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岁的小林尔加也给邵江屿买过宁市一中校门口的煎饺,那家小摊生意很好,天天排长队,中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他拔腿就冲出了教室,用这样的速度才勉强抢到了前排的位置。

然后他就一溜小跑,献宝似的去邵江屿他们班级找他,想把煎饺趁热送给他吃。但对方却没那么领情,笔下算着数学题,眼没抬一下,“我吃过了。”

“噢……行。”林尔加擦擦跑太快额角流出的汗,喘得胸膛微微起伏,用轻快的语气掩盖内心的失落,“那我只能便宜我自己喽。”

他正要转身离开,邵江屿忽然头也不抬地用笔敲了敲自己身旁没人在的书桌,“坐这吃吧。”

“好哇好哇!”林尔加喜出望外,连忙哒哒哒跑过去,扯开椅子在心上人旁边坐下身,心情美滋滋的,肚子都不觉得饿了。

后来每每回想起当初的这一幕幕,林尔加总是觉得邵江屿这个人很矛盾。明明不喜欢他,却总是在这些小事上给他一种并不讨厌他的错觉,给他一点又一点小小的希望。既然决定了最后要决绝地收场,又何必那样。

林尔加回忆着往事,坐在吧台边上,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戳着煎饺。换好衣服的邵江屿见状走了过来,委身坐在吧台另一边,面对着他。

他冲林尔加张张嘴,“喂我一个。”

林尔加旧恨涌上心头,恨不得拿叉子把对面的人叉走,撇撇嘴,“你不是不稀罕吃。”

邵江屿又探身过来凑近了一点,“就一个。”

“……”林尔加耗不过他,叉起一个煎饺,狠狠塞进他的嘴里,“噎死你。”

又过了几天,林尔加新连载的漫画顺利开工,手头的工作和崭新的生活都双双步入正轨,身体状况也稳定下来。他终于腾出了时间,去柏天齐新开张的酒吧,给好兄弟捧捧人场。

前段时间柏天齐隔三差五地就能接到邵江屿的电话,每次打来的目的都是打探一些林尔加的私人信息。

这给柏天齐的感觉怪怪的。就好像邵江屿作为一个Alpha,和自家Omega并不熟,但却又事无巨细地时刻关照着,生怕把一个不小心自家Omega给伺候挂了。

柏天齐不知道邵江屿心里是怎么想的,配合倒是配合,但对这个人还是持中立态度,甚至有点不太看好。毕竟五年前那场喷泉台边上演的绝情大戏,他有幸趴在窗台上目睹了全过程,实在是触目惊心令人心疼。

——心疼他一根筋没头脑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以后还要再撞的好兄弟。

今天林尔加来酒吧捧场,柏天齐考虑到这哥们现在还是个刚被完全标记完不到一个月的柔弱无力的Omega,就识趣地调了杯无酒精的气泡水来迎客,却被严正地推拒了。

柏天齐问:“你小子又不戒酒啦?不怕酒后乱性啦?”

“唉。”林尔加摇摇头,“现在乱不乱已经和我喝不喝酒关系不大了。”

“什么?!”柏天齐瞬间怒目圆睁,“邵江屿这个禽兽,他天天那个你?他强抢民O了是不是?装得跟个三好老公似的,我都让他给骗了!”

“啊没有没有没有。”林尔加赶忙摇头,控制住自己正义感爆棚的好兄弟,小声解释道,“不算酒后那一次,结婚到现在,就……两次。第一次是为了安抚我,第二次也是为了安抚我。”

“……”柏天齐无语地调酒,“你学人家鲁迅先生写什么文章,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哎呀不是……我就是觉得,第二次好像没那么有必要。我当时没感觉身体不舒服,不需要安抚,他说是为了预防我不舒服。”林尔加挠挠眉心,“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我总感觉他那次就是单纯地想、想和我那个。”

柏天齐把新调好的果酒推到他面前,“客观来看,他是个血气方刚的Alpha,你又这么好看,他馋你身子也正常。”

林尔加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那主观来看呢?”

柏天齐咬牙切齿,“诡计多端!色胆包天!”

林尔加笑,忽道:“你说我有没有可能跟他离婚呢?”

“之前你电话里告诉我说他是你家债主,我才好不容易才消化了你跟他结婚。”柏天齐在他身旁的高脚椅上坐下,“现在你又想离婚?”

“那份协议上没写婚姻期限,想离的话我随时可以回归自由。”林尔加说,“而且我总觉得,为了老林一家子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可你不是喜欢他吗?”

