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之中,崇祯一身的白衣缟素,神色黯然的跪在那里,对面是一个个牌位,还有历代皇帝的画像,话语里带着哭腔。
“列宗列祖,不孝儿朱由检愧对你们,使得先祖受辱。乱军攻陷帝乡,挖祖坟,焚太祖之皇觉寺......”
兵部衙门,兵部尚书张凤翼与户部尚书侯恂独处一室,会商军情,神情极为紧张,心情忐忑不已,对于凤阳府之难,更是惊怖欲仆。
“张尚书,如今看来,若是仅调铁骑营三千、天津兵两千,实在太少了,远远不足于剿匪,不能满足皇上的要求。”
“不错,皇上一再询问确认,这是想毕其功于一役,想要一举剿灭河南之乱军。”张凤翼轻轻点头,面露思索之色,随即进一步地说道:“侯尚书,这样吧,本官准备,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增加铁骑营两千、天津兵三千,四川白杆子兵三千,使汇聚在河南的剿匪总兵力达到七万两千名。同时,饷银再增加十五万两,合计九十三万两,还望侯大人鼎力相助,户部予以支持,尽快划拨饷银啊。”
“可是...张尚书...你又不是...”侯恂吞吞吐吐起来,最终还是一咬牙,面露难色,沉声说道:“张大人,你也知道,国库早已空虚,入不敷出,再加上这几年人荒马乱和天灾人祸,户部根本就拿出这么多的银子。每每收缴的税银,往往都是刚一收上来,立即就派发为军饷,补充关宁军之需。”
张凤翼的神色越发的难看,声音都变得低沉起来:“侯尚书,如果饷银还不到位,就算招募的兵丁再多,也无力剿匪,反而祸及自身,出现新的兵变。”
“可是,张尚书,本官也没办法啊,钱粮赋税收不上来,我也是有心无......”说到这里,侯恂的话音戛然而止,似乎想通了什么,面露意味深长之色,意有所指地转而说道:“张大人,乱军此次攻破凤阳府,皇上极为震怒,在这个时候,如果咱们再提一下饷银不足的事情,想必皇上会从个人金库里面划拨一些帑金,充作军饷。”
很显然,这是一种暗示,皇家祖坟被挖,盛怒之下的皇上将会不惜自掏腰包,让部队围剿乱军。
闻听此言,焦急的张凤翼眼前一亮,顿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深深看了一眼侯恂,诚恳地夸赞道:“妙...侯大人,等到将这个方案呈送给皇上之时,还望帮衬一二,张某绝不会忘了这个人情。”
“呵呵...张大人,这是哪里话?你我乃是同僚,又逢国难,本就该互帮互助,为皇上解忧,日后有的是合作的机会,何谈一个‘帮’字?”侯恂一笑,面露轻松之色。
下午之时,崇祯已经从太庙返回了皇宫,身上依旧穿着白衣素缟,面容枯黄干瘦,端坐于御书房之中,整个人显得很是疲惫,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静静地听完张凤翼与侯恂的汇报完之后,大手一挥,毫不犹豫地说道:“朕批准这个计划了,并从朕的私人金库里划拨一百万纹银,作为剿匪之资。”
说到这里,朱由检的话语一顿,从旁边拿起一本奏折,继续说道:“同时,告诉洪承畴,凤阳府失陷,祖坟被破坏,皇觉寺被毁,他人在陕西,刚刚上任,朕不怪他。”
闻听此言,张凤翼与侯恂都是长舒一口冷气,为洪承畴捏了一把冷汗,暗叹洪承畴的精明,主动请罪,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反而使得皇上不好意思去惩罚。
然而,崇祯接下来的言语,顿时使得二人再次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尤其是张凤翼。
“不过,虽然朕无意怪罪于洪承畴,但也要制定一个期限,限洪承畴在半年之内,剿灭乱军,以告慰历代先皇。一旦无法如期完成任务,朕决不轻饶!”
这一刻,张凤翼的冷汗直流,虽然洪承畴是顶替了自己的亲家陈奇瑜,当上了五省总督。但是,一旦剿匪不力,他这个兵部尚书也是难咎其责,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至于下场,前几任兵部尚书就是最好的例子,最好的结果就是罢官戍边,保住一条小命。
“是,皇上,微臣立即就向洪承畴发一纸行文,催促他尽快剿灭匪患,稳定关内。”
崇祯轻轻一点头,依旧是满脸的滔天怒意,狠狠地说道:“不仅如此,还有,传朕的旨意下去,收回凤阳府之后,将凤阳府巡抚杨一鹏斩于闹市,以告天威!”
“同时,诏令兵部右侍郎、山东巡抚朱大典前往南直隶,总督漕运,兼任庐、凤、淮、杨四府巡抚,协助洪承畴剿匪。还有援剿总兵官曹文诏,立即下发一纸兵部文书,催促曹文诏前往河南,与洪承畴会合,剿灭乱匪。”
这一刻,张凤翼与侯恂明白,皇上虽然看着很平静,从容不迫地下达一系列之意,内心却是愤怒不已。
尤其是听到将凤阳巡抚杨一鹏斩杀于市,两人心里就是一寒,浑身一个激灵,暗暗为其鸣冤,却又未吐出一个字。
......
“嗨...听说了没有?凤阳府失陷,皇家祖坟被挖,乱军一连攻克了河南数十个州府县城,在南直隶如入无人之境,无人可当,风头极盛!”
“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这件事情都传开了,天下谁人不知,朝廷想掩盖都掩盖不住!”
“艹~这帮乱军太猛了,做得也太绝、太不留余地了,再也没有投降的可能!挖人祖坟,乃是最大的羞辱,简直就是迎面扇了皇家一记重重的耳光!”
......
当天下沸腾与热议之时,河南府卢氏城内,县衙之中,河南巡抚玄默的临时住所,书房之中,一个老妇坐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玄默静静地站在那里,素手而立,极为的恭敬。
“儿啊~母亲不是不懂得家国天下之人,如果你真的是因为报效于朝廷,抛头颅,洒热血,而战死于沙场之上,为娘将会以你为傲,绝不会阻拦半分。”
“可是,你也看到了,如今之时,天下大乱,多少能臣干吏横死,死的毫无价值可言。远的不说,凤阳巡抚杨一鹏又有什么过错?把守凤阳的又不是他?”
“何况,杨一鹏之所以逃离凤阳府,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杨大人是为了搬救兵,不得不前往金陵城。否则,凤阳府至今还在乱军之手,皇家祖坟棺木还不知道被晒多久?这么好的一个官员,说杀就杀了。”
自始至终,玄默都会默然不语,低头倾听着,没有任何的回应,更没有任何的表示,妇人也不生气,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又不失巾帼之风采,再次语重心长地说道:“俗话说,男儿郎该当保家卫国,战死疆场,但也要死得其所,死的有所价值。”
“到河南上任以来,为娘从未多说什么,也不愿意干涉你的政务。但是,将近一年的时日里,对于河南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一味地剿匪,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如果再下不了决心,说不定就在未来的那一天,你将会走上杨一鹏的老路,还会背上骂名。”
“儿啊,这样坚持下去,真的值吗?真的是出于你所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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