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鹏飞明显感到丁一心情不好,他的心一沉,确认江帆的确来过了,因为丁一是一个从来都不会因为私事耽误工作的人,她能主动提出今晚不录节目、甚至不在状态,说明她心里的确有事,就故意说道:“哦?你可是从来都不会主动放弃工作的呀?”

丁一苦笑了一下,说道:“是啊,录了两遍,一点都找不到感觉,脑袋混混沌沌的,明天再录不迟。 ”

贺鹏飞点点头,说道:“你是不是连续加班太疲劳了?”

“不知道。”丁一看了一眼贺鹏飞,说道:“你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静一静。”

贺鹏飞看着丁一,就说道:“别,这么晚了,我还是送你吧,把你安全送回去,我也就踏实了。”

丁一听了,也不好再拒绝,说道:“那好吧。”丁一说着,把包放在桌上,拿起了桌上那张有江帆签名的登记卡,把它夹进一个笔记本里,放进了随身带的包里。然后关掉灯,走了出去。

路上,丁一没有说一句话,显得心事重重,贺鹏飞也不好打扰她,他们就这样静静地行驶在阆诸夜晚的路上。

其实丁一没有注意,贺鹏飞早就将车子驶上了外环公路,围着偌大的阆诸城,已经转了两大圈了。

丁一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窗外,吃惊地说了一句:“鹏飞,这是哪儿?”

贺鹏飞咳嗽了一声,说道:“外环。”

丁一吃惊地说:“咱们来外环干嘛来了?”

“散步啊,你心情不好,一人在家也是沉默,不如在车里我陪着你沉默。”

丁一看了看表,本来回家十多分钟的路程,可是贺鹏飞却开着车带她散步快一个小时了,她扭头看着他,看着这位可以信赖的朋友,就说道:“鹏飞,谢谢你,回去吧,我没事。”

“好的。”贺鹏飞说着,就稍稍提高了速度。

丁一有些难受,贺鹏飞的确是自己可以信赖的朋友,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就像一个老朋友那样,只要是自己遇到困难或者是麻烦,他会第一个出现,而且不存在任何顾忌。

那次自己带着伤从亢州回来,晚上,他就来到了家里,听爸爸说,在她回亢州的那几天里,他天天都要给爸爸打电话,询问她回没回来,当贾东方把她和雯雯的手机没收后,她的电话就打不通了,据说那天晚上贺鹏飞找到爸爸,想开车来亢州找她,担心她出什么意外,倒是爸爸反过来劝慰他,说小一不是小姑娘了,她办事知道深浅,不会有事,电话打不通可能是没电了。到了第二天,当彭长宜从警察的手里把手机给丁一拿回来的时候,小许刚把电池给她装上,贺鹏飞的电话就到了,随后就是爸爸的,还有哥哥的,但是,她在电话里没有跟他们说自己遭到了绑架,只是说有事耽搁了。

她在感激贺鹏飞的同时,也有了许多的心理压力和思想负担,尽管江帆负自己而去,但是,她的心,暂时不可能为任何人打开,所以,她在享受贺鹏飞的关爱的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担心,担心自己耽误了贺鹏飞,这层意思,她不止一次地向他和岳素芬表达过。但是贺鹏飞固执地坚持着,眼下这么晚了,还陪着自己,丁一就心有不忍,说道:“鹏飞,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没有一个中意的姑娘?”

贺鹏飞笑了,说:“又来了,你什么时候不再问我这种老气横秋的问题?怎么跟我妈妈一个样。”

丁一没有笑,她说道:“鹏飞,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考虑自己的问题了。”

贺鹏飞收起了笑,说道:“丁一,如果我让你感到了压力的话,我明天就可能从你的视野中消失。你了解我的性格,尽管我高中和大学的同学都在阆诸,但我的确没有几个可以说得来的朋友,我本人也不是那种吆五喝六的性格,有的时候,我宁愿躺在宿舍里看书,也不愿出去交际或者应酬,这可能跟我从事的研究工作有关。毕业后我就跟计算机打交道,又出去留学了几年,回来后,因为工作性质,也几乎没有交际的圈子,我的交际范围仅局限于周围有数的几个同事,而且平时各有各的研究课题,很少相聚,阆诸的这个项目,在一定程度上保密性又很强,所以交际范围更窄,除去跟杜涛偶尔聚聚,也就是表嫂你们了,跟你们在一起,没有那么多顾忌,你们不逼我喝酒,不跟我打听工作机密,我喜欢跟你们在一起,这和爱情没有多大关系。”

