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会议室中的江帆,正在主持着这次会议。
会上,锦安市委组织部的同志宣读了中共锦安市委关于孟客同志的任命决定,组织部部长刘季青讲了话,他在讲话中对孟客同志给予了高度肯定,同时,也充分肯定了亢州市委和市政府领导班子的工作,说亢州是一个团结的班子,务实的班子,开拓进取的班子,希望孟客同志向樊文良书记学习,配合江帆市长的工作。
他特别指出,孟客同志毕业也京州大学经济学院,对当前的经济工作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希望他能够发挥所长,为亢州工作再上一个台阶贡献力量。
接下来就是孟客讲话。他站起身,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他先是感谢了锦安市委和刘部长等领导对他的充分信任和栽培,然后表示会紧密团结在市委周围,辅助江帆市长做好政府的一切工作,接着话题一转,开始做自己的履职承诺,他充满**和谦恭,不时博得人们热烈的掌声。
江帆在给孟客传递话筒的过程中,曾经把目光投向同排的樊文良书记的脸上,见他一如既往的镇定、沉着,带着肃然之气。
其实,在这之前,孟客就给江帆私下打过电话,并且向江帆说明他到亢州任职是带着翟书记特别嘱托的。翟书记私下嘱咐他:要不遗余力的配合江帆,稳定亢州的政治局面,把亢州的工作带上一个新台阶。
亢州的工作其实就是政府的各项工作,政治局面的稳定应该是党委的工作。江帆不傻,翟书记是通过孟客的嘴,在向他传递一种信息,也是一种期盼。
但是江帆不能显得受宠若惊,因为亢州的实际情况恐怕翟书记并不完全知道,孟客更不知道,他不能助长孟客的雄心勃勃,只是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感谢翟书记的信任和关爱,感谢孟市长的支持,亢州欢迎你,江帆欢迎你。
江帆感到,翟炳德已经悄悄地在亢州布局了。
最后,樊文良代表亢州市委讲话,他语气平缓,声调不高,显的大气庄重。
樊文良的确有着一般人无法比拟的魅力。刚才孟客还在**饱满的发表着讲话,使会场的气氛显得热烈而生动。但是樊文良慢条斯理刚说了几句话,会场立刻就变得异常的安静,他平缓的语速,不动声色的表情,似乎就像一只手,抚平了大家的情绪,这使刘季青都感到了一种肃穆。
会议暂时进行到这里,下午四点政府一班人还要就分工的问题继续开会。为什么安排在四点,就是考虑到中午招待锦安市的领导,肯定是要喝酒,所以就把会议时间定在了四点。
听到了散会的脚步声后,林岩赶紧站起身来,丁一也随后站了起来,半天才看见高市长走了过来。
林岩侧过身,丁一赶紧出来说道:“市长,用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一会去宾馆吃饭。”说着,看了一眼丁一后,就回自己办公室了。
林岩使了个眼色,丁一赶紧跟了进去。
“你在那屋干嘛?以后不能乱串,秘书有秘书的规矩。”高铁燕不高兴地说道。
丁一说:“暂时腾不出办公室,安排我跟林秘书一屋办公。”
高铁燕抬起头,恍然明白过来,随即又说道:“那以后也要注意,注意自己的言行和衣着,咱们这是机关,不是大城市,穿的朴素一些,下乡哪有穿高跟鞋的,老百姓看见了会怎么想?”
