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 滑进U型池里的男人,给杭峰展示了一场这个赛场,难以看见的高难度技巧。
没有五周, 但那连绵流畅的动作和不断递进的技巧难度,却给人酣畅淋漓,犹如战歌般的一场展示。
属于“头部运动员”的自信,只需要四周半, 就可以征服这个赛场。
白鸟优宇的分数出来,杭峰的排名落到了第二位。
95.00分。
是裁判对白鸟优宇的肯定,也是为杭峰敲响的警钟。
杭峰必须承认, 自己为了五周,在前面牺牲了太多,尤其是连续两个四周, 去准备一个五周跳,这就是一种成熟度还不够的表现,不从容, 不优雅,和他一贯以来的风格都不符。
要不是因为他第一个上场, 以超出裁判预料的方式, 一来就发了一个大招。再加上他东道主的身份, 他的得分不会高于94分。
裁判给足了东道主选手面子, 可要说到对杭峰的印象真的好吗?那可就不一定了。
或许,杭峰这次的五周展示,适得其反呢?
杭峰从选手休息室出发, 范总走在他身边询问:“这一场你有什么计划?”
杭峰敛眸想了一下,说:“看情况吧。”
范总的嘴巴张开,又闭上, 到底放弃左右杭峰的想法,默认了他的打算。
这样没有规划性,随遇而安的比赛方式,在华国国家队属于大忌。
孙烈早在一个月前,就在进行“洲际杯”的针对性训练,他的每个动作都被提前规划好,细节要求到苛刻的程度,每一跳更是早早的就根据他的能力定下,说是四周半,他在赛场上就必须做到四周半。
只有杭峰是特例。
范总在和杭峰接触后,很快就发觉到,杭峰不是一个能够过分约束的运动员。
他的身体里有一座火山,时刻处于爆发的边缘。自己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往火山里倾倒更多的燃料,期待爆发时刻的一抹奇迹。
范总觉得很有意思,自己还是第一次这样随性地带队员。
但这种无时无刻处于一种期待中的感觉很棒。
在杭峰登上赛场的时候,范总只说了一句:“你已经进决赛了,接下来是你的自由时间门,不要有压力,随意发挥。”
杭峰点头,拎起滑雪板,仰头看向楼梯的尽头,一步步地走了上去。
杭峰的第二场资格赛,为裁判们展示了他四周半的“池子”。
他没有再尝试完成五周后,整个人都变得从容了还多,一点不输给白鸟优宇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难度递加,最后高高一跃,帅气从容,再一次点燃了现场的气氛,掌声犹如雷鸣。
只是裁判的判分,却不如白鸟优宇高。
他的印象分还是不够。
选手休息室
杭峰的第二场比赛,同样有很多人在关注。
一部分人在看过杭峰的比赛后,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看来也没我想的那么可怕,也就一个五周,还是牺牲了前面的动作换来的。”
“啧,我也以为又是一个五周呢。”
“不过就是极限运动的世界冠军,到了常规赛场,没想象的那么可怕。”
“一上场就来五周,可把我吓的,哈哈。”
个别人阴阳怪气地说着话,最后说话那人还特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然而这样说的毕竟只是少部分,这里的大部分选手,在杭峰的第二场之后,缺更承认了杭峰的实力。
“这一年杭峰进步不小,四周半的池子已经达到这个深度。”
“去年的资料显示他还只能完成一个四周半,今年就进步这么大了。”
“不愧是可以完成五周的选手,四周半的从容度很高。”
“可不是,余地很大,完成的都很轻松,以他现在的年纪,就算一年练成一个五周,也不过是时间门问题,说不定过两年就能冲上五周半。”
“五周半?嘶!!不过想想如果是杭峰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杭峰在关注白鸟优宇一样,白鸟优宇同样在关注着杭峰的比赛。
结束第一场资格赛的白鸟优宇,从赛场出来,没有直接回休息室,而是走到最近的电视直播屏幕前,关注了杭峰的整场比赛。
看着杭峰从容连绵的整场表现,即便是那对浓重的黑眼圈,都挡不住他眼底闪烁的锐光。
在他身边,比他高了快一个头的教练,瓮声瓮气地问道:“如何?”
“……”
“问你呢?”
