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叶柏念垂眸, 看了眼齐彦宁戴满潮牌戒指的大手，伸手和对方浅浅地握了一下。
“我其实也怀疑过齐琦的精神状况，只是, 你知道的，我们家情况比较特殊。”
齐彦宁说起齐家的复杂情况时，有些难为情，“我没有立场, 也没办法带齐琦去看心理医生。”
没有哪个婚生子女会喜欢爸爸出轨生下的孩子，特别是情妇还特别能作妖的情况下。
他最开始的时候，对齐琦这个私生女妹妹同样很不待见。
初三那年他第一次见到齐琦, 当时齐琦才上四年级，打扮得像个年画娃娃，讨喜又可爱。但他一想到这个妹妹是他父亲婚外情的产物, 就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他当时正处在叛逆期，恶从胆边生, 让佣人准备了一杯双倍苦味的苦瓜汁，哄骗着齐琦喝掉。
齐琦喝完以后, 明明苦得眼泪都出来了，却还是扯着嘴角卖力地冲他笑，还说着谢谢哥哥。
齐彦宁一开始只觉得齐琦虚伪。
后来，他发现齐琦不管受了什么委屈, 都不哭，只会乖乖地笑, 又觉得齐琦有点可怜。
从那以后, 他再也没欺负过齐琦。
“文雪那个女人, 哦, 就是齐琦她妈, 哪有时间把心思放在齐琦身上。”
齐彦宁提及文雪，顿时失去表情管理，厌恶地拧了下眉头，连装都不想装一下，“她每天的心思都怎么笼络老爷子，怎么能从我和我哥手里多撬点家产出来。”
叶柏念静静地听着齐彦宁对齐琦的描述，愈发确定了齐琦根本没有她所表现的快乐。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我会抽空和齐琦沟通，如果她同意的话，我带她去见心理医生。”
“谢谢你，叶柏念老师。”
齐彦宁一笑，不经意间露出一颗小虎牙，倒是有几分粉丝口中魅惑众生的样子了。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加好友的页面递给她，“可以加个好友吗？叶柏念老师。齐琦的事情还要劳您多费心，到时候齐琦接受治疗的话，请您可以联系我，她的医药费我全部都会负责。”
叶柏念没推拒，扫了码，很快加上了对方的好友。
……
叶柏念重新回到宴会厅时，宴会已经接近尾声。
大厅里，摄影师正在给齐家人拍全家福。齐父坐在最前排的位置，旁边是他的原配妻子，齐彦宁的母亲，她的怀里还抱着齐佳冉。后面站着的是齐彦宁大哥夫妇两人，还有齐彦宁。
齐琦和她妈妈自然没有资格出现在这张全家福上。
齐琦妈妈文雪死死盯着其乐融融的一家六口，眼里满是不甘心，丝毫没有注意到女儿齐琦正在被一个少年纠缠。
“咱俩加个联系方式呗，我还挺喜欢你的。”
齐琦笑着摆了摆手：“谢谢，还是不用啦。”
少年：“嘿——你还跟我玩欲擒故纵是吧？算你厉害，我就吃这一套，加一个呗～你妈都说了，她才不会反对咱俩发展呢。”
齐琦拒绝不掉少年，下意识地想找文雪求助。
文雪却只顾着嫉妒齐彦宁一家人，丝毫没有注意到齐琦的窘境。
叶柏念被少年故作老成的油腻口吻恶心得不行。她在宴会厅环顾了一圈，很快锁定了甜点桌前大快朵颐的祝凯。
她走上前，拍了拍祝凯的肩膀，凑在对方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
祝凯听完叶柏念的叮嘱，握起拳头捶了捶胸膛，还很得意地朝她k了一下：“放心吧叶老师，一切都包在我身上，您瞧好了吧！”
叶柏念：“……”谢谢，有被油到。
祝凯嘴里还叼着个小蛋糕，乐颠颠地跑到齐琦和少年面前，递出手机，含糊不清地说着台词：“咱俩加个联系方式呗，我还挺喜欢你的。”
听到他的话，纠缠齐琦的少年瞬间炸毛：“你懂不懂什么是先来后到啊？明明是我先跟齐琦搭讪的！”
“啊？”
祝凯故作茫然地抓抓后脑勺，“我没跟她搭讪啊，我是在跟你搭讪。嗯，不错不错～你很有个性，我很喜欢，爱了爱了。”
少年一副见鬼似的表情盯着祝凯，愣是没在他脸上看出任何开玩笑的痕迹。
犹豫片刻后，少年拔腿就跑，似乎生怕祝凯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齐琦见少年跑了，终于松了口气：“谢谢你祝凯，你又一次替我解围啦。”
“不是我，这是叶老师的主意。”
祝凯坦然道，又有些不解，“你不喜欢他就对他凶一点呗，软绵绵的，根本吓唬不住对方。”