丁一眨着眼睛,要说穿高跟鞋下乡是有些不妥,但老百姓会怎么想她还真不知道,再说,现在农村姑娘穿的也很洋气,也穿高跟鞋。
她心里有些小意见,尽管高市长批评的有道理,但就是不能让她心服口服,就说道:“是,我以后会注意的。”
“一会吃饭的时候别走太远,跟紧我。”高铁燕说道。
丁一点点头:“好的。”
她们走出办公室后,就看见樊书记、江市长和孟副市长以及四大班子成员簇拥着锦安市的领导走了出来。
高铁燕把公文包递给丁一后,紧走几步,跟在了领导们的后面。
丁一见其他的工作人员都跟领导保持着距离,如果自己紧跟着市长,是不是不太好,会不会被人误认为自己也是领导之列里的呀?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茫然了,不知该和领导保持一个什么样的距离。这样想着就落在了高铁燕的身后。但是又比别的工作人员离领导近,就显得她很孤单。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向彭长宜请教做秘书的经验。
这时,走在前面的江帆回头往后看了看,可能是想看看都什么人来了吧,无意中就看到了形单影只的丁一闷头走着。
恰在这时,丁一抬起头,就冲市长笑笑。
市长很快就回过了头。
丁一为自己冲市长这一笑又懊恼不已,她觉得自己太不稳重了。大庭广众之下冲市长微笑是要被人笑话的。
那么多人,你凭什么跟市长笑,是想告诉大家你和市长关系近,还是想讨好市长?看来自己在组织部呆了那么长时间,还是一张白纸啊,需要她学的东西太多了!
尽管高市长嘱咐她,吃饭的时候跟紧她,但是她不能太紧跟了,那样显得她太没深浅了。
她学林岩和其他秘书们的样子,站在旁边,离领导不远不近,两眼紧盯着自己的领导,时刻观察着,只要这时领导一个眼色,秘书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领导面前,或者替领导喝酒,或者问领导有什么需要。
直到领导们按照官场的排序规则坐好了,真正进入到喝酒气氛中,他们才陆续退出大包间。被曹南安排在旁边的一个大包间里,里面是锦安市领导带过来的秘书和司机。领导陪领导,秘书陪秘书,司机陪司机,没有谁规定,但是都能准确找到该陪的人。
好在都是领导的跟班,吃喝就没有讲究,直接上主食,抓紧时间先填饱肚子,然后随时听候召唤。
尽管刘季青部长的秘书和司机坐在上位,两边是赵秘书和林岩,张怀的秘书金栓和孟客从锦安带过来的秘书以及丁一,还有领导们的司机。但是他们显然心思没在吃饭上,不时的出去,但门口转一圈后又坐回来。菜还没上齐,他们已经吃饱了。
丁一显然不适应他们的速度,她还在低头摆弄餐具的时候,刘季青部长的秘书一碗米饭早就下肚了,大家都在闷头吃,谁也不让谁。他们放下筷子后,都出去转,丁一就想,是不是自己也出去转一圈,万一高市长有事找她呢?
她刚要站起来,樊文良的秘书赵启明从外面走回来,他冲着丁一说道:“你怎么这么能吃,还没吃饱。”
丁一赶紧放下筷子,说道:“你们吃饭的速度太快了。”
赵秘书哈哈大笑,说道:“提高吃饭速度,是你当秘书过的第一关。”
赵秘书曾经给丁一裱过参赛作品,所以丁一感到不陌生,就说道:“你们那速度简直就跟打仗一样。”
这时,副市长张怀的秘书李立说道:“就是打仗,你不抓紧吃饱,领导一叫你也得放下碗筷,不饱也得饱。”
这时,林岩从外面进来,说道:“领导们还在进行中,丁一是不是没吃饱?”
赵启明说:“我一说她吃的多就不敢吃了。”
林岩说:“吃吧,还有时间,不过丁一,你要学会抢吃抢喝,不然就得饿肚子。”
这时,刘部长的秘书和司机也从外面进来,坐在门口的沙发上抽烟,众目睽睽之下,丁一即便没吃饱也吃不下去了。
她站起来,也学他们的样子出去看看。尽管高市长嘱咐她吃饭的时候别离开她,但是连赵秘书都没跟樊书记在一起,她怎么能进去不离左右呢?
不想在走廊里,遇到了市长江帆,陪着锦安政府秘书长去洗手间。她赶紧靠边,让他们过去。然后来到领导大包间的门口,往里望望,正好看见樊书记和刘部长在低头说话。
她又往侧面看了看,就看见高市长正在用牙签费力的剔着牙,非常不雅,她不由的咧了一下嘴,就缩回了头。
“丁秘书上任了?”
她惊得一回头,江帆从洗手间出来,站在她的背后。
她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谢谢市长。”
江帆一愣,说道:“谢我什么?”
