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四下奔走

听到门童禀告宁国公到访,竹述面上讶色一闪而过,随即便匆匆迎了出来。

“稀客,稀客!国公爷如此繁忙,竟然亲自光临,寒舍顿时蓬荜生辉。里面请,里面请!”让宾客请进书房后,竹述先生一扭头,吩咐外头的亲随,没要紧的事莫要前来打扰。

苏府仆役得令,纷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先生这儿好生热闹!”主宾坐定后,齐屹端起茶杯,半是玩笑是感触地说道。

“哪里,哪里!陛下明年不是开恩科吗?昔日一些旧友,想将子弟送到这里来,让我指点一二。这不,敝人正苦恼,该如何将他们打发走呢!”说罢,竹述先生不觉摇了摇头,一副不胜其扰的模样。

“先生乃当世大贤,名声在外,上门求学的自然趋之若鹜。”齐屹笑了笑,随后脸色骤敛,表情严肃地说道,“只是,如今天下大乱,陛下又刚刚登基,先生不该要在这里躲清闲,把大小事务都丢给咱们几个……先帝爷生前,对先生可是多有倚仗,您就忍心能对咱们陛下撒手不管?!”

来这里之前,齐屹早作了盘算,此番前来,说什么也要将对方请出山去,跟他一起共同辅政。

宁国公的话,并没有让竹述先生感到意外。

在之前,他就被施靖、文曙辉轮番劝说过。

竹述先生根本不为所动。

齐屹此时亲自上门,自然跟他们一样,不可能在实质性的进展。

“先帝爷在的时候,老夫也一样隐身江湖。况且,陛下身边有你们几个在,并不缺贤臣良将。我还出去做甚?!”既然齐屹都亲自上门来请了,他自然得给对方一个说法。

想到刚才在门口的所见所闻。齐屹不由略一沉吟,心里便有了主意。

“齐某刚才进门时,见到不少年轻士子前来拜访,先生就算留在这里,只怕也难得耳根清静。与其这样,还不如进翰林院,或执掌国子监。一来可以时不时给陛下提个醒儿,二来也助大楚广纳人才。”

见他如此执着劝说自己,竹述先生有些为难。

儿子的早逝,险些让他一蹶不振。若不是外甥女时不时带着孩子回来看望自己。他只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想到至今不能认祖归宗的孙子,竹述先生心里,没来由一阵烦乱。

沉吟片刻。他对齐屹道:“国公爷抬举老头子。老夫教书育人大半辈子,本想求得个桃李满天下,儿孙环膝跑的善果。没想最终,却落得这样的结局。罢了,罢了。人到底挣不过命。老夫不敢再求别的,只愿能平安度过残生。别的事,老夫没心思管了,也没精力来操心了……”

从未见过对方如此低落,齐屹想到他中年丧子之痛,不免跟着悲戚下来。

屋里顿时陷入沉寂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竹述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老夫此生注定无儿无女了,只求国公爷答应我一件事……”

齐屹神色一敛:“先生请讲!”

“芷儿那孩子。自小在我身边长大。之前是老夫带累她了。我不求别的,只望国公爷看在先帝爷的面上,能否允许老夫将她娘俩接出府来。峻儿他那一房,成了这种局面,老夫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前些年。舒儿那孩子也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害得她有家回不得。老夫实在良心难安。”

“接出府去?”对方的要求,让齐屹颇感意外,他不由试探道,“先生的意思,莫不是……”

竹述先生点点头:“说来说去,他们三个都没有错。造成如今这种局面,他们谁过得不安生。不如,让芷儿退出来,之前,老夫就跟峻儿提过了。可那浑小子,说什么怕他师妹触景伤情,搪塞了过去……”

怎么也没想到,竹述先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齐屹怔忡之余,不禁问道:“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对于这事,齐某已经作出了安排,不会让秦文两家谁知亏的。先生想来也是知道的,在下至今膝下无子。四弟就相当于兼祧两房,两位弟妹不分大小,都是正室夫人。先生不必多虑……”

自己能不多虑吗?

被齐屹的说辞挡了回去,竹述先生如同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想来齐峻那小子,为了他师弟师妹的名声着想,没有跟他大哥透露实情吧!