林尔加动作一顿,“但是他不喜欢我啊。”他把杯中的酒灌下一大口,“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高中的时候他不接受我,是因为没尝到甜头。现在做了之后尝到了,充其量是喜欢上了我的脸和身子,凑合着解决生理需求。”

柏天齐觉着这套分析实在合理,让人没法反驳,“加哥,我自幼就欣赏你的理智和清醒。”

林尔加一拍桌,“你说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当然不值得!”柏天齐附和道。

“但还是他妈的有点喜欢。”

“……”

林尔加把酒一饮而尽,“明明知道他装温柔变着法哄我是揣着亲我摸我上我的心思,我有时候还挺享受的,甚至后悔当年怎么没色诱他,那肯定就成了。”

柏天齐:“我自幼也讨厌你的冲动和糊涂。”

邵江屿赶到酒吧的时候,只看到自家Omega烂醉如泥地趴在吧台上,缩成小小一团。他走过去,听见那人正小声嘟哝着“邵江屿大王八蛋”。

柏天齐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聊两句。”他从兜里拿出包烟,“来根吗?”

邵江屿在林尔加身旁坐下,摸着林尔加的发尾,“不抽烟,谢谢。”

“我现在其实一点都不相信你对他是真心的。”柏天齐开门见山道。

“我……”

“但是我知道他是百分之一万地真心对你。”柏天齐压根没给邵江屿开口的机会,“他喜欢你就像磕药似的,戒了这么多年,一见到你全白费。你就算不喜欢他,起码不能辜负他你明白吗?你都要了他的全部了,他也死心塌地都给你了,你不能对不起他。”

背着林尔加走进家门,邵江屿一言未发地把身上的小Omega放在沙发上,蹲下身给他脱了鞋换上拖鞋,然后转身去厨房里给他冲蜂蜜水解酒。

他刚舀出一勺蜂蜜放进杯子,身后就传来了几声轻轻的脚步声,磨蹭着地板停在了他身后几步之外,似乎是怯怯地不敢上前。

他回过身,就看见醉醺醺的林尔加扒着门框站在厨房门口。

“怎么了?”邵江屿放下手里的东西,几步走过去,垂眼问道。

林尔加抬头看他,“我想要抱抱。”

“好。”邵江屿语气还是平平的,但从善如流地张开双臂,把他的小Omega抱进怀里。

这个人喝醉酒了以后不再满嘴跑火车,也不再嘴跟不上脑袋,呆呆软软的,香香甜甜的。

林尔加整张小脸埋进他怀里,抱紧他的腰,“我还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我要。”邵江屿吻了一下他的发顶。

“那就好。”还没抱热乎,林尔加忽然挣脱出了他的怀抱,小声嚷着“那我去给你写情书”,晃晃悠悠地跑出了厨房。

几分钟后,邵江屿端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在书房书桌的角落里找到了他的小Omega。

醉酒后橙子味的信息素肆无忌惮地弥漫在空气里,醉人又迷人。还好这是在家里,这要是放到外边,不知道要引来多少个虎视眈眈的Alpha。

林尔加醉酒后有点拿不稳笔,但正咬着舌尖认真地伏案一笔一划写着些什么。

邵江屿把蜂蜜水放到桌上,俯身凑过去看,纸上的内容却被林尔加给结结实实地给挡住了。

他哭笑不得,只能先把醉乎乎的小Omega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依偎进自己怀里,看着他把蜂蜜水咕咚咕咚喝下去。自始至终,林尔加都把那张纸严丝合缝地紧紧扣在胸前。

然后邵江屿就开始左一句右一句地小声和林尔加说话,还适当地释放了一点信息素——不是为了趁人之危,而是为了安抚他的Omega,让他紧绷的神经能放松下来。

终于,没过几分钟,林尔加就软乎乎地窝在他怀里睡着了。脸蛋红扑扑的,呼吸均匀安稳。

邵江屿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从林尔加怀里抽出来看。

他这根本也算不上写了些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在这一页纸上,除了“情书”两个大字之外,一遍又一遍地写满了无比单调的内容——“邵江屿”。

这件幼稚而赤诚的事,十六七岁的时候林尔加曾不厌其烦地做过很多次。他写字很好看,虽然笔锋不像邵江屿那么苍劲潇洒,但清秀工整自成一派。

他曾经在不同的季节里,花上好几节不同的自习课,写过好几页满满的“邵江屿”,通通折成纸飞机,跑到邵江屿教室的后门,精准地丢到靠门坐的他的桌上。

然后他就趴在门边乐呵呵地观察邵江屿拆开纸飞机后的表情。那人总是展开看一眼、动作顿一下、扭脸瞥他一眼、把纸随意塞进书间、抬头继续认真听课,一整套流程一气呵成。

只要那张好看的扑克脸上表情能够有一丝丝的柔和与松动,小林尔加就能实打实地开心上一整天。

后来很多年后再一想想,当时属于他的年少欢喜,真是孤独又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