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月份的这一天,襄阳城的大牢里,关押着两个极为重要的囚犯,其中之一正是“前任”郧阳巡抚蒋允仪,另一人是他的副使徐景麟,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回**着两人的交谈之音,透着淡淡的落寞之意。

“大人,是末将对不起你,连累你官职不保,还有性命之危。”

“景麟,此事的责任不全在你。虽然是你炮轰了中官陈大金与左良玉的援军,但他们也有相应的责任,不该携带那么多的妇女行军,让你误以为是贼兵来袭,才不得不令人开炮。换做任何一个人,只要是尽忠职守者,也会鸣炮示警,予以警告。”

阴暗的环境里,看不到徐景麟的神色变化,只是听到他再次说道:“大人,左总兵也真是的,明知其中的原委,却不替大人你申辩,上奏其中的缘由。还有总督陈奇瑜,不分青红皂白,不查明其中的缘由,立即就迫不及待地向朝廷请示,派卢象升担任郧阳巡抚。而且,即便是治罪,那也是末将一个人的责任,不该、也没有理由殃及到大人你啊~!”

“景麟,不要说了,有一些事情你不懂,你的事情不过就是一个诱因罢了,将事情提前了那么一点而已。本官剿匪不利,致使乱贼攻占了那么多的城池,乃是事实,本就是大罪,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迟早都会受到朝廷的问罪和追责,你就不用再在自责了。”

“可是,大人,郧阳府和襄阳府的一些县城陷落,无法抵御乱军,实属无可奈何。不要说是你,就是放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哪怕是天神下凡,在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之下,谁也守不住啊......”

“景麟,就不要再说这些了,剿匪不力,这是铁的事实,你不要忘了朝廷的一贯做法和准则,只看结果,不问缘由,没有什么好说的,还是看看朝廷怎么处置你我二人吧,只能听天由命了.......”

与此同时,郧阳府均州城内,弥漫一股极其紧张的氛围,仿佛一场大仗即将到临,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一队队游走于大街小巷之上,盘查着可疑的过往行人。

驿馆之中,某个屋子里,陈奇瑜与卢象升两人相对而坐,后者手持一纸文书,正在快速的浏览着,刚一看完,陈奇瑜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道:“卢巡抚,包括你在内,本总督打算檄四巡抚参与讨论,商议以后的用兵事宜,该如何布局?如何才能彻底剿灭乱军?你觉得,这个会议选址选在何处最合适?”

卢象升并未立即回答,而是露出思索之色,迟疑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答反问道:“大人,下官冒昧的问一句,大人是否听闻过一件事情,河南巡抚玄默上奏朝廷,讲述河南的局势一事。”

“嗯,听说过一些,略有耳闻。”陈奇瑜轻轻点头,并没有任何的意外之色,眉宇间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继续说道:“本官在接到圣旨之时,也收到一份上奏给皇上的折子,正是玄大人的那本奏折。”

“既然这样,想必大人对于河南的形势也有一定的了解,所以,下官觉得,商议的场所最好选择在河南,其中又以河南的汝州最佳。”

“喔...卢大人,何出此言?”陈奇瑜露出郑重之色,问了一句之后,又补充地说道: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似乎早就猜到了会有如此一问,卢象升张口就答道:“大人,防止乱贼向河南腹地逃窜的重要性自不必说,仅就汝州的位置而言,退可守护河南腹地之问,一旦形势有所变化,乱贼突然有什么大的动作,无论反贼是从西北的卢氏进入河南,还是从郧阳府蔓延至河南南阳府,咱们都可以从汝州快速动作,做出相应的反应,进行支援。”

“不错,汝州确实是非常合适的商议地点,可以确保乱贼无法大量向河南腹地逃窜。”陈奇瑜附和了一句,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自言自语般的又说道:“这些乱贼的行踪飘忽不定,主要集中在四省交界之所,随时都能改变进攻的方向。”

“是的,大人,乱贼上次大规模进犯河南南阳府,相继占据了湖广的郧阳府等诸地,要不是援军最后及时赶来收回了郧西等地,说不定他们就已经得手,打进了南阳府的中、东部。”

“虽然他们没有能够大举进犯南阳府,但还是有一部分反贼流窜进来。而且,其中的一路反贼攻占了金漆坪,已经逃窜到了商南一带,具体的数目不详,这路乱贼很有可能从河南的西北方向再次进犯。”

“行,卢大人,那就这么安排,本官随后就致函于陕西巡抚练国事、河南巡抚玄默以及湖广巡抚唐晖,让他们到汝州会面,你与我一起出发,前往汝州。”

“好的,大人。”

......

