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好啊, 我上就我上。”

叶柏念干脆地一口应下。

她不喜欢穆尚泽这样一副自暴自弃的态度,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穆尚泽,你转过脸看我。”

穆尚泽没有吭声,他执拗地不肯动, 偏着头, 眼泪顺着脸庞一路往下淌。

“穆尚泽。”

叶柏念又喊了一声, 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只用轮廓冷硬的侧脸对着她。

她的耐心逐渐耗尽, 轻啧出声,直接抬手将穆尚泽的脸掰过来,强迫他和她对上视线:“我认识的穆尚泽, 永远不可能当自暴自弃的懦夫。你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和胡教练沟通过。

胡教练说,穆尚泽在医院对他保证,等自己养好伤以后, 会凭着实力再次加入国家队。他不想借助叶柏念赞助游泳队的契机,白白占用国家队的名额。

从穆尚泽出院到现在不过两周时间,他的想法却产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要说这里面没什么猫腻, 叶柏念是一点儿都不信的。

两人离得很近,穆尚泽能清楚地嗅到叶柏念身上的淡香味。透过她澄澈的眸子,他看见了狼狈流泪的自己。

太逊了。

他没办法对叶柏念说出, 他自暴自弃,是因为自己意识到永远都不能追上她。

“没什么。”

穆尚泽抬起手背, 一把抹掉眼泪, 瘪声瘪气地说谎,“我只是找不到努力的意义, 没人会支持我在这条路上走到底。”

现在, 连他自己都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动力。

叶柏念松开箍着穆尚泽下颌的手, 抽出纸巾递给他,示意他先把眼泪擦干:“努力当然是为了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穆尚泽,不是每个人都有家庭和亲人的支持,但你可以自己支持自己。”

“再者说——”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会支持你啊,穆尚泽同学。我永远会记得,那个站在领奖台上意气风发的你,也会永远替追逐梦想的你感到骄傲。”

穆尚泽的心颤了颤。

他没再叛逆,放学后,乖乖跟着叶柏念上车回了家。

两人在电梯口分别前,穆尚泽听着叶柏念身后输密码锁的动静,突然凭空生出了勇气:“叶老师,我其实……”

喜欢你。

叶柏念循声看过来,杏眸划过一丝茫然:“嗯?还有什么问题吗?”

穆尚泽对上她询问的视线,理智将勇气迎头浇灭,最后三个字卡在了喉间。他滚了滚喉结,强撑出笑意:“没什么,我是想对您说,对不起。”

叶柏念心头攀升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她产生了一个猜想,索性当场问了出来:“穆尚泽,你是不是想说,你喜欢我?”

穆尚泽被她的直球打懵了,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叶、叶老师,我……我”

他吞吞吐吐,却一点儿都不想撒谎搪塞叶柏念,甚至生出了不切实际的期盼。终于,他咬牙点了下头:“是,叶老师,我喜欢你。”

叶柏念哑然失笑,果然是这样:“尚泽,你喜欢我我很开心,可是,我们相差太多了。”

“我知道,叶老师,但我会努力的,我会竭尽全力,总有一天,站在和您差不多的高度。”

穆尚泽着急地接过她的话,“您可以试着给我时间,等我也到了段斯衍的年纪,我一定会像他一样……”

叶柏念不明白穆尚泽为什么会说起段斯衍。

她不赞同地微微摇头:“尚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们两个人,无论是眼界学识还是社会阅历,我都比你丰富得多。你对我的感情,真的是喜欢吗?我不这样认为。”

“未成年会崇拜优秀的成年人,这很正常。你崇拜我,会下意识地为我打造出无数本不属于我的光环,这些光环会蒙蔽你的双眼。而真实的我,远不如你想象中完美。”

她走到穆尚泽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穆尚泽同学,我相信你,相信你未来一定会成为很优秀的人。等到时候,你一定会发现,十七岁的你,对叶柏念产生的感情并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喜欢。”

现在的穆尚泽,还没有办法彻底理解叶柏念的这番话。

十年后,他早已无数荣耀等身,视他为偶像的未成年小女生同样很多。其中不乏有人向他大胆示爱,他看着女孩稚嫩的脸庞,想起了他封存在记忆深处的这番话。

他将叶柏念告诉十七岁他的话,原封不动地送给了对方。

成年人想玩弄未成年人的感情,实在太容易了,只需稍稍使点手段,完全可以让对方彻底死心塌地。

叶柏念做不出这样违背道德底线的事,身为她最喜欢的学生,穆尚泽同样做不出这样的事。

……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叶柏念在第一时间拿到了成绩单,不出她所料,穆尚泽的成绩一落千丈。

