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总觉得时间快得像风,又是一个春天在不经意的时候来临也许是我的体力不如以前了,这个春天我感觉非常冷,冷得我几乎都不想出门。

我想念我爹,可是我总鼓不起勇气去看他,我怕自己会晕在那里。有一次我问我弟弟:“你知道咱爸爸在哪里吗?”我弟弟说:“知道,他死了。”我说:“二子,要不人家都说你是个傻子嘛,咱爸爸没死,他是去咱妈那里了。”我弟弟咬着指头想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说:“你不是大远,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家的事情?我爸爸真的死了,我再也见不着他了,大远也见不着他了,大远工作太忙了,他经常去北京,有时候好几个月也不回家……我爸爸说,我哥哥是个解放军,后来他当了炼钢工人,还是个劳动模范……我哥哥可真厉害啊,他又能干又聪明,我爸爸说,将来他能当个个体户呢。”我说:“我就是大远啊,我不当解放军了,人家解放军不要三十来岁的人,没办法我就当炼钢工人去了,现在国家开始改革了,国家说我很厉害,就让我当个体户了。”我弟弟很吃惊:“你真的是大远吗?不是吧?我哥哥可没你这么能说话,他从来不多说话,他就像个哑巴,小时候他老是喜欢抱着我,不说话,老抱我,还给我讲故事……你不是大远,大远也从来不骂人,那天我看见你骂人了,还要打我哥哥……”我有些受不了了,紧紧地抱住了他:“二子,你别说了,你就当我是大远好了。”我弟弟挣脱开我,躲到离我很远的地方,一个劲地咬指头。

清明节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爹对我说,大远你可真不孝顺啊,你为什么连象棋都不陪我下了?我说,我见不着你,怎么陪你下?我爹笑,他把眼镜摘下来用衬衣的下摆擦,声音很大,就像切菜一样。我想过去抱他,可是他像鲇鱼一样滑,我总是抱不住他……醒来的时候我的枕头湿了一大片,也不知道那上面是汗水还是泪水。天还没亮我就找出了我爹从前用过的象棋,我要给我爹送去。我没敢打开象棋盒子,我怕我爹冷不丁从里面跳出来招呼我,儿子,红先黑后?早晨饭我没吃,我买了好多我爹喜欢吃的东西去了陵园,我要陪我爹好好地吃—顿饭。我徒步走,走到陵园的时候太阳已经到了正头顶。陵园门口有卖鲜花的,我爹不喜欢花儿,可是我依然要买,我想,管你喜欢不喜欢呢,这是你儿媳妇送给你,你不喜欢也得拿着。

刚走到灵堂门口我就站住了,我看见我弟弟抱着我爹的骨灰盒跪在墙角,我一下子懵了,棋子洒了一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绕到我弟弟的身后的,我只记得我的腿软得让我站不住了,我蹲在一个架子后面呆呆地望着他。

我听见我弟弟在说话,声音像泡在水里似的:“爸爸,我见到我哥哥了,他还是跟原来一样,漂亮极了,他有很多钱,他买了新房子,我跟他住在一起,他还给我找了一个嫂子,他说接下来还要给我娶个媳妇……我们俩过得很好,你就放心吧。我哥哥不跟人打架了,他现在每天下班都回家,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给我讲故事,讲大灰狼和小白兔……”我坐下了,我几乎不知道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我是跟我爹和我弟弟飘在了天上。我爹的左手抱着我弟弟,右手拉着我,他在唱歌:朝霞映在阳澄湖上,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我弟弟念叨了一阵,用袖口擦了擦我爹的骨灰盒,轻轻放回了架子,然后低着头往外走,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他就像一个纸糊的人一样没有质感。我尾随着他往外走,感觉自己都要飘起来了。我弟弟拐过一面墙突然站住了,挥舞双手,大声地哭了起来,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听见他一遍一遍地喊:“爸爸,爸爸……”刚刚收到我手里的棋子又洒了,我弟弟走,我也走,棋子一粒一粒地落在后面。我弟弟翻过墙跑向了一个山坡,他跪在一块石头的后面不住地磕头。我没有翻过墙,我的腿上没有力气,我软软地趴在墙上听我弟弟说话,我听见他说:“爸爸,我糊涂了,我不知道谁是我的哥哥,我好像有两个哥哥……”

我记得那天我整个人全傻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我在家门口抱着我弟弟,软弱得像醉汉抱着一棵树。