“谢谢您让我跟林秘书在一起办公。”丁一甩了一下短发说道,样子很可爱。
江帆仰头想了想,然后笑了一下,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别的学不会这个学的倒挺快。”
“嗯?你说什么?”丁一没听清市长说得什么。
江帆笑了,说道:“没事。”
这时,锦安的领导出来了,江帆陪着他回到包间坐下后,就听见樊文良说道:“江市长,刘部长在部队是神枪手,一会儿安排一下,请刘部长去过过枪瘾,今天就住一夜,明天再回市里。”
江帆说:“好”,就要站起去安排。
刘部长急忙用手势制止住他,说道:“不行啊,必须回去。翟书记搞调研去了,董市长也下去了,我在不回去家里就没什么人了?”
“哦,书记去哪儿搞调研去了?”樊文良问题。
“督城。”刘部长说道。
“哦。”樊文良若有所思的点了一下头,没再说什么,江帆明显感到他的脸色有些阴沉。
樊文良目前的身份仍然是锦安市委副书记,论资历比刘季青还高,所以刘季青对他也是敬三分,即便市里没有事,他也不会留下给樊文良添麻烦的。
送走市领导后,江帆来到樊文良的面前,说道:“您回去休息一下吧。”
“嗯。”樊文良沉沉的应了一声。这时,他的车恰到好处的开了过来,赵秘书出来刚要开门,张怀哈着腰抢先一步替樊文良打开了车门,并且殷勤的用手挡在门边,满脸堆笑的目送了汽车离去。
这边的王家栋看着,尽管不动声色,但是江帆发现他的脸上明显的露出鄙夷之色。
张怀转过身,直了直身,跟江帆说道:“江市长,我也稍微去休息一下,人老了,有点顶不住了,误不了四点开会。”
江帆点点头。
张怀也上了车。
江帆把苏乾叫了过来,让他陪着孟客副市长去看看宾馆的宿舍。按说这个差事交给曹南办就行了,用不着苏乾跑这一趟,但是江帆就想让他陪着孟客跑这一趟,一来显出对孟客的重视,二来就是想支使他。
这边,王家栋说道:“江市长,咱们走走,也遛遛食?”
江帆笑着说:“好啊。”
高铁燕说:“你们遛,我们上车。”说着,就跟丁一坐上车,回单位了。
江帆和王家栋从宾馆后门出去,抄小道向单位走去。
江帆说道:“我怎么看老大最后有点不高兴了?”
王家栋说道:“唉,江市长,你来这么长时间了,咱们老大来过吗?”
江帆恍然大悟,难怪刘部长说完那话后,樊文良的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
如今,看一个领导对一个地方是否重视,不是停留在口头上,要看他平时来的勤不勤,如果一年半载都不来你这个地方,那就是有问题了。这个问题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对你这个地方完全放心,另一个原因就是对这里的主官有意见。
亢州是进京的门户,上级领导都习惯到这里歇个脚,但是自打江帆来到亢州后,果然没见翟炳德来过,督城倒是跑顺腿了,今年就去过两次了。董倒是顺路来过一次,还是在去年,今年也没来过。
官场上的晴雨表有多种表现,但这绝对是其中的一个。在江帆印象中,王家栋这是第一次跟他说这样的话。
江帆当然希望王家栋能有这个态度,要知道,在亢州官场,王家栋跺跺脚也要晃三晃的。他上任以来,一直和他和平共处,江帆知道,这里不排除彭长宜的作用。想到这里,江帆冲着他嘻嘻的笑道:“部长,要不我请您去蒸蒸?”
王家栋看了一眼江帆,说道:“蒸什么蒸,那些地方少去。”
江帆一脸的无辜,说道:“怎么了,洗个澡蒸个桑拿,这有什么啊?再说了,我去的时候大部分都有长宜。要不,把他叫来,让他请咱俩?”
王家栋乐了一下说道:“人家彭书记现在是大忙人!”