全年级的竞争一直都很激烈,自她接手二班以后,大家对学习的热情更是一天比一天高涨。

穆尚泽放纵了自己一段时间,在班里的名次从前五跌到了倒数后十名,也就比祝凯和他的几个小弟强一点。他的名次放在年级上,更是跌出了前一百名。

这件事在荣梧论坛引起不小的轰动。

【1L:期中考试成绩大家都看到了吗?校草退步好多啊OTZ我记得,他以前最差的一次成绩,是年级二十二名。】

【8L:啊这,这次受伤对他的打击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22L:我觉得多多少少可能和家里有关系。我爸爸说,校草的爸爸像是疯了,每天都神神叨叨的,还打算在他女儿的墓地设个什么阵,让他女儿魂飞魄散。校草他妈急匆匆从国外赶回来,计划着送穆辉去精神病院呢!】

【35L(全论坛我最帅):对此,我有以下六点想说:“……”】

【36L:hhhhh,凯哥笑死我算了,看得出凯哥对校草的怨念真的很深了】

【71L:但是这两天,据我在二班的同学说,穆尚泽好像又开始好好学习辽】

【97L:啧啧,男人心海底针呐~没人能猜到校草在闹什么别扭,哈哈哈哈】

【103L(全论坛我最帅):?你们的消息是不是太滞后了?穆□□回心转意好好学习,是因为叶老师和他打了赌。

那天,穆□□怼叶老师:“你又不懂游泳,你行你上啊!”

叶老师:“呵,我上就我上。”

于是,叶老师报名了市里的全民游泳比赛,穆□□幡然醒悟】

【126L:冒昧地想问一下校霸,您这个□□说了什么?为什么被论坛屏蔽了?】

【148L(穆尚泽):他在骂我是傻——逼】

【149L(全论坛我最帅):?!!!你怎么知道的?!】

【150L:哈哈哈哈哈哈】

【152L:果然,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死对头,hhhhh】

现在的荣梧论坛里,“叶柏念”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了论坛人每日的必搜词条。

这条讨论穆尚泽的帖子才发出短短一上午,全校所有人都看到了里面的那条楼中楼回复,还有人专门开了新帖——《隔壁楼说叶老师报名了市里的全民游泳赛,我赌一本语文作业,叶老师绝对又是第一名》。

叶柏念看着这条帖子,陷入了沉思。

她在大家眼里,是不是有点太万能了?

她尝试搜刮了过往的快穿记忆,她并没有当过游泳教练之类的角色。对于游泳,她只能表示自己会游泳,并不能自信说她像穆尚泽一样精通游泳。

她报名全民游泳赛,目的是给穆尚泽打气。

向他证明,哪怕她再卷再优秀,还是可能出现自己得不到第一名的情况。失败和挫折一点儿都不难面对,要学会坦然接受。

抱着这样乐观的想法,周六这天早上十点,她准时出现在了全民游泳赛的比赛场地。

祝凯托父母找关系,提前预订了前排的一百个观众席门票。

给二班全员自留了二十二张票,剩下的门票,都通过审核抽奖的形式,送给了“荣梧私高叶老师后援会群”的粉丝。

秦心和上官思一人抱了一个大纸箱子,给大家分发应援物:“一会儿叶老师出场,大家挥挥手里的小扇子就好,千万不要大声喧哗,不然肯定会影响路人观感的。不过,等叶老师夺冠后,大家就可以大声替她打call啦!”

齐琦自告奋勇地举起手:“打call我会!我在哥哥的演唱会上,和他的粉丝学过,到时候大家可以跟着我学,很简单的!”

大家纷纷点头。

穆尚泽看着大家毫不掩饰对叶柏念的喜欢,释怀地笑了。

现在的他还不能确定,他对叶柏念的感情到底是算不算男女之间的喜欢。但他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永远会和其他人一起,在人群中为摇旗呐喊。

“嘎嘎,你们根本想不到我为叶老师准备了什么!”

祝凯的怪笑声在一旁响起。

穆尚泽嫌弃地掀开眼皮,有点懒得搭理他。只见祝凯神神秘秘地弯腰抱起一块巨大的牌子,牌子上盖着一层绿色的天鹅绒布。

“铛铛铛铛——”

祝凯唰得一下扯掉天鹅绒布,露出底下盖住的巨型应援灯牌。

他忙着给其他人炫耀自己连夜特制的灯牌,一不小心碰到了灯牌开关,上千个最高瓦的小灯泡霎时间同时亮起,晃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啊!祝凯!你关掉!快关掉!”

庄盈盈的眼泪都被照出来了。

此时,刚刚出场的叶柏念,看着观众席上那块疯狂闪动“恭喜叶老师又得第一”的灯牌,嘴角微微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