齐琦摇了摇头，坦然道：“可是，我不会呀。”
祝凯：“……”
叶柏念给了祝凯一个眼神，祝凯立刻闭嘴了。
她看向齐琦：“齐琦，你这两天有空吗？可不可以抽空来老师家，帮老师整理一下班级档案呀？”
齐琦似乎有些犹豫，眼底的为难转瞬即逝，但最后还是冲她点了点头：“好的，叶老师，您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就可以，我随时都有时间。”
叶柏念假装没看出对方的为难，大大方方地道谢：“那就先谢谢你啦。”
“哎呀，叶老师，找了您半天，原来您在这里呀。”
文雪搀着齐父插进几人的对话，“这是我先生，齐琦的爸爸。”
齐父已经上了年纪，纵使养尊处优保养得当，和文雪站在一起，仍像是父女两人。
齐琦见到两人一起过来，平日里经常挂在嘴边的笑容都消失了一瞬：“妈妈，爸、爸爸。”
“叶老师，您好，久闻大名。”
齐父都没时间理会齐琦，殷勤地向叶柏念伸出手，“我和段董常有生意上的往来，还请您多多美言几句。”
叶柏念本来还考虑着，要不要让齐父留意一下齐琦。看到齐父对齐琦的无所谓态度，她的念头彻底打消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齐父对齐琦的关心，甚至还不如齐彦宁。
……
叶柏念离开齐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助理张青打电话，让她联系一位专业的心理医生。
回小区前，想到齐琦这两天会来，她又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些孩子都喜欢吃的零食和水果。
出了超市，天已经很黑了，寒风凛冽，只剩下零星的行人在路上走着。
叶柏念裹了裹身上的棉服，加快脚步，打算抄小巷里的近路回去。
没想到，她刚走了两步，一把尖锐的匕首冷不丁抵在她的腰间：“别出声，否则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男人瘪声瘪气的威胁声在耳边炸开。
她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没想到竟然有人上赶着跑来让她练手。她将购物袋虚虚挂在两根手指上，慢慢地举起双手，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走！往那条巷子里转。”
男人命令道。
叶柏念看了眼不远处黑乎乎的巷子，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巷子里面又黑又偏僻，还挺适合做点什么的。”
比如，打爆这个傻逼的狗头。
男人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冷淡，还当她是胆子太小，怕被吓坏了，开始故意讨好配合他：“嘿嘿，没看得出来，你这个小丫头还挺识趣嘛。”
他是郑耀创建的颜色网站的元老级会员，最大的癖好，就是观看网站大佬发布的各种偷拍视频。
网站被警察一锅端，连带他们这些会员的信息都统统泄露了。
因为这件事，他在公司里天天被人取笑，之前好不容易找的女朋友也吹了。他报了警，可警察一脸鄙夷地对他说，这次的信息泄露是国外黑客做的，他要是有本事，他自己跑去国外抓人家呗。
男人思来想去，决定将火气撒在叶柏念身上。
警情协查通告里不是说了吗？是这个叶柏念破解了郑耀大佬的数据卡和电脑，要是没她插手，现在网站肯定好好的！他也不至于在公司抬不起头来。
他联系了好几个和他“同病相怜”的人，计划着找机会堵住叶柏念，将她狠狠地揍一顿。
但现在么……
男人摸摸下巴，细细地打量着叶柏念的背影，笑得格外猥琐。
叶柏念哪能看不出男人的恶心心思，她压下想立刻暴打对方的念头，耐着性子根据男人的指挥往巷子里走，打算借机将他和他的同伙一网打尽。
没想到，距离巷子还剩两三步，里面突然响起一阵打斗声，里面还掺杂着不绝于耳的咒骂声。
“哎哟，好疼，这臭小子好像把我的鼻梁打断了！”
“胖子，你是不是瞎呀？！！你打的是老子，不是那个臭小子！”
“爷爷，爷爷，求您了，您别挑着我一个人打行吗？”
叶柏念走上前，透着月光的照映，才看清将几个男人压在地上暴揍的白衣少年是穆尚泽。