“我听出来了,您这不是表扬,是批评,回头我得鞭策鞭策他,让他好好反省反省。”江帆狠呆呆地说道。
王家栋看着江帆一本正经的样子,哈哈的大笑,江帆听得出来,他笑的很舒心。
笑过之后,王家栋说道:“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是真心希望江市长前途似锦,到时好方便照顾老朽。”
“您说这话是成心把我往地缝里塞呀,我还得仰仗您的帮助才是。”江帆说道。
“哈哈,其实,我喜欢跟年轻人为伍,也喜欢提拔年轻人。有人说我买官卖官,培植亲信,这种话我懒得理,该怎么做照样怎么做。我的工作就是为党的事业发现人才,培养人才,尤其是年轻的人才。”
“我说一句话您别不爱听,其实组织部就是人贩子,天天倒腾人。”江帆说道。
王家栋一愣,哈哈大笑,说道:“你这个比喻太形象了!哈哈。”
到了办公室,江帆呼了彭长宜,等了半天不见他回话,他就开始准备下午的会议。其实,下午政府班子的分工他在昨天晚上就跟樊文良沟通过了。樊文良当时沉默了一会儿,没提出反对意见,因为这是政府班子内部的分工,他一个市委书记是不好干涉的。
不过他对江帆能够主动而且是提前征求自己的意见很满意,并且明确表示不会干预政府工作的。江帆长出了一口气,他对这次分工就更有底了。
三点多了,彭长宜还没有给他回话,他就皱了皱眉头,即便是下乡也能给他回话的,不回话的时候还真没有。
江帆洗了一把脸,梳梳头,靠在后背上闭上眼睛,他要把下午会上有可能出现的困难想足。
过了一会,秘书林岩进来了,江帆没有睁开眼睛,林岩小声说道:“市长,该开会去了。”
江帆睁开眼睛,双手搓搓脸说道:“走吧。”说着,站了起来,不由的看了一眼桌上的电话。问林岩:“彭长宜来电话着吗?”
林岩摇摇头说:“没有。”
江帆哪里知道,彭长宜看见他回电话的留言时,连中午饭都没顾得吃呢,更顾不上给他回电话了,因为莲花村又出事了。
上午高铁燕他们刚走,彭长宜就接到了派出所电话,莲花村出了有史以来的哄抢事件。
当彭长宜向朱国庆汇报后,朱国庆立即说道:“你马上带人赶过去,包村干部都去,我马上联系派出所。”
彭长宜立刻招呼人,并把司法科长孙其叫来,让司法科的四名干部火速赶到莲花村国道地段。包村干部已经陆续出来了,站在门口观望着。他跟刘忠说道:“你跟面包车一块走,我先去。”
刘忠说:“老田断后,我跟你一块去。”
彭长宜没说什么,就坐上了孙其的挎斗摩托车,孙其拉响了车上的警报器,并递给了彭长宜一部对讲机。刘忠坐上了司法科另一辆挎斗摩托车,两辆摩托车同时拉响了警报器,冲出大门,向国道飞速驶去。
原来,一辆给首都机场运送物资的大货车,驶到莲花村的时候,大货车的前轮意外爆胎,司机处理不及时,致使车上的货物散落一地,路两边的村民见状,纷纷涌出捡拾车上掉下来的货物,后来人越聚越多,局面失控,就出现了哄抢,一度造成交通中断。
由于国道是穿村而过,两边全是莲花村的村民,有的村民全家出动,还有的村民推出小推车,将抢来的货物搬上小推车往家运。更有甚者,甚至跳上大货车,往下扔货物。负责押运货物的厂家销售员见状,跪在地上,请求人们不要抢了,但是没人理会他。
等到彭长宜他们到来时,地上散落的货物基本抢没了,车上仍然有几个人往下扔包装箱。彭长宜大声对孙其说道:“把车上的人给我铐住。”