如今倒让自己犯了难。

如果不把实情道出,宁国府上下肯定不会放芷儿母子出来的。他说再多,都会被对方当作退让。

可是,万一道出真相,芷儿那孩子不用做人了。

她自小没了亲娘,之前亲事波折不断,若是再让受了刺激,不知到时将会怎么样。

竹述先生一想到,当初甥女关在自己屋里,不吃不喝的情景,他就是再想接孙儿在自己身边,也不敢贸然将实情道出。

见苏先生神情闪烁,齐屹只当对方自觉有愧于好友曦裕先生,于是,他安慰起对方来:“先生不必觉得愧疚。在这之前,齐某跟文先生开诚布公地谈过一次。他的意见,先让文弟妹好好沉静一段时日,等时机成熟了,为了孩子,她自然会回来的。”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也只能如此了。

喟叹一声,竹述先生喃喃道:“但愿那孩子早日想明白……”

齐屹无奈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离开撷趣园之后,齐屹没有立即回府,而是来到了孟府。

再次见到堂妹齐淑婳的,他被对方脸上的喜色惊了一下。

“三妹有什么喜事,竟然这般精神焕发?莫不是妹婿已经到了?”许久没在一起谈天说地了,兄妹俩一见面,齐屹就开始打趣自己的堂妹。

齐淑婳一听,脸上顿时一抹飞红闪过。

“真的回来了?怎么没人跟我提起过?”齐屹不由抱怨起来。

被他逗得没法子,齐淑婳嗔道:“什么时候,大哥也学得这么不正经了?”

齐屹面上不然讪然。笑着解释道:“大哥不是有事求你嘛!还不得先让你开心开心。”

“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大哥没法子的,竟然要求到妹妹头上?”齐屹的话,让齐淑婳仿佛感怪物一样瞪着他,“到底是什么事,让能上天入地的堂堂国公爷开口求人的?快说出来让妹妹开开眼。”

堂妹毫无顾忌地打趣,让这位年轻的宁国公心情跟着好了起来。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口时,仍然忍不住满嘴的抱怨。

“还不是那两小家伙。真不知他们前世,彼此间是不是有深仇大恨。为何再怎么撮合。他们都到不了一起去呢!一个打定主意不回齐府,另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什么事都做不到点子上。把人越推越开……”

齐屹虽没说人名。齐淑婳一听这话,已经明白她兄长在为什么苦恼了。

“大哥,可否听妹妹插上一句嘴?”好不容易寻了空档,齐淑婳出声问道。

“你说!”齐屹抬起头,眼睛炯炯地望向堂妹。

齐淑婳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的思路,说道:“之前,大哥还没有消息的时候,妹妹曾经去过一趟江南。那个时候,舒儿刚刚得知,四哥另娶了她人。”

不知三妹为何跟她提起这个?

齐屹满脸疑惑地望向齐淑婳。

“既然。大哥都问到婳儿头上了,我也就不隐藏自己的想法了。”齐淑婳斜睨了一眼齐屹,将自己跟舒眉之前的交流。缓缓地说了出来。

“……若不是他们自己作出改变,咱们外人在那儿使再大的劲儿,只会适得其返。舒妹的性子,大哥该有所察觉。她从小就被姨父培养得极有主见,再加上经历得事多了。哪里那么容易原谅四哥?!”作为夹在中间的人,齐淑婳尽量让自己不偏不倚。

“你是说……”三妹的话。让齐屹若有所悟,“你的意思,四弟是咎由自取?”

没有直接回答,齐淑婳只是抿嘴笑了笑,答道:“大哥是男儿,自然不理解女儿家的心思。说句不该说的话,若是我处在舒妹的位置上,只怕做得比她还绝。回头就带着孩子,另外找人嫁了……”

堂妹的话,让齐屹惊得张大了嘴巴。

“为什么会这样?四弟娶秦姑娘,当时也是情势所逼,你们女儿家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一点儿都不顾忌别人的难处……”震惊过后,齐屹忍不住蹙起眉峰。

对方的反应,似乎早在齐淑婳意料之中。

她这位兄长,虽说也算娶过妻,可到底是种极端的情况。

齐屹不是没喜欢过人,最后他娶的人,却是害得他痛苦半生另一位。他跟高氏结成夫妻的那些年,两口子不停地斗法。

在一起共处时,基本上形同陌路。偶有争执时,跟仇人一样互相敌视。

就这种经历,让他如何给齐峻出主意?

“就没别的法子了?舒儿弟妹她对四弟,到底是什么心思?他俩真没破镜重圆的可能了?”齐屹似乎接受不了这事实,忍不住追问道。

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沉思良久,齐淑婳终是忍不住,开口跟她大哥坦诚道:“其实,若没其他人插进来,他们间就是有再大的误会,日子一久,慢慢也消除或者包容下来了。可是,四哥自己把机会推掉了。你想想,四哥便是有心补偿,他还有机会吗?只怕舒妹一见到他,就会想起他的背叛,还有自己被人放弃……这已经死结了……”

堂妹的话,让齐屹若有所悟。

可不就是死结嘛!

