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平山拎着一盒饭菜,自神木林来到囚禁语怀明的地牢,刚经过封门石转角,便听到下面竟有言语之声。
听出是两人对话之言,云平山心中一惊,神木林乃是大昇禁地,外有重兵把守,而地牢千斤重的石门若是无机关钥匙,更是绝无可能进入,那么下面究竟是何人!
安西之人从来都是刀不离身,云平山拔出随身佩刀,精钢所制的长刀“绝虎”在黑暗里发出明晃晃的寒光,杀气逼人。
此刀身长两尺两寸,相传为云平山年轻时于天穹山密林斩虎所用,刀锷嵌有虎爪,因得“绝虎”一名。
复行十几步,终见铁栏里一高一矮两人席地而坐,云平山掌灯向前,竟发现同语怀明对坐的,是一名梳着麻花长辫的小女孩儿,此刻正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云平山。
“你是何人!”云平山看向阴影里的语怀明,后者藏在头发下的脸上看不出具体的表情。
小女孩儿被云平山的这一声吼过神来,起身就要溜走,云平山见状掏出钥匙,打开牢门,握紧长刀冲了进去,一把将小女孩儿按了回来。
“你是何人!是如何进来的!”说这话时云平山警惕地注视着角落里的语怀明,虽说这个男人双腿已废,可这十年间,他是第一次踏入这铁栏之内,想想这个男人所做过的事情,云平山丝毫不敢大意。
小女孩儿显然是被云平山的气势吓住了,看着他手中的长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瞧瞧今天是什么日子,大昇国主大驾光临,小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们国主大人怎会跟一个手无寸铁的幼女刀剑相向。”
“哼!你这条毒蛇又在密谋着什么!”
语怀明拍了拍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又抖了抖手脚上的铁链,“怎么,不可一世的云平山还怕我这一残一小?”
雅若听得语怀明的话,袖子里的鹿角匕首也收了回去,她没有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大昇的国主云平山,当初跟随姐姐拜谒之时,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今日云平山身着便装,她一时间也没有认出。
云平山将长刀收回刀鞘,目光凌厉地说道,“如果同样的问题,问了三遍还没有答案,那么就说明你这里没有孤想要的答案,也便是个无用之人,你知道无用之人的下场吗?”
雅若木讷地摇了摇头。
“下场当然就是我这样啊。”语怀明在一旁笑道。
“我叫雅若,雅若•克巴尔,我……我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求求你不要杀了我……”这几句话从雅若的嘴里脱口而出。
“克巴尔?你是草原人?”云平山怎么也没有想到,闯进神木林地牢的竟然是个外来的孩子,“你和哈吉亚•克巴尔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阿爸,澜梦是我的姐姐。”同时雅若指了指头顶的石板,“我真的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云平山用长刀戳了戳雅若指向的那块石板,听声音竟是中空的,他向上**,石板竟然翻了过来!
“你看,我说的都是真的!”
云平山转头看向语怀明,后者坐在角落里,阴邪地笑着,活似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
他转身锁上铁门,一把抓住小女孩儿的衣领,将她夹在臂弯里,一跃而起,翻身上到上面的甬道内。
“带路。”云平山冷冷地说道。
雅若只好带着云平山退回到云江辰的住所,当云平山再一次拎着小女孩儿翻出甬道,站在云江辰曾经的住处时,他的心中尽是怒火!
原来如此!
痴儿乌列米怎么可能向语怀明说的清安西之事,当初就有疑惑,却未去深究,原来是自己大意了!
当日辞行前往青州呼延部时,云江辰的一举一动也都说得清了,尤其是当他看见锦囊中所写的名讳之时,那份淡定,原来他早就知道!
那个人畜无害的眼神!就跟他母亲当年一模一样!
满是谎言!满是欺骗!
云平山的拳头捏得吱吱作响,雅若缩在一旁,此刻在她的眼里,面目狰狞的云平山就是阿妈常说的青面獠牙的怪物,也许下一瞬他就会将自己生吞活剥。
“你是怎么知道这条密道的!”云平山厉声问道。
雅若哆哆嗦嗦地退到墙角,“当初我来大昇,就被安排到住在这里,我也是从那些笔记中看到的,才好奇想要去看看,看看下面到底有什么……”
云平山捡起书桌上的笔记,随便翻看了几页,他当然认得出云江辰的笔记,“你和下面的那个人都说了些什么?”
“他……他就是问了我的名字,我问他为什么关在这里,他都不说,只是问我云江辰去青州之后的事,我就跟他讲了一些,之后……”雅若停了下来。
“之后什么!”云平山看到笔记中的一页,猛地停住了。
“他说他是一个术士,他要跟我打赌,说马上就会有人来这里找他,还说那个人一定会很生气,我不信,我说你要是能算得这么准,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你们赌了些什么?”云平山将笔记合上放进内怀,面无表情地问道,心想这的确是语怀明的作风。
雅若犹豫了一下,可看着云平山的样子,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了口,“他说,要是我赢了,就把他的命输给我,要是我输了……”
“你输了便怎样!”
“我输了只要对那个人说一句话,就能保住性命。”
“你现在已经输了。”云平山冷哼了一声,手握着刀柄,带着山一般的威压向雅若走来,那就让我们看看他能不能保住你的性命。
“他说若是你杀了我,呼延部与大昇结盟必破,你就等不到你想要的啦!”雅若闭着眼睛喊道,可久久云平山都没有回应,待她再度睁开双眼时,云平山一把将她拎起,大步流星地走出屋舍。
天寒地冻的夜北城此刻已是卯时三刻,朝阳露出鱼肚白,映在云平山的脸上一股肃杀之色。
雅若拳打脚踢拼命地挣扎着,却被云平山死死钳住,他大喝一声,“来人!”
可空****的院子中干巴巴地回**着他浑厚的嗓音,毫无应答,原本偏僻的屋舍在云江辰居住之时,云平山为了掩藏他的存在,除了阿嬷照顾云江辰的日常,院舍里就再无其他下人。
云平山怒火中烧,拎着雅若在雪地里走了足足半刻钟,才在神木林边缘找到两名护卫。
云平山将雅若丢给其中一人,“带下去好生看管,通知李涯,半刻钟后我要见到他的亲卫队跪在此处听命,若耽误一刻,提头来见。”
两名护卫吓得跪地领命,接着就各自办事去了。
云平山转身看着平阔的雪地上,那一行孤单的脚印,想到不久前在云江辰笔记中看到的那一句,心中也泛起了些许不忍。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和那个女人年轻的时候实在是太像了……
就因为如此,云平山对云江辰是又恨又有些惧怕。
风卷起雪粒,哀嚎着将脚印铺平,枯木枝摇曳着,脆弱的快要被风折断。
远处黑色的屋舍,立在风雪中,好似一块倔强的岩石。
“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孩子。”云平山叹了口气,顺着来时的路,又朝着地牢方向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