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声看起来像是真正吃软饭的。
他的人生就是靠蝴蝶才得以延续,几次死里逃生,要是没有蝴蝶撑起半边天,他说不定早就埋入土里。
可他的岁月也不全活在狗的身上,看出沈约是在谈条件。
沈约闻言笑笑,“这就对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开面馆!”
他的一个问题包含了极多内容。
胡家声明白这点,冷笑道:“我能得到什么?”
沈约沉吟道:“我给你三十万间?”
三王本来都在看热闹,闻言哑口无言,都是不由自主的握住了怀中的间器。
他们不是吃干饭的,也偶尔会吃面,沈约不是版图的人,没有间,那三十万从哪里出?羊毛还不是出在狗的身上?他们叫人家师尊,一个人掏出十万间有问题吗?
没想到胡家声嘿嘿冷笑,“我不要间,多少也不要。”
沈约不过是个试探,能够延寿的人不像缺间。
见到胡家声的反应——对三十万间无动于衷的样子,沈约更确定自己的答案没有错,反问道:“那你要什么?”
“我想知道石田秀子在哪里!”胡家声斩钉截铁道。
沈约根本没有犹豫,立刻回道:“好的,没有问题。”
胡家声见沈约答的干脆,反倒有些狐疑道:“你不会骗我吧。”
沈约站了起来,“你的这点屁事,不见得那么多人关心。”
他一副要走的模样,胡家声见状有些焦急,立即道:“好,我告诉你真相。”
沈约淡淡的笑了笑,这本来也是他谈判的技巧,他吃准胡家声更着急知道石田秀子的事情。
其实他隐约已经将石田秀子、胡家声的很多事情关联,但需要胡家声亲口确定。
胡家声见沈约坐了下来,喃喃道:“一切从哪里开始呢?”
沈约提醒道:“从你怎么到了这个世界开始。”
胡家声握紧了拳头,神色悲凉,半晌才道:“无论你们怎么看我,可我对蝴蝶是真心的。我只恨……我只恨,我帮不了她什么,我没用,我什么用都没有。”
他的身躯瑟瑟发抖。
沈约心中微有怜悯之意。
百无一用是书生,其实根据传说,胡家声也基本算个书生,他有一双艺人纤细的手,这种人看起来辉煌,但在旧社会,无疑是权势之人的玩偶。
“无论蝴蝶怎么做,她终究是为了我。因此无论什么时候,我总不会负她。”胡家声喃喃又道。
沈约皱了下眉头。
他本来想说——我不太关心你们的情感,我最想知道石田秀子怎么把你弄到这个世界的。
早在数十年前,石田秀子就在做两界互通的事情?将胡家声弄过来,石田秀子却被困在另外的世界?
这是沈约的猜测,但需要胡家声佐证。
可想到胡家声百来岁的年纪,沈约终于只是道:“你若是真心,我想蝴蝶能够知道的。”
“蝴蝶不知道的。”
胡家声难过的想要落泪,“她就是不知道,才总是和我吵架。我才让石田秀子告诉蝴蝶……我不知道……石田秀子有没有做到。”
轻吁一口气,似乎吐出多年的闷气,胡家声道:“你既然知道我杀了齐泰,想必对当年的事情也有了解。我和蝴蝶本想在偏远的地方度过残生,不想有些畜生始终不肯放过我们。齐泰找上了门,我忍无可忍杀死了他。”
看着自己很有些纤细的双手,胡家声喃喃道:“我本以为我杀不了他,但一个人既然下定了决心,他就有可能做到。我用齐泰的匕首,刺死了他,随即想到杀人是要偿命的,蝴蝶更是害怕,我安慰她埋完尸体就回来,可我没想到在我掩埋尸体的时候,天上突然出现了两个月亮。”
是这个世界开启的月亮门?
早在多年前,这个世界已经可以开启月亮门!
但为什么他那个世界,却没有太多异常的动静?
沈约想到这里,神色不变,只是问道:“然后你就到了这个世界?”
胡家声竟然点头,“那个不属于我们世界的月亮突然发出极为强烈的光亮,笼罩了我和齐泰的尸体。我刹那间昏迷,等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石田秀子。”
停顿了一会儿,胡家声喃喃道:“那时候石田秀子还很年轻,也好像很有权威。”
沈约微微眨眼,想起见到石田秀子时,那老妇智珠在握的模样。
自信多是因为能力,像石田秀子那般睿智的老者,本就应该有非凡的能力。
“她见我醒来,对我说……因为实验失误,才将我带到这里……”
胡家声苦涩道:“我那时候哪知道什么另外一个世界,但真不知道我在哪里。可我知道,我突然失踪,**还有一大摊鲜血,这件事若被别人看到,蝴蝶很是危险。”
沈约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胡家声默然不语,半晌后终于说道:“我是吃软饭的男人,但我也见过很多事情。很多人借助所谓的道德、正义,实现内心龌蹉的事情,我见得多了。”
沈约轻叹一口气。
规则在某些不讲道德的人手上,通常都是用来玩人的。
胡家声的手有些颤抖,“我所在的那个村子本来就有很多流言蜚语,那些男人嫉妒我有蝴蝶,又嫉恨蝴蝶对他们不假颜色,得不到就会毁灭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
沈约没有应声。
“我请石田秀子将我送回蝴蝶的身边。”
胡家声苦涩的说道:“可石田秀子露出为难之意,同时……对我很有内疚之意。”
沈约心中微凛。
胡家声接着道:“我很快意识到蝴蝶出事了,立即质疑石田秀子,是不是蝴蝶出事了,她究竟对蝴蝶做了什么事情!”
突然缓缓拉开了衣襟,胡家声展露出胸口的一道疤痕。
那是一个极深的疤痕,依沈约的判断,这应是一把锐利匕首刺入心脏后留下的伤疤。
有这种伤疤的人,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个奇迹。
“我以自己的性命威胁,让石田秀子告诉我真相。可石田秀子始终不说,我就给了自己这么一下。”
胡家声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双眼空洞的说道:“我知道蝴蝶死了,那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他这次没有痛苦,叙说的反倒异常平淡。
冷风吹过,众人周身发凉。
胡家声却没有任何冷意的样子,似在自言自语道:“我那时候只想着对蝴蝶最后的一个承诺。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死。我给不了她什么,那是我这个无用的人,能为她做的唯一的事情。”
看向沈约,胡家声干枯浑浊的眼睛终于有了几分湿润。
冬夜。
夜凉如水,也凉的如同那多年等待的寂寞。
沈约抬头望向天空的红月。
原来寂寞的不止是绝望无助的白月光,还有那已如血染般的红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