贺鹏飞自己知道,这最后一句表白,是多么的自欺欺人。是的,他可以永远都追求不到丁一,但是不可以看不到丁一,不可以感受不到丁一,那样的话,他就会感到心中有一抹空白,没有什么能填补。

丁一笑笑,说道:“我是关心你这个老同学,没有别的意思。”

贺鹏飞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丁一,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贺鹏飞不会逼迫你怎么样的,所以,你不要有压力,我就是喜欢,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喜欢送你回家,尤其是喜欢把你送到你父亲的家,那样我踏实。”

丁一笑了,没再说话。

贺鹏飞又说:“丁一,问你个事,你也可以不回答。”

“呵呵,什么事?”丁一看了他一眼。

贺鹏飞沉了沉,说道:“今天,是不是……他来了?”

丁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道:“谁来了?”

“江——帆。”贺鹏飞费劲地吐出这两个字。

丁一又扭头看了他一眼,她想可能是贺鹏飞见到了那张纸条,半天,她才把目光从贺鹏飞的脸上移到了正前方,她低低地说道:“应该是,不过我没见到。”说完,头就扭向了另一侧。

贺鹏飞放慢了车速,说道:“丁一,这么长时间我没有问过你和他的情况,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着,我羡慕他,同时也嫉妒他,这个你能理解吧?”

丁一没有言声。

贺鹏飞继续说道:“我知道,爱,对于男女双方意味着什么,如果是我,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我都不会让我心爱的姑娘受委屈的,在这方面,显然他做得不够,尽管可能会有我不知道的原因,但是,作为男人,他不配!”

丁一惊讶地回过头,看了贺鹏飞一眼,认识贺鹏飞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没有说过一句过激的话,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笑容可掬,今天看到江帆签名的纸条后,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想来,他可能知道了一些她和江帆的情况。只是,她从来都不习惯于跟别人探讨江帆,也许是长期以来他们的恋情不能见光的原因吧,何况,眼下是在这个单恋着自己的男人面前。

丁一听贺鹏飞这样评价江帆,她没有表示支持或者反对,只是说道:“鹏飞,我的情况你不太清楚,所以,咱们不讨论这个问题。”

贺鹏飞知道她不对自己的话进行评价,就是心里对那个男人还是放不下,就说道:“我说对了是吗?”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讨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贺鹏飞又说道:“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我真切地看到了你的痛苦,你没有别的男朋友,除他之外,也没有别的传言,所以我想,你所有的不开心和所有的痛苦忧伤,都是这个人给的,尽管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敢肯定,你们可能会有着外人无法知道的故事。不怕你笑话,我的确跟表嫂刨根问底过你跟他的事,但是表嫂跟我说的,只是一些表面上的事,好多还是她道听途说来的,所以丁一,等你心情好的时候,等你愿意说的时候,请你告诉我,告诉我你们的故事,好吗?”

“不好。”丁一轻轻地说道,但是口气坚决,不容商量。

“为什么?且不说别的什么,我毕竟还是你值得信赖 的同学加朋友吧?”

丁一说道:“鹏飞,我不想跟你说是因为我没有权力跟你说,毕竟那不是我一个人的隐私,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个问题了好吗?”

“丁一,你太固执了。”

丁一说道:“就因为我不跟你说这个事吗?”

贺鹏飞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指的不光是这个事。”

丁一说:“鹏飞,我们是好同学,好朋友,是不是?”

贺鹏飞赶紧挥手,说道:“是,是,是。我从来都不否认我们是同学是朋友,我自认为这么长时间以来,我没有越位吧?”

丁一苦笑了一下,说道:“鹏飞,我真的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贺鹏飞说:“得,得,得,又来了,你这句话没必要一天说八百遍吧,要不下次我给你录好音,跟我见面咱们先不说别的,先放录音怎么样?”

丁一噗嗤一声笑了,说道:“对不起。我只是害怕耽误了你。”

“我不说话了,干嘛呀,你心情不好,我还给你添堵,好了,听听音乐,放松一下吧,别我一说到这个问题,你全身上下马上就武装上铠甲。”说着,拧开了音响,果然是一段十分舒缓的音乐传来。

丁一听了一会,说道:“是排箫?”