第二天下午,河南汝州城内,驿馆之中,四大巡抚和五省总督汇聚一堂,五人端坐于一室,在极为郑重的氛围之下,秘密相商着诸多事宜。

“四位大人,身为四方巡抚,想必各位也知道乱匪的流动性非常大,不受地域性限制,可以四处作战。如今之时,咱们不能再使用拆东墙不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之策,追剿乱匪,必须做出改变和调整,采取拉网式围剿。”

陈奇瑜刚一说完,作为陕西巡抚,在四大巡抚之中,就属他练国事接触起义军最早,所交手的次数也不少,紧接着不无感慨地说道:“在过去,各个省独立作战,各剿各的乱匪。由于乱匪的规模大小不一,数量极多,小到几百人,大到成千上万不一,流动性又大,使得各地的官军忙得焦头烂额,只能跟着乱贼的后面追剿。”

“所以,使得诸多将领疲于应付,各自为战。同一个省份的还好一点,一旦大部分的乱匪全都逃窜一个地方,进行跨区域转移,仅凭一省的兵力,根本就无法应对,陕西与山西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刚刚从延绥巡抚卸任,当上五省总督,陈奇瑜拥有同样的感慨。

“是啊,从前由于朝廷律例的规定,使得诸将的行动有很大的限制,无法跨地区作战。比如陕西的乱贼逃入山西之时,杨麟等总兵已经追到了黄河边上,眼看就能将其消灭,奈何限于朝廷的法度与军规,只能眼睁睁的看其逃掉,再次发展壮大。”

玄默听得很是认真,陈奇瑜刚一说完,一脸的凝重之色,沉声地也说道:“而且,现在的乱贼不比以前,兵力增多了数倍不说,由于经历了战斗无数,战力更是飙升,装备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乱贼之中,有一些乱军,无论是兵器装备上,还是**的战马,比咱们官军的还要精良,还要好。”

“不仅如此,现在的形势也不同于从前,相比于山西与陕西,乱贼正处的区域,绝大多数都是千里平原,凭着他们的战马耐力,一日纵横数百里,根本就不在话下,咱们要想像过去那般围剿,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自始至终,湖广巡抚唐晖都是沉默不语,竖着两只耳朵,瞪大着眼睛,听着四人畅所欲言,相继说出自己的看法,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尴尬,仿佛自己就像局外人一般,显得有一些多余。

最终,唐晖还是鼓足了勇气,干咳了两声,随即朗声说道:“四位大人,本官虽然与乱贼的交手的次数不多,对于他们的了解,大多数也是从朝廷发布的行文与布告得知。”

一时间,八只眼睛全都汇集到了一处,四人心里都很好奇,唐晖咕咕噜噜的说了一大堆,究竟想表达什么?

不过,虽然心中怀有好奇,众人也没抱有多大期望,唐晖能真的有什么真知灼见?毕竟,一个没有与乱贼怎么正面接触的官员,几乎一直都专注于防守,又会有什么鞭辟入里的见解呢?