警卫营转业的孙其,身手敏捷,他一步窜上大货车,不由分说,一下就摁住了一个还在往下扔货物的村民的手,然后把他铐在了货车的栏杆上。另外三名司法科的同志也铐住了一个人。车上其他人见状,纷纷跳下车跑了。
车下面的村民见有人被铐,抱起东西就往家跑,刘忠上去就去夺一个胖女人怀里的箱子,怎奈东西太重,箱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了出来。胖女人刚要弯腰捡东西,就见司法科的人跳下车冲她奔来,吓的她丢下东西也跑了,孙其带头就追,被彭长宜制止住了。
这时,押车的业务员走了过来,看见彭长宜像个领导,冲着他就要下跪,他的双腿还没来得及着地就被眼疾手快的孙其一把薅住。
这时,就见闪光灯亮了一下,彭长宜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手里拿着相机,正在拍照。彭长宜示意刘忠过去。
这时,那个业务员掏出了介绍信、工作证和业务销售清单,哆哆嗦嗦的递到彭长宜手里。彭长宜叫过侯丽霞和两外一名女同志,让他们帮助这名业务员清点一下车上货物。刘忠手里托着一沓雪白的餐巾布走了过来。彭长宜刚才已经看明白了清单上货物的名称和收货单位,知道那是航空公司定制的是餐巾、浴巾、桌布、台布等宾馆用品。
这时,派出所所长带着几名干警赶到,由于彭长宜分管司法口的工作,跟所长见过面,机关的几名包村干部也坐着面包车赶到了现场。彭长宜拿起对讲机,孙其立刻给他调好频道,他呼叫了朱国庆,向他报告了现场的情况。朱书记说让他全权负责这件事,把村民抢去的货物追讨回来,把厂家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
彭长宜在现场就分了工,他、刘忠和田冲各带一组,先去找这个村的老书记,然后用大喇叭广播,动员村民交出哄抢的物品。
就在他给各组布置任务的时候,旁边的闪光灯频繁亮起。彭长宜看了她一眼,刘忠和司法科的一名同志走过去制止她。这时就听她大声说道:“请你们走开,不能干涉我的采访自由!”
彭长宜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女孩子,发现她也正在躲避刘忠等人的遮挡。这个女孩子也正在朝他这边看,灵巧的从他们旁边闪出,径直朝彭长宜紧步走来,冲着彭长宜就说道:“请问,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
彭长宜很反感这个时候记者出现,就凌起两道浓眉,逼视着她,不说话。
女记者显然就不想等他回答,掏出了自己的证件,递给了彭长宜。
彭长宜一看,果然是记者,而且是省报的记者,名叫叶桐。他的头就有些大,真是倒霉,这下莲花村就臭名远扬了。
“对于今天这场野蛮的哄抢行为,我要报道!”年轻的女记者额上满是汗珠。
彭长宜沉着地说道:“欢迎媒体监督,但是在没查清事情的真相之前,请你注意措词。”嘴上说着欢迎,表情和目光还有所说得话里没有丝毫的热情,反而是冷峻和严厉。
女记者一愣,感到了彭长宜的不友好,十分强势地说道:“那请你的人走开,不要干涉我拍照。”
彭长宜压住火气,说道:“只能你走开,他们不能走开,因为他们要工作。”
女记者漂亮的脸蛋上写满了怒气,张张嘴居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一跺脚说道:“我是说别影响我拍照!”