“是的。”

“难怪,只有排箫,才能使曲子这么悠远、沧桑和伤感,像呜咽,就像梦幻飘忽的声音。”

贺鹏飞说:“对,你感觉棒极了,正是排箫,才营造了这部电影的神秘、梦幻的色彩。”

“什么电影?”

“美国往事里的主题曲,看过这部电影吗?”

“没有,只是听说过。”

“这是一部男人看的电影,女孩子不会感兴趣的。”

丁一笑了一下,说道:“电影也分性别?”

贺鹏飞见话题离开了江帆,丁一的心情就轻松了不少,就说道:“是啊,有人说,是男人,就必须看一次这部电影,而我看了有三次了,都是原片。”

“哦,原片?可能国内看不到吧?”丁一歪头看着他。

贺鹏飞说:“是的,我从美国带回了碟,等哪天有时间,我请你看。”

“呵呵,好吧。”丁一勉强地应了一声。

贺鹏飞不在乎丁一的态度,他的目的就是要让眼前的姑娘快乐起来,说道:“这部电影尽管在奥斯卡奖项里的排名比较靠后,但是丝毫不影响它的经典之处,尤其是音乐。是电影配乐大师埃尼奥?莫里康内最成功的作品,表达了电影画面无法表达是内容,和画面相得益彰,如果只听音乐没看过这部电影,还不能完全理解这音乐,只有看了电影,回头在感受音乐的意境,那真是神奇的不得了,保证把你曾经的过往,全部给你勾出来,甚至幼儿园打架的事你都能回忆得起来,一句话,听了这个音乐,能把你的灵魂勾出来,然后能让自己对自己的灵魂来一次彻底的审视。”

“多长时间,二百多分钟。”

“什么内容?”

“这是一部描写友谊与对立、忠诚和背叛等人性冲突的黑帮史诗电影,以拍摄意大利西部片成名的意大利导演赛尔乔?莱昂内执导,是莱昂内“美国三部曲”之一,导演一改好莱坞传统西片的格局,以独特的视角塑造了美国黑社会人出生入死的人物形象。影片颇有气势,暴力的描绘有一种诗意。时间跨越40年,主人公是三个小伙伴,从小到大的故事,算了,我还是别说了,说了你就没有兴趣看了。”

“呵呵,行。”

“我请你去我家里看,我的房间里专门按了音响,很棒的,喇叭都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体积很小,但是效果非常的棒,改天我请你去我家里看怎么样?”

丁一笑了,说道:“你家里?我可是不敢去呀。”

丁一说的是实话,在贺鹏飞家人的眼中,她肯定是不受欢迎的人,她当然不敢去他家了。

贺鹏飞天性善良,他当然揣测不到丁一的心理活动,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道:“电影配乐大师选用了排萧等非常符合影片神秘、梦幻特色的乐器,再配上弦乐和人声的合衬,使音乐表达了画面所无法表达的东西,四个字:神奇、绝妙!”

“呵呵,你说得我现在都想看了。”丁一受到他的感染。

“等哪天我给你打电话。”

“好。”

这时,丁一发现贺鹏飞没有往城西方向行驶,就说:“你这是去哪儿?”

贺鹏飞说:“送你回家?”

“回哪个家?”

“你父亲那里。”

丁一说:“别了,我还是回我的老房子吧,你把我送那里吧。”

贺鹏飞说:“一个女孩子,总是去那里住,将来会患孤独症的。”

丁一似乎对贺鹏飞失去了耐心,就说道:“我现在需要享受这种孤独,你要是不送我我就自己打车回去。”

贺鹏飞笑了,说道:“好好好,我哪敢不送你呀,我的大小姐。”

丁一笑了。

贺鹏飞说道:“你也就是欺负我呀——”

丁一说:“这就是世界生存的法则,别人欺负我,我欺负你,你欺负别人,别人再去欺负别人……”

“那你说说,谁欺负你了,我跟他没完。”

丁一的心头漫上丝丝的疼痛,她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我这不打比方吗?好了,我到家了,对不起,我就不让你进去坐会了,拜拜。”

说着话,贺鹏飞早已经把车停稳,下了车,替丁一拉开了车门,说道:“你进去吧,我看着。”