芳子在很多天以后告诉我,你那天的身上全是土,你抱着你弟弟的样子就像一个小孩抱着一包糖。

一天,金高上来告诉我,他约了董启祥和常青,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好好喝一场。

我说,好,正好我也要跟祥哥谈谈以后的发展,可别跟涛哥似的,玩儿起来就刹不住车。

很奇怪,我老是有这个预感,感觉涛哥快要完蛋了,他肯定会死,不是被人杀了,就是被法院判了死刑。那天跟五子他们喝酒的时候,我闷闷不乐,仿佛看见涛哥的背后插着一根白得刺眼的亡命牌,名字上面打了一个血红的叉叉,我甚至看见我也站在涛哥的旁边,背后也插着一根亡命牌,只是名字上打没打叉叉模糊不清。从济南回来,我对金高说,涛哥越来越神经了,他已经那么有钱了,资产恐怕都上亿了,还那么疯狂。金高说,人就这么个熊样儿,就像一个做贼的,刚开始觉得偷—次够吃的就行了,够吃的以后就想,我再偷一次,买个老婆巧玩,买上老婆了,又想,再偷一次,买套房子住住,房子也住上了,他又想,再偷一次吧,买辆车开开……这样循环往复,最后不是被人打死,就是被抓进监狱,这就是人性啊。金高说的还真有道理,联想到我自己,我何尝不是这样?脑子迷糊了好几天。

脑子忽然就感觉很累,我让金高下去等他们,就一个人躺到了沙发上。

外面的风很大,呼呼响,像是有无数幽灵在大声呼喊……冷不丁打了一串寒战,我躺不住了。

金高站在一个单间的门口,双手按着常青的肩膀,大声跟他说着什么,我走过去把他俩推进了房间。

酒菜已经上好了,桌子旁摆了五个座位,我问金高:“你还约了谁?”

金高说:“林武啊,刚才林武来过,接了个电话又走了,一会儿回来。”

闲聊了一阵,林武来了。一进门就诈唬:“刚才我碰见李杂碎了,奶奶的,真狂啊,拄着根烧火棍,后面跟着一大溜保镖。你说他那么**什么?这不是瞎招摇嘛,三招摇两招摇警察就好注意他了……”金高打断他道:“警察早注意他了,一拿就是一个死。”林武说:“难说,不过这个混蛋的脑子很不一般,白道儿那边他会打点着呢。我听说,最近他跟汤勇又和好了,整天往老汤那边跑,两个人称兄道弟的……蝴蝶,他再没来找你吗?”

李俊海前几天又来找过我,我装作不在,躲在一处房间没搭理他,把他一个人晾在那里。后来我听胡东说,李俊海在我的办公室里叹了好长时间的气,最后把门一摔,拐杖也不拄了,夹在腋下就往外走,走到楼下差点儿崴倒,一个保镖上去扶他,被他当头一拐杖,血流了一脸。找了个时间,我把那五喊过来,问他打听到李俊海最近干什么了没有?那五说,他干的事情谁都不知道,跟他最接近的也就是刘三一个人了。我打定了主意,先从刘三下手,因为我预感到李俊海跟刘三早晚有一天会“里鼓”(内讧)。李俊海那样的性格是不会有一个知心朋友的,他对待任何人都防备得厉害,他瞧不起任何人,这样下去,刘三肯定会逐渐对他生了怨气,心一隔阂,我的机会就来了。

我让那五想办法接近刘三,争取跟他喝几次酒,慢慢套他的话。那五说,我也这么想过,可是刘三架子很大,根本不跟我说话。我问,刘三除了李俊海,还跟谁的关系最好?那五想了想,说,他除了整天跟在李俊海身边,跟任何人都不接近,或许是这小子了解李俊海的性格,不敢跟身边的人过于亲近。我说,那你就打听打听他在外面的朋友,他不可能一个知心朋友没有,打听到了就来告诉我,我安排你怎么干后面的活儿。那五当天晚上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刘三谈了个对象,他对象的哥哥开了一家手机商店,刘三经常去他那里坐坐。我让那五侦察好对方的名字和商店的地址,让他暂时停一下,后面的事情我来办。那五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不行的话我亲自去“进攻”他大舅子。第二天,那五又来了电话,他打听到了刘三他大舅子的地址和名字。我说,你完成任务了,等着喝庆功酒吧。

