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一夜未眠

觑了高氏一眼,贺姨娘小心翼翼地说道:“四夫人怕再有人染上,便把屋里的东西都安排换了。还派人来熏了艾草,太医还开方子煮了些草药,将丹露苑上上下下都清洗了一遍。”

高氏心里咯噔一响,暗忖着休书肯定保不住了,不知后来齐峻到底有没看?还是被那女人借由头给拿走悄悄烧毁了。

高氏想到这里,急忙抬头起来,朝贺姨娘问道:“太姨娘知不知道,搜走的东西,她都怎么处理了?”

“贵重之物当然是交由莫管家派人集中消毒,像被褥之类的就地烧毁了。”贺姨娘也不敢看她,望着半开的窗子说道。

高氏顿时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儿,追着她问道:“有什么不妥吗?难不成有人在期间顺手牵羊了?”

贺姨娘扭过头来忙摆手否认:“那哪能啊!夫人的东西,哪个有胆子私自拿走?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高氏更加断定里面有蹊跷。只见她撑着身子起来,就要下床来,被贺姨娘在旁边一把扶住了:“夫人这是作甚?怎么就下来了?太医说的要多躺着几日。”

高氏扫了她一眼,说道:“你这副表情……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不好说出口的?”

贺姨娘犹豫不决起来,再想到自己弄断芙姨娘一双腿,对方跟四夫人又交好,自己跟女儿将来,还得仰仗眼前这人,心一横便有了决定。

贺姨娘将昨天四房两口子审问菊儿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末了还说道:“没想到那女人这般厉害,竟然怂恿四爷,从菊儿姑娘身上着手,不是打夫人的脸吗?”

高氏顿时神色微变,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颤声问道:“后来呢?那个红色匣子怎么处理了?”

见她这般激动。贺姨娘赔笑说道:“四爷嫌那东西不干净。说是沾染得不得,还是命人给烧了。”

“就这样?四爷有没说把国公爷找回来?”高氏更关心她还有无机会力挽狂澜。

贺姨娘沉吟了一会,随后摇了摇头,说道:“四爷回来后就没再出门了。”

“原来还在府里……”高氏喃喃道,在府里他都能将自己禁闭了。看来两口子达成一致了。

贺姨娘战战兢兢地扫了她一眼,以为对方还想劝说四爷。便这两天的流言说了出来。

“府里有人在传,说夫人为了表姑娘重新嫁给四爷,无所不用其极。收买了竹韵苑好几名婢女,先是激得四夫人出门。险些丢了性命。后来趁四房有人感染疫病之机,指使紫莞拿走主子的什么东西,想乘机在四爷跟前中伤四夫人。”

“你说什么?”一把抓住贺姨娘的手腕,高氏脸皮涨成了青紫色。

茶香苑这边,自昨天两口子从高氏那边回来,齐峻就开始闷闷不乐。后来他派何嬷嬷出府到孟府传了个口信,让堂妹齐淑婳把当时在听风阁的情况。写在函中告诉他。

收到堂妹的来信之后,齐峻便开始对妻子板起一张臭脸。

扫了几眼这情绪不佳的男人,舒眉心里暗忖,这家伙心里还是舍不得他大嫂的。真相竟让他这样猝不及防,看来高氏在他心目中的份重不轻嘛!

到晚上熄灯上床的时候,舒眉躺在**,开始总结此次交手险胜的得与失。

当初计划的是,若齐峻不能及时回来,就把那封休书悄悄毁了。再等他回来后,再设法让人从紫莞房里,当面搜出高氏赏赐的东西。总归让他大嫂挑拨他们夫妻感情的嘴脸,彻底曝露在阳光底下……

没想到他及时赶回了,前天夜里她还成功说服了这头倔驴。那休书当然得让齐峻看见,让他有点危机感也好。

想到两年期限还有一年半时间,也不知后面会不会出现变故,这期间真能扳倒高家吗?而此时大伯失了踪,夫妻俩自当同舟才是。

听优昙介绍。说是宫里那五皇子也生得聪明伶俐。被高皇后带在身边养。是储位有力的竞争者。陛下的身子骨快不行了,一直在病榻上缠绵。或许就是这两年的事了。自己的牢狱算起来也不算长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突然,黑暗传来男人的声音:“你还没睡吗?”

舒眉被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白天不搭理她,半夜开始主动找人说话。

“没睡着……”舒眉应声答道。

在床榻那头的齐峻,留意妻子的声音还算清醒,知道她还没睡意。便从**一跃而起,几步跨到软榻边,冲着她直愣愣地问道:“在想些什么?”

