去了吗?俺想儿媳有可能是找他们帮过忙!”
“您有那些人的名字吗?”
“名字?那你给问老支书!”
老支书叹了一气,“那些人的名字我都有,而且这些人中确实有一些人已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比如那个高凤军已经是大老板了,还有宋黄现在已经是洪甫县的县长了,都是名人!”
“老支书能不能把这些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给我看看。”林玲对这些发现都很在意。
“联系方式不好说了,但是名字、籍贯俺都有,一会可以给你,还有他们当年来俺们这做的登记,俺也都留着了,希望能给你带来点帮助吧。”
林玲冲着老支书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又向孙老太太说道:“孙奶奶,能不能给我一些您孙子的东西?比如照片,他写过的东西啥的。”
孙奶奶摇了摇头道:“相片一张都没有。”
“为啥?”林玲知道虽然农村很穷,但是也不至于连一张相片都没有照过。
“这个俺也不清楚,就在我动完眼手术之后,再回到家中,我发现家中的好多的东西都没了。特别是相片。”说完,孙老太太一指墙上。
林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已经灰黄的墙上,有着一个长方形的白色区域。林玲瞬间明白,这里曾经挂着过东西,从位置上看很有可能就是一个相框。
“这里原来挂着好多小名的照片,可等我再回来的时候,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我问过媳妇,照片哪去了,她说跟俺儿子打架时弄摔了,就都给扔了。”
“扔了?”
“俺知道她在说谎,这事俺也问过绍儿,绍儿说,俺病的时候根本没有见过媳妇回过家,他也根本没有和她吵过架。俺想一定是这里边发生过什么事情。”
“您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除了照片外,小名从小到大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都有什么不见了?”
“小名从小到大的作业本,奖状,成绩册这些东西都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孙子都上大学了,这些东西有可能是柳老师觉得没用,就都拿去扔了巴,留着些破烂有啥用,不当吃不当喝的。”老支书显然认为这个事并不属于不正常的范围。
“不会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在媳妇那,而是一直在俺这,是俺替孙子保存的,媳妇是翻了俺的柜子后,把这些东西拿走的。”
林玲此时的想法和孙老太太是一样的,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这事您没问过吗?”
“问了也是谎言,她怕是不会告诉俺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想小名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肯定跟这件事情有关系。”
“真的是一点东西都没有留下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留下!在俺这里,还留着小名的两篇作文。”
“啊?”林玲和村支书一同惊呼起来。
“孙婆子,你这不是开玩笑吗,拿俺们找乐子,是不是?”村支书的急脾气又犯了上来。
“这两篇作文跟别的作文不一样,小名写作文从来都是高分的,但这两篇他都得了零分,一篇是小学时写的,一篇是高中时写的。媳妇看到这两篇作文后都生气的把作文撕了,是俺一点点的把这些纸片又捡了起来,拼在了一块。”
“孙奶奶您认字吗?”林玲对眼前这个谈吐不凡的老人发出了疑问。
“认识,你别看俺老太婆在农村里足不出户,俺家原来也是大户,俺爹原来也专门请过私塾先生教过俺的。不过俺认识的字都是繁体字,所以,好多现在字写的东西,俺也就懒得看了。”
林玲想起了刚才村支书说的他们村大户家的女孩小时候都读《烈女传》的事,备不住他就是在说孙老太太。
“那这两篇作文现在在哪?您都看过吗?”
“小学时的那篇我看过,我早就把它拼起来粘好了,高中时写的那篇因为我的眼睛已经不行了,所以也没有把它粘起来,自然也就没看过了,不过碎片我都捡起来了,一片也不少。这两篇文章我怕媳妇再看见会生气,所以都一直放在我放手镯的小盒下边,媳妇根本不知道。”
“孙奶奶这两篇作文能给我看看嘛?”
“炕对面的那个柜子上,有一个很好看的小盒子,你去把它拿过来。”
林玲顺着孙老太太的指点,走到了柜子前,果然看到上面有一个精致的小盒,这个小盒异常精致,红色的盒顶,黑色的盒身,盒身上涂着一层蜡一样的东西,显得异常光滑。小盒子的美丽精致与这个房子内简陋的样子显得十分不搭调。
林玲打开了盒子,里边并没有镯子,而是放着一堆纸片,还有一个叠成四方,已经发黄的作文稿纸,稿纸上有明显的裂纹。
“这件东西是俺娘家的陪嫁,里边的镯子早卖了,给俺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去还赌债了。最后只留下这个盒子,俺就用它装了孙子的作文了。俺想,就算小名的作文写的再差劲也应该留着才是啊!况且我并不认为俺孙子的文章写的就这么差。”
林玲在想现在很多人每年都报名参加高考,目的就是为了去写一篇零分作文,不求得到判卷老师的认可,只是为了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这两篇文章不会是孙其名为了发泄情绪而写的吧?
