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现在要我做的是什么?扮演好一个冤大头?”

时缨不敢置信,就算自己现在已经成了在编人员,但到底还是个没经过上岗培训的纯新人菜鸟,又没有半分武力在身上,陆见微居然就这样放心让她去独自面对一个一言不合便灭人满门的凶徒?

“但我之前也没演过戏骗人,我不行的……”时缨连连后退,但卧铺就那么大,也退不到哪去,她后背抵在卧铺的隔板上,目光祈求地看着陆见微,试图唤醒他的良知。

“没事,你不需要演。”陆见微口气笃定,“这里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或许意识到时缨是害怕,他补充道:“她如果对你不利,我会出手。”

说着拿了个极其小巧的监听器给她:“放在耳朵里就行,我和胡绯都会注意你那边的动静。”

那女人和他们不在同一个车厢,贸然跑到别的车厢去搭讪也怕显得太刻意。这女人早已被盯上了,她自己也谨慎得很,就连出行也是找了之前的老主顾,用别人的信息购票。

还真难为她,现在车站都是实名制加上人脸验证,也不知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她拿着’书‘,自有能为她短期改变面容的精怪供她驱使。”

听到陆见微答话,时缨才发现自己的内心活动好像不小心说出了口。

时缨眼里一瞬间泄出慌乱,正绞尽脑汁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毛病时,又听陆见微说道:“你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是我能听到你的心声。”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收回,并不是强制的。”

陆见微的嘴根本没动,但声音却清晰而完整地传进了时缨耳里,时缨终于相信,他们现在能互相听到对方的心声。

“这就是‘传音入密’吗?恐怖如斯!”时缨用心声回复。

多少算是混熟了点,她隐隐发觉陆见微并不像表面上看着是个冷酷的bking,反而像是不大懂怎么和人交流才少言寡语的样子,也开始敢于用一些开玩笑的语气跟他说话了。

陆见微嘴角稍稍勾了一下,时缨观察到,他其实是会有“被逗笑”、“无奈”这种正常人的情绪的,只是他的表情控制得太快,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一样,“唰”的一下就消失无踪。

这时,他们听到守在餐车附近的阿龙小声说:“来了。”

两人精神一振。

时缨跟着赶到餐车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座位附近围了几圈的人,虽说看不见里面是谁,但是听声音时缨便认了出来,是那个盗走“书”的女子。

“你的八字是……”女子拖长了音,后面没再说下去,时缨挤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方见中间餐桌处坐着两个女子,此时她俩的手都放在桌子上,在袖子下握在了一起,袖子一动一动的,显是在手心里写了字,应该就是要算的八字,毕竟人的八字轻易不能外泄。

那被小工头称为“大师”的女子面上带着几分笑意,显然对自己推算的结果十分自信。时缨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样,约莫三十岁上下,白皙姣好的容貌,只是不知是不是时缨自己的心理作用,总觉得那女子眼神透露着些许阴鸷。

她对面坐的是个抱着孩子的妈妈,看起来颇为憔悴,面上亦有惶惑之色,此时大约被”大师“精准的算命结果震撼,微张着口,喃喃道:“这怎么……您说得真准啊。”

“你八字中日干为甲木,生于春季,喜有火,更喜有金,最忌无火,也不能太多水。你这是这些年一直在南方吧,南方水脉发达,不利于你。你前夫只怕也是做跟水有关的生意的吧?卖水产的?“

那年轻母亲怔愣了一下,面上现出惊骇:“您怎么连这都能算出来?我嫁到茂源,那个黑了良心的也确实是卖水产的!”

年轻母亲眼里流露出敬畏之色,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底染上不甘和愤恨:“您既然都看出来了,我原本是陶山人,高中读完不读了,出去打工,到了茂源。那人原来是个做水产的小老板,我不懂事,搞大了肚子才知道他不是个东西,那会儿已经晚了。他家里人又骗着我说生了儿子就给我们领证摆酒,我就信了,结果生了女孩儿,他家人就变了脸色了,对我们母女俩不闻不问。后来他生意亏了钱,就赖到我们头上,说我们母女带衰字,害他破财,对我们又打又骂的,还把我们赶出来,我也是没办法,茂源什么都贵,我在家带了几年孩子没工作了,也找不到像样工作,只好回老家!大师!您如果这么灵,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叫这一家子受报应?烧香做法我都情愿!”

周围人一片唏嘘之声,大多是感叹这妇人命苦的,也有听了义愤跟着骂人的,时缨隐在众人当中,旁边有一开始就在的,小声科普:“这是第二个了,前面还给一个小老板算了,说出了他亏的数,可准呢!”

这会儿这女子倒像是个正经修道之人了,一本正经地规劝:“你与那人没有夫妻缘分,缘尽也就罢了,他日后会有他的果报,倘若你烧香做法的害了他,还要与他沾上因果,将来你也必定受损,何苦来哉!“

又郑重道:“你的命格,喜火喜金,土也不错,因为土可以克水。你此番是要回老家,你老家那边多山,又有矿藏,便把这水给破了,日后只会越过越好。这孩子八字虽和她父亲不合,对你却有助益,你回老家后找个五金、冶炼之类行业的工作,一两年内便会碰到你的正缘了。“

那年轻母亲怔忪着,似乎内心在挣扎,到底还是觉得自己过得好比出口气重要:“多谢大师,您这样说,我心里松快多了。”

见这女子连着算了两个人还如此之准,也不见她索要财物之类的,众人一拥而上,都在嚷着要大师给自己算算。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便是大众的心理。

那女子端庄得体地微笑着,劝慰众人:“各位,各位,没给你们算,是因为你们境遇都还不错,不像这两位有着燃眉之急,列位的命格都不错,日后各有缘法。命运这东西随时在变化,若是你勤奋、善良、进取,原本不好的命也会变好,若是你懒散、恶毒、堕落,命运也会往差里走,须知人的命运是自己搏出来的。"

众人听得有理,更觉得她是个高人,就连时缨亦不觉侧目,偷偷用心声沟通:”单看她现在说的做的,倒像个正经修行人似的。“

倘若她不是提前已经知道这女子的所作所为的话,单看她刚刚那番话,还真会对她起几分好感。

“那妇人的恶念根本不够,只是说出来痛快一下罢了。”她听到陆见微解释道,“她养着妖兽,要吸食人的贪欲、恶念,不够的话,就加上气运、生命力,都是妖兽想要的。刚刚的妇人,哪一样都不是很够用,并不是她的目标。她大约想通过这样大张旗鼓为人算命的方式吸引到欲望更强的人。”

然后指挥她:“你先不要走近,装作不感兴趣的模样,找个别的桌子落座吃饭,等她自己来找你。”

时缨依言另找了个不近不远的位子坐下,要了套餐盒饭。她心知自己没什么道行,也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索性不去偷偷观察那女子,而是等着陆见微告诉自己。

火车上的盒饭哪怕味道不错也是有限,对她来说更是味同嚼蜡,她没什么食欲,一边坐在那艰难的数饭粒儿,一边在心里偷偷问道:“我是理解你为什么会选我过来接近她啦,你们都是有修为的,怕打草惊蛇,这我能懂。但是既然你说她要的是人的欲望,我没感觉我有什么贪欲啊,恶念也没感觉,这样的话,能够吸引到她吗?为什么你觉得她一定会来找我呢?”

“贪欲这些你没有,但你的气运和生命力却很值钱,她不会放过你这么一条大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