刘三他大舅子是个木讷的中年人,叫侯成虎,下岗工人。据说以前穷得连老婆在外面拉客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从他妹妹认识了刘三以后,他开始过上了好日决子,钱全是刘三给的,所以他对待刘三比对待亲爹还要亲。刘三经常去找他聊天,两个人都喜欢喝酒,经常喝得勾肩搭背,跟一对“同志哥”似的。我店里有个厨师以前跟侯成虎是同事,也是一个木得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主儿,但是人很诚实,也看得开社会上的事儿,有时候还有些“蔫坏”的意思。我把他喊到办公室,先是表扬了他一番,透露出要给他涨工资的意思,他感动得脸都黄了。闲聊了一阵,我让他帮我打听现在的手机什么样的最好。他想都没想,开口说,我有个伙计是开手机店的,我让他给你弄个最好的,价格也便宜。立马要给他打电话,我说,不用着急,你先去帮我看看,有好的就让他带一个过来,我顺便请你们吃饭。

过了几天,那个厨师把侯成虎叫来了。我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他带来的手机,当场买下了。他还真的是个酒鬼,成交以后磨磨蹭蹭地不想走。我让厨师带着他找了一个房间,对他说,我中午有事儿就不陪你了,让我兄弟春明陪你。提前我已经跟春明说好了,让春明跟侯成虎成为朋友,然后通过侯成虎接近刘三。因为刘三跟春明不熟,开始一定不会多想。等喝过几次酒再开始套刘三的话,关键的时候我亲自跟刘三接触,目的只有一个——拆散他跟李俊海,最终抓住李俊海的软肋,让这两个混蛋一起消失。现在,目的基本达到了,侯成虎经常来找春明,让春明请他喝酒。春明装成一个老实孩子,一口一个侯叔的叫他,把他基本上玩儿成了一个膘子。下一步春明就开始接触刘三了。

我冲林武笑了笑:“李俊海还找过我,想跟我玩儿猫哭老鼠的,我没理他。”

林武说:“依着我,干脆跟这个混蛋直接开始拉倒,管他结局怎么样呢,先痛快了再说。”

金高抬了抬那条残腿:“你懂个屁,这就是例子,咱们得慢慢来。”

林武皱了一下眉头:“真窝囊……行,谁让人家发展得比咱好呢?真想不到。”“说这个没用,谁大谁小那得看最后,我觉得我还是老大呢,”我笑道,“董启祥怎么还不来呢?”

“我来了,”门咣地被踢开了,董启祥笑呵呵地站在了门口,“呵,这么多人?”这场酒喝得很痛快,五个人里面,除了我和常青的酒量差点儿以外,那三个家伙都是一箱啤酒的量,把酒当成了水,灌得跟抽水机似的。大家正高谈阔论,董启祥压了压手:“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听我说哥儿几个。”清清嗓子,正色道:“论脑子,咱们几个全到了,现在缺乏的就是资金。当然了,跟那些比咱们差的比起来,咱们也是大款,可是跟人家老四、汤勇他们比起来呢?咱们整个是一群‘迷汉’。我说这话的意思大家别理解错了,我没有把胡四列在圈外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哥儿几个必须混得更好,起码要混到胡四那个档次,我不是说在江湖上的地位,我是说在整个社会上的地位。那样咱们的关系才能永远保持下去,不然逐渐就会拉开距离,尽管有以前的关系支撑着,但是总归不得劲,谁也不能拉巴谁一辈子……说说我的打算啊,咱们成立一个自己的帮会,跟台湾的竹联帮、香港的三合会、新义安一样,这样才能有更好的发展。这个想法我告诉过胡四,胡四答应了……本来我想等想法成熟了再告诉大家,今天既然咱们谈到这里了,我干脆先说了吧,”把头转向常青,“我说句实话,常青你别不愿意听啊。”

常青的脸涨成了鸡冠子,早已热血沸腾:“祥哥,你说,你把我列在圈子里,我已经很感激了。”

董启祥浅笑一声,摸了摸常青的脸:“好兄弟,那我就说……”

林武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似乎不想把常青列在圈子里:“祥哥喝多了吧?”

董启祥转回头来,哈哈一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呆会儿我再跟你说……

常青,在说你之前,我先谈谈小杰。小杰是我在社会上认识、人监队深交的朋友,比蝴蝶认识得还早。我跟他的关系应该说在座的除了蝴蝶,没人可以跟我比。你跟过小杰,我欣赏的就在这里。可是你最近有些消沉,这一点你跟小广有些类似,这是混社会的大忌,要知道,只要是踏上这条路就没有退路了,往后一缩就是一个死。不是咱们这路人应该干的。我看到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才找你,不少当年比你猛的人我都不找他们,为什么?我看到他们没有前途,进一步退三步,比如陈广胜……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了吧?”

