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六月下旬, 教育部官网宣布可以开始查询高考成绩。

叶柏念看到公告还没两分钟,收到了祝凯打来的视频电话。镜头里他眉飞色舞,要多兴奋有多兴奋:“叶老师!我考了614! 614诶!”

这个分数上不了祝凯心心念念的B大, 但也能在B市挑一个很不错的学校。

祝凯这一年多的努力,显然没有白费。

叶柏念听着祝凯兴奋地叽叽喳喳,打心底里替他高兴:“恭喜你,能这样的成绩已经很棒了。”

“嘿嘿, 对吧?叶老师。我也这么觉得。”

祝凯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我想好了,我要去读警校!!!将来去当缉毒警!”

叶柏念听到祝凯实时更新的梦想, 沉默了一瞬:“ 你确定?”

这个梦想可没那么容易能实现。

祝凯用力点头:“当然。人生嘛,总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我想像您一样,在不同的行业能够帮助更多的人。”

叶柏念忍不住笑了:“记不记得当初在清山县, 某些人还嘲笑我是个理想主义者。”

她嘴上这么揶揄着,心里却为她的学生们愈发感到骄傲。

除了祝凯,二班其他参加高考的学生同样取得了不错的成绩。特别是庄盈盈和沈故,两人的成绩都能排进全省前十。

一时间, 各大电视台和媒体蜂拥而至, 都想采访一下作为他们班主任的叶柏念。

她婉拒了一切采访,直接踏上了前往清山县的路。

祝凯打算报提前批的警校,忙着看学校查攻略, 顾不上一起跟着过来。跟她一起去清山县的,是庄盈盈和沈故。

庄盈盈和沈故打小都吃过苦,不像祝凯他们几个, 一点儿都不觉得走山路难捱。

当天下午, 叶柏念带着两人抵达了清山女子中学的校园。

六月底, 按理来说已经该放假了, 但清山女中的准初三和准高三年级,还在继续上课,学的是下学期课程的内容。

“好多孩子基础都太差,想要考出能顺利升学的成绩,她们都得死命下功夫。放假回去她们得帮着家里干农活,甚至出去卖东西赚钱,没办法。”

张青向叶柏念详细说着学校近期的情况,苦笑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再给她们多上两个月的课。”

这一点,学校的女学生们没有意见。老师们看中暑假开出的三倍高工资,同样没有意见。

唯一不满的,只有个别学生的家长。

暑假两三个月,明明自家闺女可以回来帮忙干活,甚至去城里打工赚两个月的钱。现在却被关在学校里,连给家里洗个碗都做不到。

有家长还跑到学校来闹过,张青一点儿脸面都没给这样的家长留,直接打电话叫了县里的派出所。

“你做的很好呀。”

叶柏念透过窗明几净的教室,看到里面认真听讲的女生们,笑意深邃,“真的太厉害了,她们真幸运,能遇到你这样的校长。”

张青摇了摇头,坦然道:“她们和我都很幸运,因为能遇到您。”

叶柏念何止给了清山县女生们一个改变现状的机会,也赐予了她坚定理想的铠甲。

如果没有叶柏念,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座大山,去尝试带领着更多的女孩走出大山。

“我们都这么熟了,客套的话就别再说啦。”

叶柏念摆摆手,示意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庄盈盈和沈故走上前,给张青介绍道,“这是盈盈,这是沈故,他们都是我今年刚毕业的学生。盈盈想来当两个月的实习老师,沈故嘛……”

她努了下嘴,让沈故自己说。

沈故向张青问过好,说起他来这里的目的:“我培育出一批新的番茄种子,想要在清山种一茬儿试试。”

清山的土地是出了名的贫瘠,能种出来的作物少之又少,才使得清山贫穷至今。

沈故新培育出的番茄种子不挑土壤,但在贫瘠的土地上能结出什么样的果实,还暂时不清楚。

他打算先在清山试验一波,根据结果,再对番茄种子进行改良。

“好啊,你这个想法真不错呢。”

张青听沈故说完计划,赞不绝口,“学校后山刚好有一块空地,你在那边随便种。”

……

清山女中的学生不算多,每个年级都只有一个班,少的班里只有十来个人,多的班里也不超过四十人。

现在整个学校,初三和高三总共只有不到五十人。高三的语文老师请了假,打算利用假期这两个月回老家结婚度蜜月。

叶柏念来清山,正是打算顶替高三的语文老师,教大家两个月。

全校所有人都知道,这所女中的创办人是她。大家都对她不吝于释放最大的善意,连带庄盈盈都会被高三的女孩子们格外照顾。

“学姐,我听叶老师说,您今年高考考了全省第一。您好厉害,可以教教我们该怎么学习吗?”