丁一犹豫了一下,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没有用,她就笑了一下,冲贺鹏飞摆摆手,便背着包走进了那条漆黑的小胡同。

贺鹏飞在车灯的照耀下,见丁一走了进去,他有些惆怅,这一夜,在那所房子里,丁一注定会无眠……

这一年,三源的彭长宜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三源在他的掌控下,城市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

首先,修扩建的城市外环大道,环绕全城,使这个山区小县城有模有样,城内大街经过去年一年的整理,不仅清除了主道两侧的店外店,把许多电缆埋入地下,还清理了门店的招聘和广告灯箱,统一的位置,规范的尺寸,现在,再行走在县城的街道,没有了往日的脏乱差、低垂的各种电线电缆和商家的店外店,尽管街道还是原来的尺寸,但给人的感觉宽敞了不少,洋气了不少。两侧商家的门店租金也一路上扬。

整顿矿山已经大见成效,自从去年年底到今年下半年,还没有发生一起重大人身伤亡事故,无论是生产还是经营活动井然有序,路霸、矿霸失去了生存的土壤,矿山成立纠察队,加大了执法力度,使得外地老板安下心来,并且敢于投资,加强矿山安全生产方面的投资。

这个春天,可以说是盛事也不断。彭长宜到三源后,一直致力于打造的红色旅游项目,在转过年的春天显露出可喜的成绩。再次举办了第二届桃花节,由于道路通畅,这次的桃花节加大的广告的宣传力度,来的人比去年多了近一倍,同时,五一黄金周的游客倍增。

为了配合春季旅游,新建的革命历史博物馆顺利在五一面向社会,免费开馆,这个博物馆以丰富的革命历史文物著称,二丫父亲的铁匠炉、郄老那件有弹孔的军衣,也都成了革命文物。吸引了省内外的参观人员和一大批参加过黄土岭阻击战的老兵的前参观。

开馆那天,彭长宜请来了锦安市委书记翟炳德,翟炳德做了重要讲话,在讲话里,肯定了三源以旅游富民的战略和做法。

窦老,也被彭长宜请来,和翟炳德一起,为三源革命历史博物馆开馆剪了彩。

事后,窦老和翟炳德有了一个多小时的单独见面的时间,一直守在外面的彭长宜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当翟炳德出来后,彭长宜感觉他的脸上有了几分悲呛和沉重,并且还有了几分愧色,当天下午,他就匆匆地回了锦安。

彭长宜见他表情严肃、阴沉,不敢跟他说过多的话,一直跟在他的后面,给他拉开车门,看着他做进去后,才敢说道:“翟书记再见。”然后关上车门,又试着检查了一下是否关好后,才嘱咐司机路上开慢点。

送走翟炳德,当彭长宜回到窦老呆的贵宾接待室的时候,就见窦老倒背着双手,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彭长宜知道,站在那里,院里的一切都能看到。

窦老的表情也是非常严肃,他一声不吭,等彭长宜走到近前,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翟炳德的车驶出大门口,消失在拐弯的地方。

窦老拧着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大门口,表情既严峻又肃穆,毫无疑问,他们肯定谈了老胡,谈了樊文良,甚至还有可能谈了当年部队的那次抢险……

只是,这次他们单独见面的谈话内容,局外人可能永远都无从获知。

窦老知道是彭长宜进来了,半天才说道:“长宜,人老了是不是就容易念旧情?如果是我年轻时候的爆脾气,我非得臭骂他一顿不可,可现在老了,脾气和血性都被磨没了——”

彭长宜不理解窦老说这话的意思,更不敢妄自去揣摩,就“呵呵”地附和着笑了两声。

窦老继续说道:“我想胡力了,这个同志,的的确确是一个好同志,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也是一个纯粹的军人!”

彭长宜听他提到了老胡,心里就涌起一股悲情,有些难受。他想起了那天送老胡骨灰的情景,想起了走出机场大门时,外面那一队站在雨中被雨水打湿了衣服的官兵,还有同样被雨淋湿了衣服的窦老,尤其是窦老那个庄严肃穆的军礼,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还想起了樊文良手捧着老胡的骨灰,说的那句让所有人都能动容的话……

这些,就跟昨天发生的一样,是那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这是一些怎样的军人?他们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这时,身后的门被推开了,彭长宜回头一看,是小窦和褚小强进来了。

彭长宜笑了,跟窦老说:“您回头,看看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