“孙奶奶,能不能把这两篇作文借给我看看?”
孙老太太没有迟疑,“给你看就是想把它交给你,要不俺就不提了。记者同志,请您受累帮俺查一下,俺孙子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俺一面。难道她真的不认俺这个奶奶了吗?俺不信那孩子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说着,孙老太太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混沌的眼里这时才露出了一些神采来。
“这个您放心,我会尽力的。我也不相信您的孙子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孙老太太点了点头,“俺老婆子是个快要死了的人了,没想到遇上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来。儿媳照顾了俺这么多年,俺也绝对不相信她会自杀。”
林玲点了点头,看来她也知道了案件的实际情况,“孙奶奶最后问您一个问题,您知道柳老师为什么要到城里去吗?”
“这个不知道,她突然说就要走。俺问她,她也什么都不说。她是个充满了秘密的人,一般人是触碰不到她的秘密的。不过这事,你倒可以去问一个人?”
“谁?”林玲急切的问道。
“宋县长!”
“宋县长?”
“对,就是刚才老支书说过的那个宋黄,他家就在县城,他当初和儿媳、高凤军他们都是一起来的。他也是在文革结束前就返城了,走的比高凤军还早。听说现在已经是县长了。他当初可跟儿媳妇和高凤军都好着呢。”
林玲眼前一亮,这似乎又是一条重要的线索,这时门外的雨越下越大了,而事件的谜团也像这场雨一样,变得在雨雾中模糊不清起来。
2
孙其名坐在沙发上,无精打采的看着报纸,但他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T市晚报》中缝上刊登着的各种诱人的小广告。
“大学生美女**热线”、“享受大学女生的温柔”、“美女大学生陪护”
这些小广告虽然占用的面积不大,但每块上面都留有字体比较大的电话号码,让很多人很想拨个试试。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孙其名有了个习惯。
每当他遭受到了压力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压力,他都会用找个女人来**的方式来为自己解压。韩静名义上是他的女友,但实际上却不过是他专用的泄欲工具而已。
孙其名此时脑子很乱,他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到那个被自己撞死的女孩张开眼睛时的恐怖模样。
其实那场事故是完全可以避免,只要之前发生的事有一样不发生的话,他就不可能在那个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而且还撞上了一个错误的人。
但是好像一切都是宿命,根本躲不掉。所有的偶然演变成了必然,孙其名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实会对自己这样残酷起来。
他恨!恨所有的人!
他开始回忆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首先是韩静,那天晚上他只想要赶快把那个让他筋疲力尽的韩静送回去。
其实和韩静**已经令他烦透了,他明显感到每当遇到她的时候,他都会有一种烦躁感,除了会有旺盛的性欲之外,他的脑子里每次都是一片空白,这让孙其名一直在心底惧怕着韩静,认为她的身上有一种魔力,她是个魔女。
可是孙其名却在短时间内难以找到合适的对象来替代韩静,因为无论是从长相还是身材,韩静都可以称的上是迷人,再找一个这样的女人任自己**乐是不容易的。所以,那晚他还必须要找到她完成那件令他十分生厌的事情。
如果不是和韩静这样别别扭扭的**,自己还会出现在那个不正确时间和不正确地点吗?孙其名用力抓着头,继续思考着这个同样别扭的问题。
好了,下边的问题又来了,自己为什么要跟韩静**?那是因为自己又有了压力。而又是什么样的压力呢?
此时在孙其名的脑海中出现的是一个中年刑警,他只记得他姓胡,当然除此之外,让孙其名终生难忘的是那位刑警的那双锐利的眼神。
自从那个女人死后,这个姓胡的刑警就好像一只苍鹰一样,死死的盯着他不放,像是随时都会展开它的利爪。而可悲的是孙其名就是被苍鹰盯上的那个可怜的猎物。
“苍鹰”曾多次找到他,问各种各样的问题。孙其名从他的问题里感觉到了他对自己有着怀疑,怀疑那个女人的死和自己有关,更可怕的是他像是已经洞悉了孙其名心底隐藏的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记得那个刑警再三向他确认了那个女人死时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他知道那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但是,孙其名也很清楚,这个几乎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却牵动着另一个巨大、深邃且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他觉得这个秘密恐怕迟早会被那个刑警察觉,孙其名虽然在被问询时非常冷静,但是一切的镇静都是他故意装出来的,他的心理上早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背负着这样的压力,那天晚上他才会再次找来韩静,用那种龌龊的方式来解决他的心理问题。
但这无疑是饮鸩止渴!疯狂的云雨过后,孙其名只不过是身心再一次遭受到更大伤害,而现实却什么都解决不了。
令孙其名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还给他引来了更大的麻烦,他竟然出了车祸,撞了人。所以,当他开车撞上那个女孩的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别人调查自己,因为自己还必须保守住另一个秘密。所以他才又发动了汽车,做出了那样的兽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