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飞鸟尽，良弓藏
“开国六公！”皇太孙朱允炆也是吓得一身冷汗，是好久没有人提起过开国六公的名号了，他小时候私下听过！
朱元璋脸色大变，良久才是喃喃道：“韩国公李善长，二弟魏国公徐达，鄂国公常遇春，曹国公李文忠，卫国公邓愈，宋国公冯胜，真的是好久没有人提及了！”他一一说起这六人之时，脸上神色也是连连变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况且还乃是曾经与他一起征战天下的好兄弟，可是现在却都是阴阳相隔！
初九害怕朱元璋龙颜大怒，忙是说道：“小师妹，你要知道！鄂国公常遇春将军乃是大明朝刚刚建立时，就因为旧伤而逝！皇上体恤其功，大封其子！魏国公徐元帅也不过是因为背上毒俎而亡，都是与老圣上无关的！”他说到后面一句话时，突然想起左都督徐增寿恨声所说的‘大哥，你忘记了我们父亲大人是如何死的吗……’不由是小声了下来，可惜无人去注意！
“哈哈，就算鄂国公，魏国公乃是无冤枉，但是洪武十三年的左丞相胡惟庸案呢？”林茗儿咄咄逼人问道。
“他乃是朕的左丞相，本应该如同二弟魏国公一般辅佐于朕，但是他专权结党，擅权枉法，论罪当诛！”朱元璋辩论说道。
林茗儿不依不饶：“就算是他一个人当诛，但是十八年前圣上却是又以谋反罪名滥杀，牵连致死者达三万人，其中，功臣封侯者就有二十余人，就连位居太师韩国公的李老相国也被牵连，诬陷为合谋造反，圣上假托有星变，得杀大臣应灾，令老相国自谥，并把老相国一家七十多口全部杀掉。连一代文臣之首，太子太傅宋濂也因长孙宋慎和此案有牵连，几乎被杀，幸亏皇后和太子相救，才被被谪茂州，结果病死在途中！六公之一的曹国公李文忠更加乃是皇上的亲外甥，作战骁勇，治军严明，兵法如神，有常遇春将军之风范！却也是受到猜疑，重病不明死去！这些又该是如何解释？”
那时朱允炆还是很年幼，不过他爹爹先太子朱标多提起过韩国公老相国李善长与前天子太傅宋濂，曹国公李文忠，知道都是开国大功臣，现在是不由说不话来！
朱元璋眼神狰狞道：“他们都是封侯拜相，拥有朕赐给的丹书铁卷，本来可以免死两次，不过利令智昏，阴谋谋反，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人！”他说这话的时候，阴气逼人，林茗儿是身子微微一颤，竟然是打了一个寒颤！开国六公在他心中，竟然是一旦有谋反的趋势，就是要被杀！
初九能强烈感觉到龙气的蔓延，他都是暗想：“还是早点说出星卦箴言相类似的意思，然后我们就是退出皇宫吧！不用争吵这些了！”
可是林茗儿依旧乃是争锋相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五年前，皇上又以谋反的罪名诛杀功勋卓著的凉国公大将军蓝玉，后面又以谋反为借口灭其三族，牵连被诛者达一万五千多人，其中公爵一人、侯爵十三人、伯爵两人，蓝玉军中骁勇将领无一幸免，这样一来，开国六公，二十六公侯，只有聊聊一二人得到善终而已！其中最让人心痛的乃是可怜大将之风的开国六公之一宋国公冯胜，本来坐镇西南，当地公侯皆听其调遣，却也是被皇上招回，不久赐死！皇上，是这样吗？”
朱元璋额头之上也是冷汗直流，不过哪里肯是认输，口中犹道：“蓝玉被锦衣卫莲花公公告发谋反，证据确凿！宋国公冯胜乃是开国六公，是个帅才，却是敛财成性，每逢战胜，往往夺取财物妇女私匿，这享受二十多年荣华富贵，也是他不错的造化了！”
林茗儿冷哼一声：“世人都知道莲花公公的锦衣卫乃是残杀忠良闻名，皇上怎么会不知？不过是皇上有心杀他们，假借莲花公公之手了！这与大汉高祖刘邦有何区别？果真是与汉高祖有一比，甚至……更加是凶残一筹！”
初九叹息一声，他虽然没有小师妹林茗儿那般博学，但是也知道汉高祖刘邦第一个先收拾的乃是“汉初三杰”中的战神韩信。高祖六年时，有人告发韩信谋反。刘邦问怎么办，大家说发兵讨伐。但陈平却反对，他说韩信所封的楚国兵精粮足，韩信又善于用兵，发兵很难取胜。他建议刘邦以巡游云梦为借口，让各诸侯王都到陈县，到那时韩信一定会来，然后再抓他问罪。刘邦依计行事，果然将韩信抓住了。韩信听到对他的指控，大声喊冤：“古人说的果然不错：‘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现在天下已经平定，我这样的人也早就该烹杀了。”刘邦将韩信押到了洛阳，但又没有明确的证据，便释放了他，但从楚王降成了淮阴侯，这使韩信怀恨在心。
林茗儿冷笑道：“果真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最后高祖皇后吕后采用萧何的主意，将韩信诱骗入宫抓捕，最后在长乐宫击毙，留下一个‘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成语，汉高祖再是将其他诸侯王如彭越，九江王黥布纷纷以谋反之罪诛杀，乃是无情无义帝王的代表，即便他恢复汉人天下大统，却也难逃这卑鄙‘可以共患难，不能同甘苦’的骂名！