“……”
教练歪头一看,浓浓的黑眼圈看不见眼睛,睡着了。
特么就离谱,站着也能睡。
白鸟优宇再度被自家教练晃醒,被推走的时候睡眼惺忪地再度看了一眼电视屏幕,正好看见镜头切到杭峰身上,正在和他的教练交流着什么。
眼底下精光一闪而逝,很快又变得混沌,白鸟优宇一路闭着眼睛,睡着走了回去。
杭峰的资格赛全部结束,等到孙烈和董杨的比赛也结束,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休息。
这是先上场的好处。
孙烈是一名发挥很稳定的老将,稳定到拿高分拿不到,拿低分也没那么容易,只要他不冲击高难度的四周半和五周,想不进决赛都难。
董杨都没有那么好的心态了,自身实力不够不说,比赛状态还有起伏,第二场资格赛显然是想冲击一下高分,结果就是在第四跳出现失误,提前退出比赛。
范总安慰了一番董杨,又无奈地看了一眼孙烈,果然不是人人都是杭峰,给杭峰八分期待他往往能还你十分,其他人却都是反着来。
本来还觉得杭峰的到来,应该能刺激一下这两人,结果一点都没变。
培养一名世界冠军真的太难太难。
华国队结束比赛一身轻松,杭峰连休息室都没回,就直接下山。
范总把三个人带回房间门,打开手机视频投屏到电视上,播放的正是他们今天的两场比赛。
还没到放松的时候,赛后的复盘整理至关重要,这个程序必不可少,杭峰和孙烈到不需要担心,只希望董杨能在这次比赛之后,有一点进步就好。
时间门很快过去,比赛结束后,官网马上就发了晋级选手的名单。
不但每个代表队的领导手里有一份大赛组发的名单,在宾馆、游客中心、赛场等地方,都会立上一个公告栏。
12名选手名字出现在公告栏上,杭峰在第二名,孙烈在第五名。
第一名是岛国的选手白鸟优宇,95.50分,比排名第二的杭峰足足高出1分。
这一分不仅仅是杭峰和白鸟优宇的差距,还有白鸟优宇在国际赛场裁判们眼中的印象分。
稳定的四周半“池子”,还有偶尔冲击五周的实力,是过去四年白鸟优宇在国际赛场展露的能力,他只要不出现意外,分数都比杭峰高。
杭峰今年只是来刷印象分,他最重要的赛场是后年的冬奥会,连续两年征战在常规赛场上的履历,足以让他在冬奥会上获得足够公平的得分。
因而对于这一排名,所有人都很平静。
其实要不是杭峰先去极限运动的赛场转了一圈,又是东道主选手,说不定他的排名还要往后,落在第三名。
就比如现在这份决赛选手名单里,排在第三名的澳洲选手,奥利的师兄阿方索·凯尔文,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运动员。
偶尔也会在一些比赛上赢过白鸟优宇,在国际上的排名很稳定在10~15名中间门。
亚洲到底不是最强的雪上运动大洲,欧洲才是。
无论是莫泊桑,还是巴蒙德,都是来自欧洲的选手。
他们的五周难度最少都能完成三个,甚至莫泊桑还创造了1980五周半的历史性记录,并且保持了五年都无人可以超越。
这样级别的赛场,就是白鸟优宇去了都是“弟弟”,而各方面都略微逊色一点点的杭峰,就更加吃力。
当然,也不能说极限运动的门槛就低于常规赛场。
毕竟双方追求的东西不一样。
常规赛场是在一个框架里的极致填充,严格到苛刻的技巧运用,精细到微量的力量追求。
相比而言,极限运动更像是冲出框架向外闯**的浪子,需要足够的胆量和绝对的开拓精神。
天赋更倾向于极限赛场的杭峰,在常规赛场上,必然是有少许的吃力。
好在杭峰给裁判们留下了足够的印象,只要表现的足够好,裁判也不会过于吝惜给一个合适的分数。
这场比赛的第二名,算得上是各方面的影响,最终的结果吧。
资格赛比完后,一般就会有1~2天的休息时间门,只不过这次,杭峰所在的男子单板U型池赛,拖到了第三天。
无他,为了直播。
周二上午的资格赛,周五晚上的决赛。
自从杭峰以第二名的排名,冲进决赛后,央爸五套就开始上滑雪广告。
这次“滑雪亚洲杯”有三个看点,一个是“周娜”的坡面障碍技巧和大跳台比赛,一个就是杭峰的U型池,以及“解溪”的男子坡面障碍技巧赛,这也是一名可以在世界杯拿奖牌的选手。
他们这三场比赛分别被安排在周五、周六和周末的晚上七点半开始。其中最黄金播放时间门是周娜的比赛,毕竟周娜可是华国公园滑雪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到了世界赛场上也是可以夺金的存在,在“洲际杯”更是打遍亚洲无敌手。
