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中午吃宋莲喜欢的手擀面,她一定会把自己吊起来的。
梁安和冯氏从铺子回来,看见她起来了,两个人的脸色都十分古怪。
“媳妇啊,”冯氏小心翼翼地说,“过年给你做一条石榴裙,如何?”
宋莲莫名其妙:“阿婆,我可是寡妇啊。”
她倒没真把自己当成寡妇,不过她的衣服一直是浅淡颜色,冯氏恨不得给她天天穿纯素呢,突然要给她做大红裙子,真是古怪。
梁安在一旁嘀咕:“你昨天说,要是你不能大红大紫,其他人一个也别想活。”
他觉着,就宋莲昨晚上那个疯劲儿,真能干得出来,咳,女人就对红色有这么强的执念么?
“不,阿公阿婆,我说的是我想红,不是我想穿红……总之,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宋莲差点当场捡一根面条把自己吊上去。
话说,在原先世界时,她好像也没有因为喝醉闹出什么尴尬事儿来……等等,说不定已经闹过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皇帝昨晚说的话,没那么快就变成旨意发下来,得先拟旨,再过了内阁和六科的坎儿,最后才能作为圣旨发到县衙,到时宋莲便可以去登记在册,成为正式的一名匠人了。
梁满月说要庆祝,拉着宋莲上街去买糖瓜。
蜜意居的糖瓜,一个有小南瓜那么大,纯粹是有钱人家买了摆着显阔气,看着好玩的。宋莲他们自然不会去买这种,而是去小铺子里头,买橘子大小的普通糖瓜应个景。
“姑娘,你们尝尝,我家糖瓜又甜又脆,上面还放了好多胡麻籽呢!”店主热情地招揽。
小店门前头,都放着敲碎的糖瓜,宋莲拾起一块碎片放进嘴里,的确味道不赖,麦芽糖的甜香和芝麻的酥香,牙齿轻轻一嗑,便化在舌尖上。
吃着甜甜脆脆的糖瓜,宋莲却猛地后颈一凉,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了,她抬头四顾,似乎没有异常。
“嘎啊!”
宋莲浑身一震,仰头向天,只见一只隼鹰盘旋在空中,啸叫不止。
“满月,早先冬日里头,都城有鹰吗?”
“都城里怎么会有鹰——莲姐姐,是丁零人的鹰!”梁满月话说到一半,顺着宋莲的视线看过去,吓得大叫起来。
“别怕,他们不敢再纵鸟伤人。”宋莲沉声道。
“这位,宋莲姑娘吧?”
她们两个抬头专注看鹰,不提防一个男子在背后出声问道。
单只是听到古怪而优美的语调,宋莲就知道是丁零人的王子何律明月。
“大王子,好雅兴啊,来这种平民百姓的街上逛。”宋莲攥着梁满月冰凉的小手,转过身来,笑着和何律明月招呼。
“我是特意来寻姑娘的。”明月倒是很诚实。
“你寻我,做什么?”
“我想请姑娘做给我看。”明月脸上挂着笑容,一丝也没有因为宋莲冷冰冰的态度恼怒。
“做给你看,看什么。”宋莲脑子里转了两转。
那可怪不得姑娘我接着糊弄你了。
“自然是圣花。”明月虽然还笑着,可是一双碧蓝眸子却散发着不容人推拒的威慑。
“你说我就做,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王子,和她废话什么,抓她回去!”阿猛带着海青儿从人群中挤出来,气喘吁吁。
“又是你啊,鸟人。”宋莲不客气地说。
何律明月对她们客气,她自然也要给他点面子,得摆个好看的姿态,至于阿猛和这只鹰,她可没必要客气,她客气了,就该受气了。
“再敢啄人,我打肿你的鸟脸!”宋莲恶狠狠地说,那只隼鹰,看着眼神里就冒坏水。
阿猛后退一步,警惕地护住海青儿,谁知他也不看路,身子又壮,后面哗啦一声,撞着了人,还摔碎了东西。
“呀,老婆婆,没事吧?”梁满月尽管害怕鹰,可见地上跌坐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还是急忙上前去扶。
“阿猛!”明月厉声喝道。
阿猛垂头丧气,也上去扶那老人家。
“对不住。”
“魏婆婆?”宋莲不甚确定地叫了一声。
只见这老妪白发苍苍,脚下是一个碎了的大瓮,里面装的酱已淌得一地都是,原来她就是宋莲常买的做酱的老妇,宋莲只知道她姓魏。
明月也上前和言细语地对老妪道,“是我们不对,打碎了你的酱,这银锭子赔给你。”
宋莲眼珠转了一转,丁零人好像很有钱么。
“酱是赔了,人呢?”
阿猛嘟囔:“人不是没事吗?”
“你当然说没事了,你看看,你铁塔那么高一个壮汉,你再看看,这么瘦弱这么大年纪的一个老婆婆,谁知道现在没事,回去以后会不会被你吓得发烧,心里头是不是要出毛病啊?”
宋莲本来想说精神损失费,不过想来他们听不懂,改个说法,还是要钱。
“你!”阿猛笨嘴拙舌,想争辩一番,可毕竟自己这边有错在先,宋莲说的又有几分道理。
“阿猛,别说了,”明月喝止他,“给钱。”
阿猛只好从荷包里掏出三枚银锭,都是三五两之数,约有十两之多,这钱够老妪舒舒服服过两年的了。
三枚银锭塞到老妪的手里,她欢喜得话都不会说了,连连冲着两个丁零人和宋莲道谢,哪里像是精神受到创伤的样子。
“走吧,婆婆,我送你回去。”宋莲也没想到丁零人手挺松,随便一唬就给钱。
嗐,早知道她刚才碰个瓷就好了。
“女人,你还没做花儿给我们看!”阿猛着急地在后面叫,他给钱,未尝不是想要宋莲听话给他们展示一下怎么做出了圣花。
“做花儿么?”宋莲回眸一笑,“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何律明月右手虚抬,让阿猛停步:“不要惹事,这个女人不好对付。”
“婆婆,你住哪儿?”宋莲问那做酱的魏婆婆,她只知道这老妈妈姓魏,每隔一旬便拿些酱到市场上来卖。
“多谢你了,莲娘子,我住独芳苑。”魏婆婆满面笑容地捂着腰间的银子。
“独芳苑?”宋莲没听说过,听着倒像是什么书斋或是胭脂铺子的名字。
梁满月嘴快,在一旁解释道:“就是咱们都城里头那些钱不凑手的女户,或是无亲人的孤独女子,又或是寡妇没有丈夫儿子,婆家人不容,就搬在独芳苑住。”
说完她又偷偷瞧了眼魏婆婆,怕她听着不高兴。
宋莲恍然大悟,原来是济贫院和姑婆屋的结合体,真没想到,大金朝竟然还挺人性化管理,要是古华国,这些女子恐怕就要被逼得跳河上吊了吧。
“到了,就是这里!”
宋莲看去,原是一所颇大的宅子,一见便知这房子很久没有整修了,略显蔽旧的匾额上“独芳苑”三字倒是遒劲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