穆尚泽也看到了她，手上打人的动作先是一顿，随后更用力地挥拳，打得几人哀叫声连连。
看清小巷里的场景，威胁叶柏念的那个男人简直傻眼了。
他举着匕首，下意识地大声喊道：“你，给我住手，别打了！ 再打我报警，你信不信？！！”
穆尚泽冷冷地嗤笑出声：“不好意思，我已经报过警了。”
这句话一出口，让几个男人大惊失色，挨揍的那几个连哀嚎都忘了。手里拿匕首的男人干脆不做不休，咬咬牙心一横，挥着匕首向穆尚泽冲去。
叶柏念眼疾手快，一个转身飞踢踹上男人的手腕，又一抬脚，狠踹男人腹部。
男人惨叫着松开手，人连同匕首一起摔在水泥地上，发出铮铮脆响。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匕首，捡起来拿在手里，蹲在男人面前，耍了几个漂亮的花刀：“不会玩刀就别玩，万一伤到人就不好了。”
她语气淡漠，男人却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脚底往天灵盖蹿。
到了现在，男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叶柏念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太镇定了，哪有一点儿被“挟持”的人质该有的样子。
“我玩刀应该还挺稳的。”
叶柏念又转了下匕首，这一次，刀尖正对男人的腿间，“不过——我偶尔失手也说不定……”
说着，她猛地松开拿匕首的手。
男人惊叫着，手脚并用地拼命蹬地往后退，但他还是快不过匕首落地的速度。匕首掉在他的腿间，刀尖直直的扎进裤子的布料，再差一毫米，就会立刻削掉他的肉。
意识到这一点，男人一阵后怕。
很快，一股恶心的骚味在小巷里弥漫开来。
叶柏念嫌弃地拧了下眉毛，抬手捂住口鼻：“看吧，我都说了，又黑又静的巷子里最适合丢垃圾了。”
她的话音刚落，警笛的嗡鸣声由远及近。
警是穆尚泽报的。
根据出警速度来看，她还在超市采购的时候，穆尚泽就已经报警了。
……
回家的路上，叶柏念不由得好奇起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他们埋伏在巷子里吗？”
穆尚泽瞟了她一眼，别扭地没吭声。他还在计较叶柏念当众回护孙一伊，还批评他的事情。
可沉默半晌，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早知道他们讨论埋伏的人是你，我才不会跑出来多管闲事。”
说着，他并起手指，轻轻碰了下唇角的淤青，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穆尚泽今天晚上训练回来，路过小巷时，无意间听到这几个男人嘻嘻哈哈地笑骂：“咱们一会儿把那个臭娘们儿带到这巷子里，逼她给咱跪磕头认错。啧，要是长得好看，再伺候伺候咱哥儿几个。”
他听到他们这样说，立刻打电话报了警。
报警后他一直都没走，等了好久，警察一直都没来。又听他们说人马上就要被带回来了，他担心他们口中的女人出事，不敢再耽误时间，冲进巷子和几人互殴起来，想着女人听到动静可能会跑掉。
巷子里是几个壮汉，纵使他曾经练过，也没把握能打赢。
最后，还是硬生生挨了好几拳。
叶柏念自然看出了穆尚泽在和她闹别扭，她也不计较，故作不解地问道:“语文课代表，你这是在夸我打架厉害，还是讨厌我讨厌到情愿见死不救啊？”
“夸你厉害。”
穆尚泽声音闷闷的，“整个荣梧谁不知道，你最厉害了。”
叶柏念太优秀了，令他不自觉地自惭形秽，又平等地开始讨厌每一个肖想她的人。
叶柏念没忍住轻笑出声，口吻愉快道：“没想到，在向来谁都看不起的语文课代表眼里，我竟然这么优秀。那我和你商业互吹一下？我们二班的语文课代表，很勇敢也很有正义心。不过……”
“打架的时候记得注意身后。”
她指了指后背的方向，“要时刻小心有人偷袭。”
穆尚泽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我还从来都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师，还负责教学生怎么打架。这种时候，你身为老师，难道不应该说，见义勇为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连自己都保护不好，那叫多管闲事。”