舒眉从被衾里伸出手臂,在榻边拎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就坐了起来。仰着脑袋冲着齐峻答道:“没想什么,这些天发生太多事情,我想要好好理一理。”

“你……”齐峻欲言又止,他不由想起堂妹信中所说的,大哥当初签下时,附带的一个条件,说此事若是提前泄露出去,那东西将视同作废,心里便有了一丝宽慰。

虽然为了家族大计,他配合瞒下休书一事,默认妻子的说法,把那东西对外说成祖产商契。对当时的三人来讲,算是泄密了。

“是在想离府的事吗?”他忍不住出声问道。

“离府?”舒眉一脸怔忡,再次抬起头望着对方。

“嗯,你当初答应大哥缓两年,是怎么考虑的?”齐峻声音低沉,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

这是盼着她早些走,还是遗憾大哥不在府里,不能当场去质问对方?

舒眉扫了他一眼,沉思了片刻,才闷声答道:“大哥不放我走,再说我没什么根基,不想回岭南找爹爹,想先攒点基础和人脉。”

反正东西被他知道了,舒眉觉得不必掩饰了。再说,齐家当初需要这枚棋子,把无辜的自己拉了进来,她是施恩者,而不是受恩者。

难怪她梦中,会出现公公跟晏老太君的那番对话。

是谁告诉自己的呢?难道是公公临终前,劝她嫁进来,亲口跟自己说的?

想到这里,舒眉抬头睃了齐峻一眼。

那么高的个头,跟他对话脖子老要这样仰着,很有些吃力。舒眉想了想,把身子朝里面挪了挪,让软榻空出一点地方。拍了拍上面的褥子,对他道:“夫君站着不累吗?还是坐下说话吧!”

齐峻闻言心里一喜,带着笑意大喇喇地就坐下了。

可是,舒眉下一句问话,让他的心情从云端直接掉到谷底。

“公公当初在临终前,是不是单独跟妾身谈过?不然,我怎么可能答应这门亲事?”

齐峻脸上顿时乌云密布,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亲事怎么了?齐府的门第,难不成还委屈了你不成?”

舒眉见他又要发作,便朝他作了一揖:“是妾身高攀相公了!只是那时,我刚被某人驱赶过一次,再好的亲事我只怕也不稀罕吧?”

齐峻想起四年前,他为兰妹妹一家被关,冲妻子发火的情况,脸上不由有些发烧,遂嚅嚅道:“不是爹爹临终前,是祖母后来将你留下说了一些话。爹爹临走前,倒是口述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岭南求过亲。”

舒眉恍然大悟,难怪高氏一直在她身上打主意,想逼自己主动求去。敢情齐峻还真没什么立场提出来休妻。

“原来是这样,相公守陵回来后,为何还把气撒在我身上?”舒眉压住怒火,沉声问道。

“我……”齐峻顿时语塞,从沧州回来的路上,他打算回去就这么过的。谁知在半路上遇到衣裳褴褛的兰妹妹。

见他答不上来,舒眉也不逼他。再一想到齐屹如今下落不明,府里暂时还得齐峻撑着,便忍了下来。况且,刚把高氏的画皮揭开,不知她还会用什么方式反击。

自己得先巩固战果再说。

于是舒眉放缓语气,和颜悦色对齐峻道:“既然夫君现在醒悟过来了,即便你对大嫂再有感情,也不能胡来。尤其陛下如今尚未立储,此时乃多事之秋,咱们动则得咎。小心别把祖宗基业给断送了。”

齐峻听她的话意,好似还在关心齐府的存亡,并不打算立即离府,他心里便松快些许,敛容说道:“这还用你来教?作为宁国公府嫡系的子孙,为夫自然知道轻重。”

他想了一想,又问道:“你醒来后对圆房一事推三阻四的,难道是这休书的缘故?”

舒眉扫了一眼对面的人,没有正面作答,只是反问了句:“夫君你认为呢?”

他摸了摸鼻子,没敢回答她的话。

这天晚上,重新回到床榻上的齐峻,最后还是失眠了。脑袋里尽是那几年来,跟妻子相处的点点滴滴。

打从休书出现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不仅错得离谱,还犯了些无法饶恕的错误。大哥没回来,若是妻子不肯留下来,他该怎么办呢?

此时的他,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孤独。这天晚上,齐府这位曾被家人捧在手心里的青年一夜未眠。

而舒眉则睡了个前所未有的好觉。

谁知第二天一起来,就看见雨润急匆匆赶来。

禀报一则消息,让她重新郑重起来。

“送早膳给丹露苑的何嬷嬷来报,说大夫人怕将疫情传给其他人,主动要求将自己送往她陪嫁的庄子上去。还说,她当初既然定下了规矩,就不能带头给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