即便如此,四人还是耐着性子,做出一副认真倾听之状,等待着唐晖后面的话语。

“但是,从在下与乱贼的几次交手来看,这些乱贼很不简单,正如玄大人所言,一些乱军的战力直逼或超过于咱们官军的战斗力,咱们很难再像以往那样,在巨大的兵力相差悬殊之下,还能取得压倒性胜利,以少胜多,打败乱军。”

闻听此言,唐晖虽然说得中规中矩,众人还是有一些意外,觉得诧异,但也认同了这种说法,卢象升更是听得轻轻点头,非常赞同地说道:“玄大人和唐大人讲得不错,乱军的战力已经今非昔比,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有了很大的提高。本官到达郧阳府之时,曾经与乱军在郧阳的黄龙滩一战,虽然取得了最终胜利,但还是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

卢象升的话语一滞,神色有一些难看,随即环视左右,一一看过众人,声音更加低沉地说道:“而且,此战之所以取得最终的胜利,还是多加仰仗总督大人的配合,在两面夹击之下,才打败的老回回等反贼。”

一语落罢,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凝重起来,每个人的神情都不好看,陈奇瑜更是应和了一句,证实了卢象升之言,声音有一些沙哑地紧接着说道:“不错,那一仗打得非常艰辛!乱军之中,又以李家军的战斗力最为彪悍。同等兵力对决之下,官军几乎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再言语,露出思索之色,每个人的大脑都在飞速运转着,想着应敌之策,如何彻底剿灭各路起义军。

与此同时,陈奇瑜的脑海里开始浮现一条条信息,将各路起义军的所在大概区域,所具有的各个优势,还有己方具有的优势,一一罗列出来,摆在脑海里,相互比较,进行总结。

很快,陈奇瑜的眼前忽然一亮,惊呼一声:“有了~!”

紧接着,陈奇瑜从深思中清醒过来,面露兴奋之色,目光灼灼的看着四人,在八只眼睛的紧盯之下,有一些激动地说道:“四位大人,不妨细想一下,虽然乱军的战斗力有了很大的提高,无论是兵器配备上,还是**的战马,丝毫不输于官军,有的更胜之。而且,乱军的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们的流动性大、过于分散,咱们很难捕捉他们的行踪,无法集中消灭。”

“陈大人,你的意思是......?”卢象升适时地问了一句,脸上尽是不解之意。

突然地被打断,陈奇瑜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愈发的兴奋,将双手支撑在面前,当着四人的面来回比划,同时朗声说道:“四位大人,咱们反过来看,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乱军的优点也是他们最大的缺点。”

这时,陕西巡抚练国事的脑海里闪过一丝明悟,大概猜到了陈奇瑜的意思,但还是不确定地说道:“总督大人,你的意思是......虽然乱军的流动性大,过于分散,反而有利于咱们各个击破,是我能这么理解吗?”

经练国事这么一说,宛若醍醐灌顶一般,其他三人也都是眼前一亮,露出恍然之色,陈奇瑜更是抚掌大笑般的附和道:“不错,本官就是这个意思。既然乱军的战力得到了很大的提高,那咱们就集中优势兵力,个个击破,从南向北,层层推进,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将其剿灭。”

话说到这里,事情已经非常明朗了,卢象升、练国事、玄默以及唐晖相继坐直了身体,一脸的郑重之色,直直地看着陈奇瑜,异口同声地说道:“陈大人,既然你已经有了决断,就请下命令吧,我等定当全力以赴!”

“好,陈某要的就是四位大人这句话!”

陈奇瑜爽朗地应和一句,哈哈一笑,随即就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给四人布置相应的任务。

“陕西巡抚练国事,率兵驻守商洛,遏制乱军向西北逃窜。”

“是,大人!”

“郧阳巡抚卢象升,率兵驻守房县、竹山、竹溪至陕西旬阳、平利一带,遏制遏制西北乱军。”

“是,大人!”

“河南巡抚玄默,率军驻守卢氏,遏制东北乱军。”

“是,大人!”

“湖广巡抚唐晖,率兵驻守南漳,遏制东南乱军。”

“是,大人!”

听到四人的回答,看到他们的反应陈奇瑜非常的满意,更是进一步地说道:“一旦布防完成之后,本官会先从湖广郧阳府下手,协同巡抚卢象升,率军从水、陆同时进发,围剿乱军。到时候,集合诸方兵力,先行围剿郧阳府的乱军,定能一击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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