“我明白,”常青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祥哥,继续说。”

“好了,不管你同不同意我的意思,我先把我的打算跟大家露个底儿。林武,该说你了。”

“你还是别说我了吧,我也明白了,你继续说你的。”

“不想听了?不想听我也得说,你林武太莽撞了,莽撞到有些发狂了,这就是我对你的看法。”

“我还以为你要说我什么呢,就这么点儿?好,我改。”

董启祥笑了笑,把下巴一仰:“不是我龙祥在你面前装大哥,你的确有这个毛病,而且你还瞧不起人,比如你刚才对常青的举动,当然,这可能与胡四也有关系……在这点上胡四就比你大气得多,刚开始的时候他也很恼火,可是现在他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这就叫素质,什么素质?大哥素质,尽管他看上去有些软弱,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好汉。看过《水浒》吧?宋江就是这种素质,貌似软弱,其实强悍。但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不是咱们想的这个帮会的大哥。咱们如果成立了帮会,就要区别于港台的那些帮会,要独创一条路子。我研究过日本的山口组和意大利的黑手党,他们是成熟的黑帮……他们的体系有个老大,但这个老大没有绝对的权力,权力在中心阶层,老大不得人心了,可以把他拉下来,是死是活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我的老天,你说得也太悬乎了吧?”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好,你终于说话了,”董启祥摸了摸我的手,“这就证明你听进去了,你的想法呢?”

“我还没听明白你说这一大套是什么意思呢,谈什么想法?”

“还不够明白?”董启祥瞪大了眼睛,“‘点憨’是吧?这可不是你的脾气啊。”

说实话,我能够听明白董启祥在说什么,可是我觉得他说得也太猛了,那不是成了黑社会?据我所知,现在港上还没有这么一个组织。在道儿上混的人也有自己的帮派,这些帮派有大有小,势力小的帮派听命于势力大的帮派。现在港上最大的帮派应该算是汤勇的了,可是汤勇也没有自己的组织体系,无非就是有事儿的时候给大家一通气,然后蜂拥而上,不择手段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一旦出了事儿,由他来处理,处理好了大家相安无事,处理不好,就会有人进去,牙口好的可以每月收到钱。我觉得这样做也行,没有必要跟黑社会一样成立什么帮会,容易出问题。我笑了笑:“明白我是明白一点儿,可是你说的我怎么听着迷糊”

“这有什么迷糊的?要知道,按照咱们以前的那套混江湖的办法,混到杀一百次头也混不成气候。打个比方啊,比如说有个人得罪了你,你肯定不会就那么忍了,不忍怎么办?报仇啊。按照以前的办法就是,设计好了‘口子或明或暗砸他,不出事儿还好,一出事儿就乱套,就像你上次进去一样,自己心里都没底,何况跟着你的那些兄弟?大家想帮你都帮不上忙,如果按照我的设想,成立一个帮会,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这么黑啊……”林武啊了一声,“我不干我不干,这是要他妈的赌命嘛。”

“我干,”金高啪地一拍桌子,“命是玩儿出来的,不赌一把永远不会成功!”

“林武,你真是这么想的?”董启祥捏着下巴,冷眼看着林武。

“吓唬我?”林武抬手指着董启祥的鼻子,忽然笑了,“你娘的,我是那种人吗。”

“哈哈哈,我就说嘛,林将军是干什么的?”董启祥拨拉开他的手,正色道,“两个同意的了,常青你呢?”常青话都说不出来了,连点头加拍桌子,董启祥笑了,“看看人家常青,这才是混黑道的材料呢。最后一个了,蝴蝶你呢?”我点了点头:“没有我能行吗。”

“不开玩笑了,”董启祥板起脸,捏着眉头沉吟一番,开口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啊,咱们这个帮会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林武插话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先考虑起什么名字?”董启祥哦了一声:“那就先商量商量别的,先从组织中心开始吧。咱们五个人,带上胡四六个,再想想,加上谁好呢?我的意思是中心人物越少越好,多了容易乱。这事儿我考虑好长时间了,暂时不能再加人了,大家说呢?”我把自己身边的人挨个过了一遍箩,还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了,点点头表示同意。董启祥又问金高和林武:“你们俩说呢?”金高说:“小杰应该加入。”林武说:“小杰不合适,既然咱们都谈到这里了,我说句家里人的话,他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被警察抓了,一旦牵扯到生与死,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牙口,我不同意。”董启祥问我:“你的意思呢?”我说:“林武说得有道理。”

董启祥直了直身子:“林子,我同意你的意见,对不起大金,你的提议没通过。”

金高笑了笑:“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呢,好,我也同意。”

林武说:“本来我想提议小广,看来大家没有能够同意的,拉倒吧。”

董启祥皱了一下眉头:“开什么玩笑?小广?你提议小广我提议老辛,蝴蝶提议老七,乱套了。”