“津海到底是什么样子呀?俺也好想去那边念大学。”

“学姐,下午放学后要一起去后山采花吗?我可以帮你编超级漂亮的花环。”

庄盈盈听着大家淳朴又天真的问题,一点都不厌烦,耐心回答着每个问题。

她还不忘在最后吹一波叶柏念的彩虹屁:“其实一切都多亏了叶老师啦,没有她,我不可能考这么好的。你说编花环?好呀!你教教我,我要给叶老师也编一个。”

“庄姐姐。”

一个瘦小的女生突然举起手,细声细气地问道,“叶老师会打你吗?”

庄盈盈一愣:“当然不会!叶老师很温柔的。”

女生黝黑的眼睛里闪过茫然:“那、那为什么你会考的很好?”

别说庄盈盈,其他高三的女生也不太理解问话女孩的脑回路,挥了挥胳膊赶她:“去去去,谷燕燕你去找你们班的学生玩去,我们高三的聊天,你一个初三的,凑什么热闹呢?”

庄盈盈制止了其他人驱赶谷燕燕,耐心问她:“你是认为,严师出高徒吗?”

不然为什么要纠结于叶老师会不会打她。

谷燕燕重重地点头:“嗯!我们刘老师就是这样说的,她说了,严师出高徒。好成绩都是被打出来的。”

谷燕燕口中的刘老师,全名刘朝曦,是初三的班主任。她带的初三年级,成绩比起学校的其他年级,的确是最好的。

清山女中创办后,好多曾经被迫辍学的女生,都来到了这里,重新拿起了课本。

很多学生跟不上当初辍学后的课程,选择留级重新读一遍。刘朝曦的班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每个学生的成绩都在突飞猛进,包括辍学两三年的学生也一样。

今年中考成绩还没公布,不过清山女中的老师都一致认为,刘朝曦带班的成绩绝对不可能差。

庄盈盈听谷燕燕复述出刘朝曦的“执教宣言”,莫名觉得别扭:“话其实不能这么说吧……”

她没有接受过棍棒教育,也不太能接受棍棒教育。但她同样明白,面对不同的学生,老师的确用不同的教育方式。

庄盈盈没对刘朝曦的做法发表评价,而是带着满肚子的问题,趁着休息时间去找了叶柏念。

“叶老师,我知道这里的学生基础差,教育资源也跟不上,所以她们需要更加努力。只是——”

庄盈盈不解,“你觉得,她们真的需要被打吗?”

她点开手机,给叶柏念看她刚才拍的谷燕燕身上的伤。

照片里,女孩瘦的像根柴火棒的胳膊上,布满青青紫紫的棍棒痕迹,都是刘朝曦打出来的。

叶柏念看清谷燕燕的惨状,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这可不像是“严师出高徒”,倒更像是打着这样的名义,肆意殴打学生来宣泄自己的内心情绪。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仔细调查清楚。”

她向庄盈盈一字一句道,“不需要,我不觉得她们需要挨打。”

在她看来,对付品行恶劣的人,暴力是最好解决问题的手段。但对待其他人,不是的。

每个人的天赋不同,班级里有排行第一的学生,自然会有排行倒数第一的学生。不应该单单因为她们的成绩,因为她们的智商,而对她们使用暴力。

这是身为一个老师,最基本的原则。

……

叶柏念没有在第一时间惊动刘朝曦本人,去校长办公室找了张青了解情况。

张青得知刘朝曦打学生的事,整个人都愣住了:“她为什么会打学生?!!只是为了让她们考出好成绩吗?”

“盈盈问了初三很多学生,大家的统一说法是——刘朝曦老师希望她们能考出好成绩,所以采用了殴打鞭策的手段。”

叶柏念头疼之余又感到无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好的教育方式。”

现在初三不少人,都对刘朝曦抱着一种害怕的情绪。甚至有两个女生,听到庄盈盈说出刘朝曦的名字,当场吓得哭了出来,说她们没犯错,求庄盈盈不要向刘老师告状。

张青默默低下了头,声音变得有些内疚:“对不起,叶总,我一直没发现她在打学生。刘朝曦打人的事,可能和我也有一定的关系。”

叶柏念听了张青的话才知道。

张青为了能进一步调动老师们的积极性,自掏腰包,每个月都会向学校里表现最出色的班级班主任发两千块的奖金。

自从建校以来,每个月拿到这笔奖金的,都是刘朝曦。

“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不要往自己身上乱揽责任。”

叶柏念拍拍张青的肩膀,安慰道,“我们还是把刘老师喊过来,亲口问问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