她话锋一转，冷然说道：“今日皇上能将开国六公，二十八侯几乎尽数诛杀，因此却是可以与汉高祖媲美了！恭喜恭喜，皇上能赢得了天下，赢得了现在，却是赢不下千古骂名！”
朱元璋丝毫不惧，哈哈大笑道：“历代开国之君，如何都不是这样？越王勾践马踏吴王之后，还不是诛杀头号功臣范彘？汉高祖能诛杀韩信，我为何却是不能这样？”
林茗儿叹息一声，说道：“皇上只顾一时，却是不管千古评论吗？皇太孙殿下，你乃饱读治理天下之书，觉得皇上此举如何？”
皇太孙朱允炆额头见汗，他口中喃喃，却是不能成语，要他当面反驳皇爷爷，绝对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他性格仁慈，绝对办不到！
林茗儿见状，叹息一声，知道这满朝文武，皇子皇孙，在朱元璋的数十年积威之下，不敢发作，不由便是代为说道：“还是我来说吧！皇上起兵农家，却是不知四千年历史长河！也说汉朝，东汉世祖光武皇帝他本人虽然战昆阳，巡河北，平江南，定巴蜀，运筹帷幄，出将入相，威震天下，但是他重兴汉室江山，却是大部分依托二十八员大将，这二十八人在光武帝称帝恢复汉制之后，全是受尊敬而善终！”
“小师妹，你说的莫非乃是后汉王朝中兴二十八将，合称为‘云台二十八将’？”初九问道：“这二十八人传说乃是天上二十八宿下凡,咸能感会风云，奋其智勇，称为佐命，亦各志能之士,光武不以功臣任职，至使英姿茂绩，委而勿用。深图远算，世资战力，至于翼扶王运，招尽天下大贤的二十八人？”
朱允炆如何不知，他文弱爱书，却也喜爱这一段历史，两汉之祖，却是做法截然不同，不由是说道：“光武薨后，汉显宗追感前世功臣，乃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才是有这‘云台二十八将’的合称！”
朱元璋森然道：“是他们二十八人命好！古来就有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光复天下，何惧其他？宋太祖篡夺后周帝位，不是也是受到天下尊崇吗？”
林茗儿摇头道：“皇上刚才与宋太祖相比，自认不逊，可是宋太祖却是采用‘杯酒释兵权’的做法，让朝中大将全部自行辞去兵权，不动一丝兵刃，就是将全部兵权收回，这与皇上相比，孰高孰低呢？”
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典故传了数百年，这个不仅皇太孙朱允炆，初九知道，朱元璋自己也是听说过了，他不由是默然。
林茗儿哪里肯是刚过这般绝好机会，死缠到底道：“至于皇上还想与唐太宗相比，却是相差不可里计啊！”
唐太宗之政绩，几乎乃是达到帝王巅峰，皇太孙朱允炆如何不知，他眼神连连示意林茗儿，期望她停下来，不要再说了，可是林茗儿意气风发，哪里管这些？能在当今皇上，下任继承人面前说教一番，实在是林茗儿梦中才有的得意事情！
“皇上不熟悉‘云台二十八将’，是因为他们名气不大，但是唐太宗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总是知道吧！”林茗儿看着朱元璋，问道。
朱元璋气势已失，不由是答道：“当日天子太傅宋濂说起过，乃是以长孙无忌，杜如晦，魏征，房玄龄等名臣为首的二十四文臣武将！”
“不错，他们这些人，有的从天策府十八学士中便是追随太宗皇帝，有的是半路敌人之羽翼，但是太宗皇帝对他们不计前嫌，既往不咎，加以重用，都是倍加尊重！最后贞观之治中，有数人乃是重罪，可是无一乃是诛杀！太宗皇帝都是额外开恩，加以赦免！即便是其中第十七潞国公侯君集，贞观年间，担任卫公李靖副将击败吐谷浑，又任主将击灭高昌。回朝后因私吞高昌战利品而被弹劾，为此怀恨在心。太宗诸子争当太子的斗争中，潞国公侯君集依附太子李承乾，图谋杀太宗拥立承乾，事泄后也只是被劝自尽，太宗皇帝赦免其家人！第十五邳公长孙顺德，贞观年间因多次贪污被弹劾，去也是被太宗特赦。皇上，你看，你与这史上唯一的‘天可汗’比之如何？”林茗儿走上两步，恨声问道。
初九不由是第一次从心中是敬佩小师妹无比，以前他见云远二师兄与小师妹总是上知书楼中看书，总是要拉上自己，多少有些不乐意，而自己却只是看神魔，大战之书，不想，这书中，还能被小师妹看出这么多的定国安邦之策来啊！而二师兄云远已经主持点苍山上诸事，显然也是从书中获益不少！
“朕……”朱元璋老泪纵横，不由是喃喃道：“天啊……朕……朕……错了吗？”他一下子如同苍老了十岁，原来以为他的功绩可以媲美秦皇汉祖，唐宗宋祖，但是一一在林茗儿口中，自己竟然乃是最心胸狭隘，最残忍的一代帝王！
皇太孙朱允炆见皇爷爷落泪，不由是慌乱跪在朱元璋膝下，双泪流出，口中直说：“皇爷爷，是孙儿对不住皇爷爷啊！”然后，又却是转身说道：“茗儿姑娘，初九兄弟，不要再说了，皇爷爷心中的苦，只有我知道，皇爷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他此言一出，初九，林茗儿一愣，却是不明白这话乃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说？朱元璋遍杀开国功臣，乃是为了皇太孙朱允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