至于周末的那场坡障赛,是自由式滑雪,也就是双板比赛,华国自由式滑雪队在这个项目上一直实力不错。
早两年,华国还没有举办冬奥会的时候,培养了一名特别优秀的自由式滑雪坡面障碍技巧运动员,在之后五年时间门连续屠榜该项目的所有赛场,还蝉联了两届冬奥会冠军。
优秀运动员的诞生,为华国在该项目采集到了最高端全面的数据。
那之后华国在这个项目上一直相当强势,培养出了很多优秀的运动员。
这两年,这个项目最具有代表性的华国运动员就是“解溪”。
没有杭峰之前,这一男一女两名运动员,算是华国滑雪运动的“顶梁柱”,让华国在世界雪坛有着持续的收获。
如今杭峰出现,总算是让这个支撑体系更结实了一点。
为了等直播,这三天没比赛的杭峰也不能闲着,白天休息,看看比赛,到了晚上就去适应赛场。
比赛在晚上,场地会多出白天里没有的灯光,还有一些光线的死角,这些都是必须提前适应的地方。
杭峰虽然知道自己想要在这场比赛战胜白鸟优宇很难,但作为东道主选手,也不是没有一点可能,所以这几天基本都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
时不时在赛场遇见白鸟优宇,看着这个逐渐精神起来的家伙,杭峰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对方转移了黑眼圈。
一转眼,到了比赛那天。
杭峰这天没安排训练,范总让他上午早点起床,中午睡一个足觉,可以一直睡到晚饭再出门。
杭峰完全听安排,从中午吃过午饭1点,一直睡到下午4点,直到唐隽到了的电话打过来,杭峰才迷迷瞪瞪的起床,打开的房门。
穿着一件卡其色,长绒呢子风衣的唐隽站在门口,笔挺的风衣裁剪,衬的人肩膀宽厚几分,却在腰部倏然一紧,勒出颇有几分惊心动魄的腰肢。
来见杭峰,唐隽自然是特意打扮过,在看见杭峰眼底的惊艳表情后,满意地笑着,走进了门里。
杭峰疑惑看他:“怎么进来的?”
“遇见你们队友,还记得我,就把我带进来了。”
“哦。”
唐隽看着屋里暗沉的光线,还有空气久未流动的闷热,一边解着衣扣,一边睨向杭峰:“睡到现在吗?”
“嗯,作息有点乱,晚上比赛挺不习惯的。”
“所以适应了两天,今天会好点吗?”
“应该没问题吧,一口气睡到现在,晚上怎么都不可能犯困了。”
“那倒也是。”唐隽说完,一脸失望,“所以这就要起床了?”
杭峰眉梢一扬,听出弦外之音:“要陪我躺一会儿?”
“行啊,坐一个多小时的车真挺累的。”唐隽说着伸了个懒腰。
说话间门,杭峰接过唐隽的大衣,随手往沙发上一丢,另外一只手便已经揽上那腰,把人往卧室的**一送,自己覆上去整个抱住,像小孩抱着娃娃似的,满足地蹭了蹭。
唐隽转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整个埋进杭峰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那边现在怎么样?”杭峰半眯着眼睛,还在继续醒神,懒洋洋地询问着。上次分开,两人一直没空长聊,事情多还重要,都很辛苦。
唐隽叹气:“别的都好说,早晚要出操就受不了。”
杭峰胸口震动,笑的停不下来:“想想你们一群学神在一起跑步的画面,哇,受不了。”
唐隽在杭峰的腰上狠狠抓一下,“看不起谁呢?”
杭峰抓住他的手:“所以你有没有特别出色,毕竟可是有我特训。”
唐隽不说话了,他的问题不是缺不缺锻炼,而是天生就没什么运动细胞。
杭峰仿佛已经得到答案,笑的停不下来,唐隽也不恼,就跟一起笑,笑着笑着就抬起头,亲了上去。
杭峰的笑容消失,四周的空气升温。
只是再深一步的时候,杭峰猛地停了下来,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等我刷牙!”
杭峰和唐隽再出门都五点过了。
范总一个电话打过来,亲密的时光提前结束,趁着杭峰起身翻找衣服,唐隽到浴室里照镜子,按着自己红肿痛疼的嘴唇“啧”了一声。
“唐隽。”杭峰在卧室里叫。
“嗯?”
“你穿的那套衣服晚上不顶事,穿我的衣服吧,新发的滑雪服还没穿晾了味,国家队发的这套特别好,你还可以穿回去。”
唐隽的手按在嘴唇上的手放下来,眼底浮现了丝丝感动的笑。
他走到杭峰身边,接过那套大了能有三个码的滑雪服:“又不合身,我穿走干吗?”