听齐淑婳这样一分析,齐屹突然似乎有些明白了。

舒眉是怎样一个女子,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当初,这女子从马背上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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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眉和表姐刚一下马车,就看见齐府门前,站了两位面容肃穆,浑身戎装的府兵站在那儿守着。

齐淑婳十分意外。问来接她们的杜婆子,想弄清府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是这副阵仗。

“三小姐您是不知道,这一个月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最近京城里不太安稳,府里加强了戒备。国公爷命令他们守好门户,防止外人随意进入,也省得府里的人出去惹事生非。”杜婆子含糊其词一语带过。

齐淑婳和表妹对视了一眼,心里均觉此事有古怪。不过,她转念一想,跟打杂的仆妇是问不出满意答案的。遂不再言语。在众仆的簇拥下,一行人进了府内。

甫一跨过垂花门,太夫人身边得力婆子沈嬷嬷就迎了出来。

“三小姐和表小姐回府了。太夫人刚才都在跟三夫人唠叨呢!两位小姐请随老奴来。”说着,她吩咐人用软轿将两人抬去了霁月堂。

轿子经过竹韵苑外面那条长巷时,只听到里人声嘈杂。齐淑婳一愣,更觉得其中的诡异了。

照说现在这时辰,四哥该在书院才是。他的院子怎地如此喧哗?!

她不由撩开轿帘。往外边瞧去。只见齐峻贴身丫鬟玳瑁,独自挽着小包袱,一边抹着泪,一边朝门外后退。一副恋恋不舍地出了竹韵苑。

齐淑婳跟表妹对视一眼,两人均觉得古里古怪的。

好不容易轿子在霁月堂院子门口停下,早有一帮仆妇争着过来搀她们出来了。

见到久别的孙女。晏老太君自是高兴。舒眉跟着表姐,向两位夫人行了礼请了安,又将在山上绣的佛经。作礼物献给老人家。屋内一众人互相诉说着别来之情。

晏氏连连夸她俩有孝心,嘴巴都乐得合不拢来。

齐淑婳寻到机会,问起府里其他人的情况。

“婳儿刚才在竹韵苑门口,好像看到里面有不妥。四哥到底怎么了?!”

施氏在一旁解释:“没什么,你四哥前段时间犯了小错。被你大伯父训诫了一顿。这段日子,你们别去那儿招惹他。”

齐淑婳自是见怪不怪。心里放下了此事。

见她俩颇为疲惫,晏氏又嘱咐了几句,打发人就送她们回院子歇息去了。

她俩刚要出院子,迎面就撞见四小姐和五小姐。

齐淑娆一见到她们来了,眼前一亮,出人意料地拉着舒眉的手,凑到她跟说道:“舒姐姐,以前娆儿不懂事,说了一些错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和以前相比,像变了个人似的,舒眉怪不习惯的。末了,齐淑娆又凑到她眼前,小声说道:“四哥躺在**养伤,你们要不要去探探他?”

舒眉不解其意,一脸诧异地瞅着她,求助地向表姐望了一眼。齐淑婳笑着过来解围:“好啊,正想过去问候几句,只是好好的,四哥为何会被打?!”

“唉,一言难尽,姐姐到时亲口问他就知道了。”齐淑娆一脸忧色地欲言又止。两边聊了几句后,就各自分开了。齐淑婳不疑有它,拉着表妹就回院子了。

第二天午歇起来,两人约好去竹韵苑看望齐峻。

快要到竹韵苑的院门时,舒眉停住脚步,有些迟疑,说道:“昨儿个,姨妈不是让咱们莫要去招惹他吗?咱们还是先打探清楚为好!”

