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佳堂一瞬间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弄死他。

说话的人叫周松,跟黄西还有沈来章他们玩了有十来年,算得上圈子里好友,周松口嗨方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跟方锦同岁,但是对方锦的厌恶却在初中时期就有,在周松看来一个被沈长雄欺负惨了的臭小子,虽然养在沈家,但吃穿用度连佣人都不如,那时候的方锦就很阴郁,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自然而然成为旁人欺负的对象,忘记起因是什么了,只记得一堆人围着方锦恐吓,那人立在墙角,眼神跟狼一样,在大家的笑声中方锦忽然扑上来,就盯着一个打,打到所有人害怕。

而被盯着揍的那个,正是周松。

周家人后来找沈家要说法,奈何沈长雄就是个不讲理的,他不让方锦好过,但也不允许别人在自己面前大声叫嚣,这事反正不了了之,周家刚不过阅霖,只能咽下这口气。

群体霸.凌中周松不无辜,可他没当回事,同时忘不掉,当时方锦扑来时恨不得将他撕碎的眼神,这种惧怕在经年累月中成为憎恶,后来方锦弄倒沈长雄掌控阅霖,周松惊觉自己跟这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至很远。

但这口气憋在心里一直没消散,直到如今,周松自以为找到了发泄口。

陆佳堂的拳头如同暴雨,一拳一拳全部打在实处,周松先是觉得脸上身上一麻,跟着疼痛爆炸开,他本能回击,但他是个只懂得吃喝玩乐的公子哥,体能上面完全不是常年自律的陆佳堂的对手,更别说陆佳堂此刻在盛怒状态下。

黄西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上前拉架,谁知陆佳堂蓦然扭头,眼眶猩红,期间的凶恶吓得黄西一个哆嗦,下一秒黄西嘴上挨了一拳,立刻尝到了血腥味。

“周家?周松?”陆佳堂脑海中的嗡嗡震颤消退,他低喘着气,将丧失大半反抗力的周松提起来,然后“砰”一下按在台球桌上,目光的压迫性犹如实质,“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周松满脸是血,已经被打怕了,双手颤巍巍挡在脸前,露出的眼中全是惊恐。

“说话!”陆佳堂爆喝。

这不是还没死吗?怎么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彭竹事后告诉陆佳堂,当时再晚几分钟,方锦活不了;陆佳堂在高速上拦住车,当时方锦脸上毫无血色,可衣服宽松不贴身,从领口的空隙中能清楚看到腰腹间隐隐冒血的绷带,陆佳堂那么怕失去他,又不得不放他走,连续半个月的时间,陆佳堂都是在噩梦中惊醒,他神经质地询问安排在铀江的人,方锦还好吗?

他如何不恨沈来章?甚至于好像连方锦释怀的那部分恨意,都如数转嫁到了他的身上。

可方锦不想计较,陆佳堂就强迫自己也不去计较,但周松一脚就往他的神经上踩踏,陆佳堂不想忍了。

忍你妈!

他这么想着,手上用力将周松一把掼翻,跟着抬头看向沈来章。

任谁都看得出来,陆佳堂不仅没有冷静下来,相反,他积压的怒火被全部勾了出来。

黄西察觉到了陆佳堂的意图,冲上来拦他:“你、你冷静一点儿!”

陆佳堂顺势拽住黄西的衣领,语气森寒,“这些事,周松是怎么知道的?你们拿着喇叭在圈子里宣传?问过我没?”

撞枪口上了,黄西心头一凉,解释说:“我的错!我当时喝醉了,多说了几句,但是我……”

话音未落,陆佳堂又是一拳打黄西另外半张脸上,刚好一个对称。

黄西踉跄摔倒在地,还着急忙慌地又补了一句:“不超过三个人知道!”

陆佳堂伸手去拽黄西,被大步走来的方锦拦住,“够了佳堂。”

陆佳堂眼角嘴角都见了血,方锦看得眉眼狂跳。

但陆佳堂有点魔怔了,他下意识甩开方锦,方锦没防备,眼瞅着就要后仰撞上桌子,就在一瞬间,陆佳堂瞳孔一缩,速度真的快如闪电,他一把揽住方锦的腰,同时手掌包住桌角,抱紧方锦的那一刻,整个人暴虐的气息诡异般平复下来。

陆佳堂低头,将脑袋埋在方锦脖颈间缓了缓,哑声问道:“伤着没?”