杭峰说:“穿回去给他们看,再有人不给你脸,就拿这套衣服告诉他们,有国家队的小哥哥罩着你。”
“和谁比大小呢?我成年了,你成年了吗?”唐隽说着,却没有拒绝杭峰的好意,开始动手换衣服。
唐隽在数学奥林匹克集训队那边,也不能说自己受到了欺负,但这种集体生活是唐隽不适应的。
他天生性格冷,不爱和人来往,再加上长相冷艳,多多少少会有点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杭峰这时候拿出这套衣服,除了晚上的御寒,还让他带回去,自然是有给他撑腰的意思。
刚刚两人在一起,杭峰问了很多集训队的情况,唐隽自然是捡着能说的说,半句没提自己遭遇的那些事。
他不说,不代表杭峰发现不了。
任何的集训活动,一旦涉及到淘汰制,火药味就会很浓,总是免不了背后有些见不得光的言论出现。
唐隽现在没有家人能靠上,真要是受了气,除了杭峰他也不会依赖别人。唐隽可以不说,但杭峰不能不提前想到,一个国家队的队服穿回去先震慑一下,回头等他比完了赛,就去集训队溜达一圈,以他现在的资历和名气,和集训队的老师应该是能说上话的吧?
当然实在不行,就让他家老杭同志来,国家冲浪协会会长的这个名头还是挺大的。
杭峰为唐隽想,唐隽当然也不会拒绝,被人这样照顾着的感觉很好,他并不在乎自己和杭峰谁强谁弱谁照顾谁谁依赖谁,杭峰给他的他都要。
换上大了三个码数的滑雪服,裤腰都快到胸口了,要不是有背带根本就穿不了。
宽松的大裤腿,直筒裤型,裤脚挽了两折,堆积在脚背上,像某个记忆里的卡通人物。
杭峰上下看了两圈,觉得唐隽可爱的不行,在脸上亲了一口,手把手地给唐隽穿上了外套。
然后就笑了。
这套衣服的长度,穿着到杭峰的屁股下面一点,穿在唐隽身上却快到膝盖,实在是太不合身。
“要不我找队里换套小的?这套今天先将就穿了。”杭峰忍着笑说。
唐隽摇头,“我就穿这套回去,说明我有人罩。”说完,他指指胸口上的小国旗,还有上面绣着的“华国国家滑雪队”的几个字样说,“重点是这个。”
杭峰就笑,弯腰将衣服内衬防风口的腰收到最紧,这才终于能看一点。
唐隽穿了国家队的队服,这次连工作证都不用,就直接进了餐厅用餐。
比赛已经过半,一部分没进资格赛的选手都已经回国,餐厅里的人少了很多。一进去,杭峰就看见了正在用餐的单板队的国家队员。
比赛期间门,国家队食堂的厨师都被征调到了这家餐厅,所以国家队不管有没有被淘汰,就算没有获得“洲际杯”资格的国家队员,都会在这里用餐。
看见杭峰过来,孙烈刚把手抬起来,就看见一旁走着的唐隽,眯眼确认了两秒,说:“我说怎么这么晚,这是又在屋里刷题了吧?”
这话一说,其他队员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杭峰和他朋友在一起玩,不打游戏不聊天,竟然在刷题恐怖如斯”的消息,早就通过孙烈的嘴传遍了整个国家队。
不理解不代表不尊敬,尤其是运动员对“学神”这种生物的天然崇拜,唐隽绝对算是国家队亲友团里,出场不多,但存在感最强的一个。
看着唐隽穿着的那套不合身的国家队队服,当时就有人询问要不要和自己换个码。
唐隽必须摇头。
他要的是衣服吗?当然不是!他要的是“杭峰的衣服”!
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去了。就数学集训队那边的那点儿事,就算放着不管也无所谓,他只是单纯喜欢着杭峰对自己的关心罢了。
衣服的事情过去,大家聚在一起也没聊晚上的比赛,反而更好奇唐隽在数学集训队那边的生活。
“你们是不是每天都有做不完的题啊?”
“数学集训是只集训数学吗?”
“现在是多少人,42个?那不是42个学神?到最后只留下6个啊?”
“数学那么难,你是怎么学的?”
在集训队那边高冷的都能冒犯到别人的唐隽,在这边简直就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努力地融入杭峰的生活,耐心地回答所有的问题,这乖巧礼貌的模样再配上他一身大的无法理喻的衣服,谁能想象这是集训队里那个冷的像刀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