大家哄堂大笑。笑完了,董启祥说:“我再谈点儿不成熟的想法,咱们这个帮会成立以后,也不是直接就把大家的经济合在一起了,那要发展着看。目前先这样,各自拿出一部分钱来,这钱作为帮会的共有财产,一旦遇到麻烦,就用这钱来处理。不管大家钱多钱少,拿出来就是一份贡献,这个大家同意吧?”见大家都点了头,董启祥接着说:“然后再细分各人都管哪一块儿,我的意思是,胡四负责协调白道方面的事儿,当然了,大家都可以施展本事,与白道儿上的人多接触.但这事儿以胡四为主。我和蝴蝶负责统筹,林武、金高和常青,你们负责黑道儿上的事情。不知道这样讲大家能不能听明白?”见大家又点头,董启祥笑了,“真他妈爽……后面就开始制订赏罚规则了,这事儿很费脑子,改天咱们再商量,我看先让蝴蝶回去考虑一下,蝴蝶的心还是比较细的,你们三个就不用操心这事儿了。最后呢,咱们就该商量一下暂时由谁出面当这个老大了,我首先声明,我董启祥不行,不是我推辞,因为我十多年没在社会上混了,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不如胡四和蝴蝶,咱们的老大应该在胡四和蝴蝶当中产生……”

“那还用说?蝴蝶嘛,”林武砰地捶了一下桌子,“胡四哪儿像个老大?首先形象就不行,跟个书生似的,长得还难看,到时候出面谈判……不行不行,他当个企业上的老总那没说的,可咱们是个什么行业?我是有什么说什么,别看我跟老四的关系铁得不能再铁了,但是我就事论事,干这样的老大他不是那块材料,就是蝴蝶。董启祥摆了摆手,拿眼瞪着我:“蝴蝶你考虑一下,不着急。”

金高笑道:“还考虑什么?最佳人选嘛,我同意。”

常青也举起了手:“别的我不会说,远哥当老大我没有意见。”

我的脑子飞速地转着……这样的老大我来当应该没有问题,这比我单枪匹马地干事情要强得多,尤其是把我跟胡四和董启祥绑在一起,他们那么大的势力,这对于我绝对是一件好事儿。至于以后的发展,谁知道呢?但是我坚信,我们不但有着共同的利益,最主要的是我们这几个人经过多年的交往,已经互相了解了,都是响当当的硬汉子,绝对不会出现像李俊海那样的人物。目前也就是胡四跟常青有一点儿小矛盾,胡四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而常青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通过我和董启祥的调解,他们应该好起来,正如我跟五子一样,开始的时候我还绑架过他呢,最后不是一样成了铁哥们儿?只要我们这几个人抱成一团,什么汤勇,什么李俊海,全都得完蛋。好,那么我就来当这个老大!我没有客气,忽地站了起来:“既然大家相信我,这一届老大我先当着,如果干不好,我自卸一条腿。咱们这个‘买卖’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董启祥把手指掰得咔咔响,稍一迟疑,开口说:“港台有竹联帮、三合会、新义安、大圈、合和堂……我觉得咱们这个名字要更响亮一些。我想了很长时间,有时候还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考虑这些事情有点儿脸红的意思,但是这是咱们这种人发展的必然途径……很小的时候我就想,将来我混社会,一定要成立帮会,用一个响亮的名字,无论办什么事情都留下名号,跟外国的恐怖组织似的,现在我的想法不一样了。现在我是这么想的,给名字镀金只是一种手段,帮会里的兄弟得到实惠才是目的。将来办事儿的时候必须把好坏分清了,办亮堂事情的时候打这个旗号,办违法事情的时候绝对不能打这个旗号,这样咱们才能保证自己的‘生意’健康发展……你是老大,这些情况你应该很明白。这样吧,我提议几个名字,你来参考,觉得不好咱们再商议。四海帮、天地堂、义和祥……”

“太土了,太土了,”我打断他道,“这样的名字太扎眼了,一点小事儿警察就注意上了,应该叫什么公司。”

“老外了吧?”董启祥斜了我一眼,“要‘造’就得像个‘造’的,要区别于汤勇的朝阳公司。”

“要不别叫什么帮,什么堂的,起个文雅一些的名字,叫别人听起来不是那么不舒服。”

“那就叫谦祥义……不对,有个京城老字号好像叫这个名字,真正的黑帮名字里头应该有个义字。”

“有了,”我拍了一下桌子,“义祥谦!义气、祥和、文雅都有了,怎么样?”“完全同意!”满桌子的人都喊了起来,原来大家一直在注意我和董启祥的谈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