齐淑婳不以为然,说道:“没关系的,四哥对姐妹们都很好。咱们去安慰安慰,想来不会错的。”

说着,就拉了舒眉的手,坦然地入院门里面去了。

此时,竹韵苑寂静一片,跟昨天的喧阗完全不同。

两人对视了一眼,经人通禀后跟了过去。

甫一进入,夹杂着药味的一股香味,扑面而来。刚从外面寒冷的环境中进来,舒眉不由拿帕子捂住鼻子,没让喷嚏打出来,失礼于人前。

她忍不住环顾堂内的布置:四角挂着做工精巧的宫灯,雕梁绘彩的承尘。内堂用一架紫檀座玉石雕琢而成的山水屏风隔开。旁边多宝格上摆着金瓶、玛瑙盘,琥珀碗、五彩琉璃小插屏。从玉屏后面,袅袅飘出一缕缕幽香。

舒眉跟着表姐,停在了屏风外头,望着里面的方向问安。

“进来吧!自家姐妹,不讲究这些!”齐峻清冷的声音传来。

齐淑婳顿了一下,有些犹豫。旋即她又想起。在凌云山庄他养伤的日子,三人一起说说笑笑的情景,就没再避嫌,拉着舒眉直接进去了。

踱到里面,舒眉不敢拿眼睛,望向他所在位置,只觉一颗心,跳得比往常欢快许多。

那边的堂兄妹俩,兀自聊了一些别后的琐事。末了,齐淑婳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四哥。你怎地又受伤了?”

不问这话还好,一听她提这个,齐峻腹中的怒气翻腾。忍痛从卧榻上倏地站起身。满腹愤忿地冲了出来,指着舒眉嚷道:“还不都是因为她……大哥为了她,竟然跟别人联手,暗害吕大人。若兰妹妹如今也被关了起来,这下你满意了?!”

齐淑婳惊愕不已。问道:“什么?!若兰妹妹关起来了?关到哪里去了?”

“不过上门谈桩亲事,不成就不成,何必赶尽杀绝呢!再说原先也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她……是你,都怪你!若不是你跟你堂姐,大哥何必对吕家下狠手?!”齐峻的怒气。像喷薄的火山,朝小姑娘披头盖脸地渲泄出来。

舒眉一脸懵懂立在那儿,不明白他话是何意?

堂姐?她不是早进宫了吗?跟自己有什么相干?关堂姐何事?

齐淑婳也有些挂不住了。拼命拉住堂哥,反驳道:“这话怎么说的?以高家的权势,大哥如何能害到吕家,也太看得起咱们齐家了。必何扯到表妹身上?”

这话犹如火上浇油,让齐峻怒气更炽。对他堂妹对吼道:“怎么不关她的事?不是这人挡在中间,若兰早就嫁到咱们家里来了。她自然不会被关进去!”

舒眉如遭五雷轰顶。

原来,闹这出是为了吕若兰?!可又关她何事?挡在中间,谁挡在中间了?她吗?

可她什么都没做啊!

转念想到,为了那女子他竟然……

舒眉突然觉得,自己处境委实可笑!

齐淑婳轻笑一声,问道:“这话怎么说的,她都没及笄,如何嫁得进来?再说家中长辈也没这意思!”

“若不是有她,前几天就能进门了!”齐峻一脸嫌弃地斜睨着舒眉,仿佛看到脏东西一样。接着,他把前些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堂妹。

舒眉在一旁听了,小脸涨得红一块青一块。既羞且恼,恨不得有道地缝可以钻进去。

原来是这样!她说祝完寿后想回去,姨母和施嬷嬷总在劝她留在这儿。

活该自己被迁怒!

想到这里,她一刻也呆不下去,转身就要夺门而逃。谁知帘子刚撩开,就跟外头准备进来的丫鬟,额头撞到一起,扑嗵一声跌倒在地。

还没等丫鬟扶起她,舒眉一骨碌爬了起来,继续往外冲。直到进了荷风苑的院门,才放缓了脚步。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倒把在堂内张罗的仆妇们唬了一跳。

施嬷嬷正要出声相问,就见自家姑娘脸上满是泪水。也不理众人,冲进寝间开始收拾东西。

老仆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拦住后面追过来的雨润,问清到底发生了何事。雨润将竹韵苑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她。

第二天,舒眉跟齐府众人就告了别,执意要回岭南去。晏老太君百般劝说不果,加之宁国公和世子都不在府内,没人能制得了齐峻那浑小子。没办法,她只得找来三儿媳和施嬷嬷商量,让她们暂且回凌云山庄,再多住一段日子。等他爷俩回来后,再做定夺。

出了齐府所在的鸣玉坊,马车还没走出两步,迎面传来一阵呼喝声:“停下!哪座府里的?要去什么地方?下车检查……”

齐府派来跟车护送的府兵见状,忙上前来交涉:“宁国府一远房亲戚,来京中做客的。这不,正要赶到京郊庄子上安置,就几个女眷……”

“都快过冬,也近年关了,怎地不在京里暂住?跑到荒郊野外作甚?”那兵士不肯信这番说辞,粗声粗气地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