彭长宜见女记者的嚣张气焰被他打压住了,就说道:“只要你的报道足够客观和公正,我们不会干涉。”面对女记者的愤怒,彭长宜显得异常的冷峻和沉着。
女记者很不满意彭长宜的态度,但也挑不出什么刺,就说道“对于今天这起哄抢事件,你们准备怎么处理?”女记者三句话不离本行,这就开始了采访,而且是这种问讯式的采访。
彭长宜就有些反感,现在火烧眉毛了,如果不及时把哄抢的东西追回来,村民们把物资转移出去的话,追缴的难度就会增大,他严肃地说道:“事发突然,我不可能立刻就想好一二三四来回答你,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继续跟踪。”
女记者一愣,没想到他对省报记者会是这个态度,而且不卑不亢,刚要再说什么,就见人群中走出一位五十多岁气宇不凡的人,他来到彭长宜的面前,说道:“同志,你就是这里的负责人吧?”说着,主动递上了自己的证件。
彭长宜不看这证件还好,一看这证件脑袋就更大了:《京州日报》总编叶天扬!真倒霉,难怪这个年轻的女记者底气这么足,敢情后面跟着撑腰的哪?而且是堂堂的省报总编、人送雅号的“黑脸包公。”
《京州日报》是省委机关报,也就是人们常说得党报。彭长宜在去年的党建工作现场会上见过《京州日报》的陈副总编。陈副总编说这个叶天扬来到报社后,改革报道方向,除去保留主旋律报道外,特别加重了媒体的监督力度,增加了曝光稿件的采用率,专门设立了监督哨这个版块。
这个版块建立后,就摘掉了阆诸地区一个县委书记的官帽子,还把另一个地方欺男霸女的党委书记送上了法庭。听说叶天扬的一篇内参,居然让电力部门整个系统都进行了整顿,电老虎们都威风不再。许多老百姓没地方伸冤的都把叶天扬当成了包公,报社一度成为信访办,每天都能接到大量的读者来信,许多部门对报社转过来的信件比信访办转过来的还重视。
基层对这些记者是又恨又怕,何况今天站在彭长宜面前的就是叶天扬本人。
尽管如此,彭长宜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因为是初生,自己就没有任何不光彩的过去,再说这种事他们也正在积极处理。
想到这里,他主动和叶天扬握手,抢在叶天扬发话前说道:“叶总您好,欢迎媒体监督我们的工作,我不会干涉你们的报道自由。但是我有个建议,尽量做到客观、公正,不添油加醋,注意导向问题,别把我们都说得那么不堪。另外我还要请求您,既然要报道,您的记者就要跟到底,直至我们把问题彻底解决清再报道,别单单报道这样一件事,照两张照片就走了,往报上一发,大标题一配,哪儿哪儿发生哄抢案,尽管合理合法但是不合情,一是显得您的报道单薄,二是将来我们不好做善后工作。您也看到了,东西是被我们的村民抢去了,但是我们也正在想办法追讨,不知我这样要求您是否合适。”
叶天扬板着面孔,严肃地说道“那我要是不听你的哪?”
“您肯定不会听我的,我也没让您听,我开始就说了是建议,建议就是供您参考,供您参考的建议当然是可听可不听。放心,您今天在这里采访有绝对的自由,一来您是党报总编,二来新闻自由。但是,我想您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把我们的百姓一棍子打死吧,我是主管宣传的副书记,我们辖区每年订阅咱们党报的数量都很大,您总不能让我们一拿到报纸就想到不愉快的事吧?”
“哈哈哈。”
叶天扬大笑,平心而论,他也不想把这件事就这样单纯的报道出去,这毕竟是在翟炳德的地盘上,他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让老朋友对他有意见,就说道:“小伙子,你在威胁我?”
凭观察,叶天扬不像有恶意,彭长宜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脸上也就堆起了笑容,故意油头滑脑地说道:“我哪儿敢呀,你手中的笔就是匕首,就是投枪,往这边歪,消极的事件就成了积极的报道,往那边歪,积极的就变成更积极的了。”
“哈哈,我听出来了,你是想让我更积极的报道这件事,对不对?”叶天扬说道。
彭长宜见起了作用,就不再装腔作势了,他认真地说道:“您比我懂,只是在基层我看的更多一些,什么事都在引导,说真的,发生这件事我们的确感到很丢人,但我保证会把那些丢失的物品找回来。我刚才也请示了我们党委书记,责成我一定要妥善解决这件事,把厂家的损失减少最低。”
彭长宜和叶天扬说话的时候,那个女记者手中的相机不停的闪。他看了看表,说道:“叶总,要不您跟我们进村?这事不能耽误,如果村民把东西转移了就更不好说了。”
叶天扬本来是去北京参加明天的会议的,走到国道莲花村的时候,突遭堵车,职业的敏感判断前方出事了,于是他让女儿也是报社记者叶桐带着相机到前面去看看怎么回事,好半天女儿不回来,他走过去一看才知道怎么回事。
等其他车辆都过去了,他们没有离开,他要看看这场哄抢事件有没有人管。他先让傻了的司机去报警,自己则站在旁边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半个多小时后,彭长宜就带人赶了过来,看到有人来管,尤其是彭长宜鲜明的立场和果断的处理,让这个老新闻工作者才感到了一丝欣慰。
叶天扬看着彭长宜,点点头,说道:“好,我今天破例接受你的威胁和建议,完整的报道这事。但是咱可有话在前,你处理不好这事,我的笔就要往另一边歪。”
“没问题,您都看见了,我们已经在做了。”说着,伸出手:“叶总您请。”叶天扬也不客气,昂着头就随他们一起走去。
这时,被铐在车上的一位村民高声叫道:“彭书记,彭书记,放了我,放了我吧!”
