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哭道:“请涟辰公子赐予我家孩儿一盏九祗灯。”

仿佛是司空见惯的场面,涟辰懒懒地坐在软塌之上。妇人哭得撕心裂肺,晚照不禁为止动容,正欲走上前,却听得涟辰苦笑道。

“九祗灯,怕是再也无法做出来了,还是请回吧。”

妇人听了,绝望地跌坐在地上,涟辰叹了口气,从软塌上站起来走向屋里。

宴会自然是不欢而散。

晚照回到客箱,却无法安心。终究是忍不住,出了后院。抬眼便看见一株桂花开得繁茂。树下支着红木案桌,涟辰披着奢华的狐裘,坐在树下自饮自酌。

晚照走上前去,纵然称得上是良辰美景,却敌不过彦家掌灯者的一副惨淡笑容。涟辰没有抬头,望着酒杯淡淡道:“我是不是太冷漠无情?”

晚照突然有些不忍:“倒不算坏人,若不然也不会在断崖下面布上绳索。”

涟辰兀自笑了笑,表情变得难以捉摸:“那一日扑捉的奉天,就是用来做九祗灯的灯油。只有这样,九祗灯才能长久不灭,这世上的人,为了让死后的人轮回转世,竟不惜抵了活人的性命”

晚照一时怔住:“我不知道,做九祗灯竟然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涟辰苦笑:“代价远远不止这些,九祗灯,那不过是世人的执念。若是人们能够活得安稳,颐养天年,又怎么会来求灯。只有在这乱世里,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需要九祗灯。”

晚照黯然,终于知道了侍女对自己充满了敌意的态度,低了头,仿佛在喃喃自语:“对不起,可是,我必须要拿到这盏灯。”再抬眼,繁花从中的微光里,迎上掌灯者模糊的笑意。

“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定会做九祗灯于你”

晚照看着,心中渐渐安稳。

九祗灯终于在第七日制成。

通体赤红的灯,莲花底座,琉璃身,长明的灯芯闪着诡异的青色光芒。就这样一盏小小的灯,竟能疏通阴阳两界,给死去的亡魂照明。

涟辰看着晚照,想要说出什么,还未开口,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唇

边渐渐渗出了血,晚照急忙地掏出百叶丹:“对不起,当初这么做实在是迫不得已,如今物归原主。”

涟辰接过笑道:“其实本就没有什么用处,我这身体,终究不是病。”

晚照还想说些什么,被涟辰打断:“把灯拿回去以后,就再也不要来麓骨山庄了。”说罢,命人打开了山庄大门,晚照捧着灯,看着涟辰欲言又止,最终狠下心走出了麓骨山庄。

身后,朱红色的大门渐渐合拢,似乎隔绝了世间的一切。

一路马不停蹄,回到陆府,已是薄暮冥冥。

管家见到晚照,大喜过望,忙去禀报刺史大人。晚照把灯交给了身边的丫鬟,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恍惚间,一个人影直冲冲地撞了过来,一把抱住晚照。

一股熟悉地温热气息扑面而来,晚照突然僵住,呆呆地望着,好一会她推开了人影,梦里反复出现的面孔近在咫尺 。晚照怔怔的,仿佛梦呓般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

“元初,你...还活着。”

元初抬手扶着晚照的肩头一脸惊慌:“对不起照儿,是不是吓到你了?”

晚照睁大眼睛,生怕眼前的是假象,好似要看出一个洞来,仍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晚照说出来心中的疑问。

原来那一日,元初并未被劫匪害死,被路过的和尚救了,在庙里休养了数日,等到伤口恢复地差不多,才得以返回家里。

陆老爷和陆夫人满脸欣慰:“既然元初大难不死,那你们就择日成功吧。”

元初一脸笑意的看着晚照,晚照默不作声地扭过脸,案几上的九祗灯闪着微弱的光。

数日后,陆府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晚照穿着七彩流苏的嫁衣,整个陆府挂满了大红色的帐子,硕大的囍字贴了满墙。镜子里的少女明眸皓齿,美得不可方物,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丫鬟在身侧打理着,晚照看着,总觉得像是一场梦,周身的一切都变得极不真实,心中的疑惑也愈加愈烈。

似乎一切都太突然了,像是事先准备好了一般,让人措手不及。

丫鬟在身后笑道:“这次多亏了姑娘带回了九祗灯呢。”

“嗯?”

“啊,您还不知道啊,是你带回了九祗灯,老爷才答应的婚事。”

晚照听了,有些事情,似乎才渐渐明白过来。

洞房花烛夜,大红的蜡烛映的满屋光亮。

元初喝了酒,抓住晚照的手,脸上是难掩的兴奋。

“晚照,我们终于在一起了”说罢,竟像孩子般哭了起来,晚照心中酸涩。

晚照抽出了手,娇嗔道:“如今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像个孩子一样,来,我替你宽衣。”说着,解开了元初胸前的扣子,光洁的胸膛露了出来,晚照有些迟疑,元初顺势抱住晚照,却被她用力推开,元初不解,却见晚照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元初,你身上,为何没有疤痕?”

元初默然,半响,无奈道:“晚照,其实这一切都是骗你的,我没有遇见劫匪,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你相信我死了,只有这样你才会不惜一切的带回九祗灯。”

晚照含着泪:“你为何要这样做?”

元初急道:“晚照,我是被形式所逼,只有你取回了九祗灯,父亲才会答应我们在一起。”

“为什么非要九祗灯?”

元初别过头,避开晚照急切的目光:“这一切不是为了得到九祗灯,而是为了要彦涟辰的命。”

晚照惊住,身体像是结了冰,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彦家的九祗灯,能够引得孤魂入了轮回,却因此违背了阴阳两届的伦理。所以每做一盏灯,掌灯者寿命便会折几分。直到最后一盏灯,耗尽了掌灯者的心血。

灯枯而人死,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