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听到了惊呼声，向旁边的和贵妃笑道：“方才看的那些可有喜欢的？”

和贵妃将近四十的人，看着仍然妩媚动人，如二十七八，娇笑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那盏走马灯有趣，可惜匠气了些。”

“朕向来知道你刁钻，眼光高，且看看这件能不能入眼吧。”陆缜笑道，将目光投向了阶下抬来的珍品上面。

咦？

陆缜讶异，若是他没有看错，这应该是四瓶四时花卉。

奇就奇在这里，如今寒冬腊月，除了腊梅和一些耐寒的**，都城中只有有暖房的人家才能培育出其他品类的鲜花来。

但像桂花、杏花一类的花树，就算置于暖房中，也是绝无可能在冬天开花的。

眼前这四瓶花，明摆着是鲜生的真花，然而四季花卉都有，哪怕是花神现世也难令这么多种花都同时开放。

陆缜手撑着桌子，唤道：“将花拿上来。”

力士依言将花案整个抬到了皇帝面前，离近了细看，更令人叫绝，盛放花朵的，是以细金丝制成的喇叭口鼓腹凤尾花觚，花觚上还织了四个字——国泰民安，皆是用细小米珠辑珠而成，字下镶红蓝宝石。

不说花儿稀罕，就是这瓶子也足够叫人赏玩半天的了！

可跟里头插的花比起来，这瓶子又算不得什么，毕竟瓶是人工，花却是天意。

打头春瓶中是玉兰、杏花、蔷薇，夏瓶中插荷花、菖蒲、石榴，秋瓶用蜀葵、桂花、**，冬瓶占水仙、梅花、另有不知名蓝紫色花数支。

都是四季里头最出色的花儿，红的正红，白的雪白，黄的金黄，每朵花都像是从树上刚采下来的，水灵灵，鲜活活。

“这是……鲜花？”陆缜看了也怔了半天，他自然知道，别说大冬天，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凑齐了这么四瓶鲜花。

唱名内侍忙道：“陛下，这是像生花。”

也就是假花，可谁能将假花做得如此之真？简直是夺天地造化之功！

陆缜十分满意，心中已经盘算好，在西苑书房里放两瓶，在寝殿中放两瓶，冬季里没甚鲜物，放上这么两瓶花在跟前，批折子的时候心情也定能好起来。

“谁人所制？”陆缜这句话刚问出口，还没得到回答，底下的丁零人就大声喊叫了起来。

“陛下，不知这瓶花是何人所献？”何律明月起身离席，向着陆缜行了个礼，脸色极差。

“怎的了？”陆缜觉出不对，反问道。

“皇帝陛下，这花是我们丁零部落的圣花！”旁边的阿猛等不及，先行叫道。

陆缜啼笑皆非，你们部落的圣花，难道是假花？

还好何律明月明白事理，指着那冬瓶中的蓝紫色花，道：“那种花，在我们部落称为神仙花，只有大祭司有资格摘取入药，其他人但凡碰一碰，也要被处以鞭刑。”

他目视陆缜：“这种花除了雪山无法在别处生长，却不知，大金是如何得到了这种花？”

陆缜哈哈大笑：“什么雪山、圣花，这花是假花，难不成你们丁零人眼睛都不好，看不出来？”

他将丁零人损了一句，心中甚是畅快，对一旁的内侍道：“宣做这花的人觐见。”

虽然丁零人分辨不出真假十分可笑，事情毕竟还得说清楚。

宋莲正在偏殿里和百余名匠人挤在一起，等着皇帝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召见。

这是百巧宴的传统，万一皇帝觉得谁做的东西好，要跟他说两句话，或是当面赏赐，便可以及时宣召。

在皇家的宴会结束之前，这些匠人是不能吃饭的，以防皇帝随时传召。

宋莲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场合，只觉得像是在等候面试，肚子又饿，又无聊得紧。还好陆云开知道里面的路数，托尚食的人给她送了点点心来垫垫肚子。

“原来你上面有人啊。”一个中年男匠人难掩嫉妒羡慕，能在皇宫里头找人给送点心，这得是多大的面子！

“嗯。”宋莲吃着白糖糕，随便应了一声。

“你叫什么，是哪个工坊的？”

一个女工匠又问，她是茂昌绣坊的主人，自己便是绣娘，因为技艺高超，相貌漂亮，一直被叫做金针西施。

如今她见宋莲仿佛也是绣娘一类的人物，便想用自己的名头压她一压。

“我没工坊。”宋莲答道，在点心盒子里头又捡了一块绿豆糕。

“没工坊，那你怎么选进来的？”金针西施扁着嘴儿，上下打量着宋莲。

哼，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怕不是走了捷径才能入百巧宴吧？

民间都知，入过百巧宴的珍品都能提升百倍的身价，因此也常有贿赂选官，让自家工坊的制品入选的事情发生。

宋莲在百忙之中回了她一句：“我上面有人，走后门。”是皇帝钦点，这也得算走后门吧。

她倒是十分坦诚，坦诚到金针西施想阴阳她两句都说不出来。

人家自家承认走后门了，你还能骂什么？一时间殿中因宋莲的大实话沉默了下来。

“宋莲姑娘。”一个小内侍快步走进殿来，张口就唤宋莲。

“这儿呢。”宋莲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子，举手示意。

“皇上宣您去御前讲演珍品呢，快走吧。”小内侍没做过这种活儿，心情激动，手儿就差来拽宋莲的衣袖了。

“各位，这盒子里的点心随便吃啊。”宋莲招呼了一声，算算时间，宴会也快该结束，估计面试完就能回家了。

她见金针西施瞪着眼睛，楞呆呆地看她，微微一笑，往上指指：“上面有人。”

不就是想说她走后门吗？她这后门，可不是人人都能走的。

走过长长的宴席桌位，宋莲一眼便看见陆云开热切地望着自己，她不愿在众人面前显眼，只是冲他微微一笑，以作招呼。

“宋莲啊，这花是从何而来，果然是假花，不是真花？”陆缜待宋莲来到座下，迫不及待地问。

宋莲行礼道：“确实是民妇亲手所做，其原料乃是木髓，又称通草，以通草制成通草纸后，揉搓上色，便可做成像生花。”

她说得轻巧，又有谁不知道，这样的一瓶活色生香的花儿，绝不像她说的工艺这么简单。

“明月王子，你们可听清了，这花，是假的，没人去你们雪山盗什么神仙花神仙草。”陆缜笑道。

这些个丁零人，真是小家子气，没见过好东西，胡裹乱。皇帝倒没想着一开始自己也觉得瓶里都是真花。

宋莲转向那些丁零人，与何律明月打了个照面。

“是你？”何律明月失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