“我可不这么认为。”
叶柏念收敛起笑容，格外认真地说道。
“像我这样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终究还是少数。如果今天身处和我同样险境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你的挺身而出，很有可能拯救了她的一生。”
穆尚泽听到她的这句话，垂下眼睑，长睫微微发颤。
但很快，他收敛起情绪，扯出一个拽拽的笑容：“叶老师，那您看在我见义勇为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一点奖励啊？”
叶柏念：“你想要什么奖励？”
“除夕的时候，给我做一块提拉米苏吃吧。”
穆尚泽咂了下嘴，“自己做了一学期的饭，过年那天想休息一下。”
这倒不是什么特别难实现的愿望。
毕竟，她和穆尚泽当了一个学期的邻居，穆尚泽经常都会把他做好的食物给她送一份过来。
叶柏念有些好奇：“你不回家过春节吗？”
她记得穆尚泽父母的婚姻是豪门联姻，两人自从穆尚泽出生以后，一直都是各玩各的状态，但两人的婚姻仍然属于存续状态。
穆尚泽笑笑，伸长胳膊伸了个懒腰，唇角却划过一丝讥讽：“叶老师，您瞧您说的，我家不就在您家对面吗？我回哪儿呀？”
叶柏念识趣地不问了，而是抛出邀请：“那——除夕要不要来我家过？”
反正她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当然，除了穆尚泽以外，她还邀请了林璐薇和段斯衍。
穆尚泽挑了挑眉：“好啊，叶老师。您邀请我去您家过年，这是不是代表着，比起庄盈盈，我才是您最喜欢的学生？”
叶柏念：“？？？”
你们有完没完？？？每个人都非要在这个问题上争个高低吗？！！
……
叶柏念喊齐琦来家里的当天，津海市刚刚降下今年的第一场雪。
齐琦来的时候手里还拎了东西，她站在玄关口，冲叶柏念笑得有些为难：“叶老师，我妈妈她非说马上就要过年了，不可以空着手来您家，就让我给您带了两盒血燕。”
“没关系，你先进来。”
叶柏念侧开身，让齐琦进门，同时不忘询问她的意见，“老师一会儿还有一个女性朋友想要过来，可以吗？”
这位女性朋友，其实是她让张青联系到的心理医生，这位女心理医生的水平放眼全国，也属于最顶尖的那一批。
对方给她的建议是，第一次见面时，先不要告诉齐琦她的真实身份。这样她才可以更准确地判断出齐琦的病情现在到了什么程度。
叶柏念一口答应下来。
“当然可以啦，叶老师。”
齐琦冲她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这是您家呀，您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的。”
家里的暖气很足，叶柏念在家都是穿夏季短袖的。
齐琦来的时候穿着件高领毛衣，将自己的身体从上到下都遮得严严实实，在房间里还没有坐够十分钟，脸蛋已经烧得红彤彤的了。
“齐琦，你热不热啊？热的话可以把袖子挽起来。”
叶柏念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好让冷气可以吹进来。
齐琦端杯子喝水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又将袖口往手腕的地方拉了拉，连连摇头：“不、我不热的，叶老师。”
她的动作令叶柏念本能地察觉到不对。
叶柏念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蹲下来：“齐琦，你是不是受伤了呀？”
齐琦怔怔地盯着叶柏念，她能清楚地看到老师眼底的担忧和关切。
她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别人这样关心她啦。
给叶老师看看，应该没关系的吧？
齐琦想着，慢慢伸手挽起了袖子，白嫩的胳膊上是一道道狰狞的刀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