“没。”方锦抬手摸着陆佳堂的后脑勺,“冷静点儿,都过去了。”

“好。”陆佳堂应道,“我冷静。”

他深呼吸好几下,轻轻放开了方锦,眼角的血珠流下来,陆佳堂并无察觉,他近距离凝视着方锦,好像在确定这个人是否安然无恙,男人的五官也因为这抹殷红的色彩更显张力,片刻后,陆佳堂稍微低头,用鼻尖触碰着方锦的鼻尖,小动物似的,轻轻蹭了下。

众目睽睽之下,他已经将偏爱写得清清楚楚。

方锦拍了拍陆佳堂的后背,“接下来交给我,行吗?”

陆佳堂思忖片刻,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方锦转而看向沈来章,眼神平静:“你跟我来。”

沈来章仓惶跟上。

没人的露天台上,方锦握着栏杆,望着沉沉夜色,身后是忐忑谨慎的脚步声。

他不动声色叹了口气,那些年保护太好,叫沈来章看似自由张扬,实则经不起一点儿打击。

长久的死寂后,方锦开口:“阅霖是我父亲跟沈长雄一起创办的,很早前了,沈长雄的转变我父亲并未发现,又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不了解沈长雄,那晚沈长雄安排给我们海上游玩的游艇炸了,我醒来时浮在海面上,小妹离我很近,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抓不住她,后来沈长雄赶到,救了我。”方锦说到这里不由得嗤笑,“来章,你知道你父亲精神有问题吗?”

“他救我不为别的,只是当时验收成果时,不曾想还有一个漏网之鱼,然后沈长雄有了新的乐趣,他变.态的情绪无处发泄,就想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同类,而将仇人之子养在膝下,成为自己的复刻,对他来说非常有意思。”

沈来章像是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瞪大眼睛。

“你或许想问我有证据吗?”方锦轻笑:“我有,我甚至将当年种种查得一清二楚,沈长雄为了刺激我,打压我,也当着我的面承认了无数次,他就是要我知道,他是杀我全家的凶手,可我跟他却是一类,我们就该彼此憎恶,但是彼此共生。”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沈长雄看待方锦的目光逐渐变得污秽。

方锦淡淡:“我的确被捏造扭曲,可我没忘记报仇,一丝一毫都不敢忘,佳堂没出现前,我活着的意义就是等待羽翼丰满,好折磨死沈长雄,杀你父亲,我不仅没有后悔,反而每每想起来就觉得浑身舒畅。”方锦嗓音沉下来,“他活该!死一万次都不足以平息我心中仇怨。”

短短几句话,已经超出了沈来章所能承受的极限。

方锦在沈家那些年的境遇,他是看在眼里的。

而这只是他看到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沈长雄就是个疯子,这人不遗余力将方锦的世界染成鲜红,让其不人不鬼。

可方锦是方南初跟花青的孩子,方南初温润如玉,恪守自持,花青温婉良善,心性清雅,方锦心中有片底色永远不会被玷污,他凭借于此,保持着少有的清醒,也正因如此,他对真心待自己的沈来章下不去手,最后差点儿被一刀捅死,似乎是他们的宿命。

“来章,你不知道真相也就罢了,可你如今知道了。”方锦转过身看向已经泪流满面的沈来章,“我们没办法做兄弟。”

方锦最后说道:“你要报复我,可以,但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沈来章含着泪摇头,报复?如何报复?方锦一家三条人命,他前半生的安稳平和被摧毁干净,沈长雄在他体内种下极端的种子,生根发芽到他本人都无法融入正常生活,更何况方锦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双膝一软,沈来章跪在了方锦面前,“对不起……”他哽咽着,“对不起。”

方锦攥紧双手,一言不发。

“哥。”沈来章哭着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了,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我也知道我很懦弱,以后我会坚强一些,哥……真的很对不起。”

方锦“嗯”了一声,对沈来章的任何决定都不再干涉,他们这就算说清楚了,方锦抬步往回走,错身之际,他轻轻驻足,垂眸看向沈来章的眼中蕴含着些许温和,解不开的仇恨是真,但那些年的兄弟情份也是真,方锦抬起手,在隔着沈来章发顶半掌的距离停住,他指尖动了动,像是在幽沉的无法言说中轻轻抚摸了一下,等收回手,方锦神色恢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各自珍重吧。

方锦刚出来,就看到了站在玻璃门后的陆佳堂,陆佳堂攥着纸巾单手按住额角出血的地方,嘴角已经开始青了。

方锦又心疼又好笑:“偷听?”

“嗯。”陆佳堂大方承认,“我不放心。”

方锦挡开他的手,“我看看。”

还在轻微出血,应该是周松挣扎间挠的,一道肉眼可见的月牙形伤口。

方锦跟服务生要来医疗箱,简单的消毒后贴了个创可贴,不用缝针。

司游就觉得,陆佳堂今日这套组合拳,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