彭长宜回过头,两道浓眉紧皱在一起,凌厉的目光逼视着那个人。那个人耷拉下头,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们……你们要是放了我,我带你们到我家去,我愿意把东西一件不留的全都交出来。”
彭长宜跟孙其说道:“马上给他做笔录,带他下来,你们先去他家。”
孙其和派出所的两个人跳上车,当场问讯。
就在做笔录的时候,彭长宜早就注意到了不远处有一个戴着墨镜的人,靠在一辆摩托车旁,一边抽着眼,一边在看热闹。那是前不久辞职的莲花村主任高强。
高强见彭长宜带着人走了过来,就推着摩托车想调头走开,彭长宜叫了一声“老高”,就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高强在村里当了两年村主任,跟区干部们都很熟悉,真要不吭声走开也不合适,他就摘下墨镜,冲着大家说道:“领导们来了,到我家喝口水吧,彭书记亲自来了?”
“老高,就知道看热闹呐?”彭长宜说道。
高强说道:“不看热闹我还让我去管闲事啊?我管好自个家的人就行了!”
刘忠摸着他车把上的流苏,嘻嘻的笑着说道:“你们家没弄点呀?”
高强眼睛一立,说道:“刘书记,我敢保证,凡是跟我高强沾亲的,我一渣都没让他们动,不信去我家翻,翻出一块我这脑袋就不要了!”
“没弄就没弄呗,你激动什么?”刘忠仍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那么说我能不激动吗?”高强梗着脖子委屈地说道。
“我也没说你弄了。”刘忠笑着说道。
“高老板是挣大钱的主儿,能看上这点小利?”田冲说道。
“田部长,你说错了,该我拿的利再小,我也看得上,不该我拿的利再大,我也看不上。”
彭长宜笑着说:“你们都怎么跟老高说话呐,老高能跟一般百姓一样吗?当了这么多年的村干部,能没这觉悟吗?”
“就是,我感觉你们在侮辱我。要是别人我早跟他急了。”高强说道。
刘忠笑着说:“别操蛋了,急个屁呀?还说自己是党员?管好你们家的事就得了。怎不出面喊两嗓子制止一下啊?”
“我是谁呀我喊两嗓子,人家凭什么听我的呀?人家书记都在家里哄孙子玩呢,我是幺是六啊?”
彭长宜制止了刘忠,不让他再说下去了,就说道:“怎么样高党员,跟我们一块去大队部吧,开个党员会。这个时候可不能袖手旁观啊!”说着,向他挥了一下手,就带头朝前走去。
刘忠跟在彭长宜的旁边,他低声问道:“你说他会来吗?”
“会的。”彭长宜笃定地说道。
果然,高强骑着摩托车,拐进了村支部。
叶天扬问道:“怎么不见这个村的村干部?”
彭长宜边走边说道:“这个村子前段时间因为一些村务问题,有人告状,主任辞职了,书记年纪也大了,我现在是这个村工作组的组长。”
“哦——”叶天扬没再说什么。
他们来到了老支部书记陈有囤的家中,果然看见老书记正在跟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玩耍,看见彭长宜等人进来了,尴尬的笑了几声,连忙站起。
众人就都坐在了院中,彭长宜说道:“李书记啊,您可真是有闲心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啊呢?”
老书记说道:“我也是刚刚听到,这几天腿病又犯了,走不了路,心里也急。”他看了一眼叶天扬和叶桐手里的相机,就说道:“不瞒你说,我早就给党委写了辞职报告了,就是腿疼,没法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