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到来了。家里的主卧被邵江屿换上了新的窗帘,上面满是黄澄澄的橙子图案。
林尔加在看到新窗帘的第一眼就很喜欢,毕竟橙子是他的标签。但邵江屿好像比他还要更喜欢,每早起床去拉开窗帘的时候总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林尔加看着上次邵江屿出差时买回的橙子餐具,想起了房间里那盏总在夜晚不定期执行任务的橙子小夜灯。
早在他搬进来和邵江屿同居的第一天起,那盏小夜灯就开了工。仔细想想,家里的香薰加湿器是橙子味的,玄关处铺的地毯是橙子图案的,沙发上有个抱枕是橙子的……好像在很多不起眼的边边角角,邵江屿都早已布置上了一些和橙子相关的摆设。
林尔加当时只以为是巧合,现在想想,这大抵是邵江屿对他某种悄然无声的浪漫。
他这样不停地往家里买橙子摆设,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显然也还没有结束,一如既往,不知疲倦。
“你这是要用橙子把家里给淹了呀。”林尔加小口喝着南瓜汁调侃道。
邵江屿坦**道:“我喜欢橙子。”
“橙子知道。”林尔加点点头,甜甜地笑。
邵江屿看他一眼,“橙子显然才知道。”
林尔加乖巧地给桌对面的男人夹了块蛋饼,“你拿来橙子小夜灯给我插在床头的时候,我愣是没敢自作多情。”
“买的时候也没想到真能给你用上。”邵江屿温柔地看着他,“看到了就想买。”
林尔加心里甜滋滋的,也酸酸涩涩的。他现在才终于知道了,这一切都是邵江屿在替十七岁的小林尔加实现情书里写到过的愿望。
——把他们的家里全部装饰上橙子,让邵江屿满眼满心都是橙子。
这是他当年的最后一个愿望,真是又纯粹又傻气。
邵江丘从老宅带回了那封被邵江屿从喷泉池里捡回又珍藏了多年的情书。林尔加时隔多年打开来读,发现上面写到的那几个愿望连他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
然而这么些年过去,在他日复一日努力忘掉邵江屿的漫长岁月里,那个人却不声不响地逐一替他实现了愿望。
这薄薄的几张信纸,在过往年间被邵江屿无数遍地翻来覆去地读,一个字一个字地刻进心里面,几乎快要背下来。
在漫长而不见尽头的思念与等待中,邵江屿也曾一次又一次地,一桩桩一件件地,隐蔽而难耐地,想象着他们的未来。
他这个人不善言辞,但行动从未停止。
比如林尔加写到想要喂邵江屿尝一下学校门口的煎饺,那次邵江屿便专程买回来给他,不依不饶地让他喂自己吃了一个。当时林尔加还觉得十分莫名其妙来着。
比如林尔加当年想和邵江屿一起去听一场音乐剧,邵江屿就订好了票,带他去听。
比如结婚五十天纪念日,邵江屿送了林尔加三层蛋糕和香槟玫瑰;又比如林尔加想要看烟花,想要放孔明灯,邵江屿也真的悄悄地做到了。
十七岁的小林尔加天真烂漫地计划着要在孔明灯上写上邵江屿的名字,好让老天看到他的喜欢,保佑邵江屿一切都好。
他最终没能做到,也渐渐刻意地把关于邵江屿的一切抛诸脑后。
但这个人,这个林尔加最终也没能真正忘掉的人,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真的跑来和他一起看了一场烟花,也真的为他放了一盏孔明灯,灯上画着大大的加号。
那是邵江屿在祝林尔加生日快乐,在让老天看到他对林尔加的喜欢,能够保佑他的小橙子一切都好。
当时的小林尔加撑着下巴坐在新教室的窗边,视角最好的位置,好看的眼睛里映出当夜的烟花绚烂。他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但一下子心情很好。
而风尘仆仆地从北市赶过来的邵江屿,那时正站在楼下,和他一起抬着头看。尽管许愿的人和实现愿望的人并没有见面,但他们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正在同一时空里看着同一场烟花。
邵江屿身长玉立地站在操场上,望着那片璀璨的夜空,说:“林尔加,生日快乐。”
满心的满足与爱意。
那是一场多么孤独而坚定的浪漫。
知道了这一切以后,林尔加脑海里总是会忍不住地去想象这些年里的邵江屿,缄默地藏在角落里爱着自己的邵江屿。
自打他们结婚以来,家里的司机好像就清闲了起来。因为邵江屿比较喜欢和林尔加独处,只要有时间就亲力亲为地当司机,接送他上下班。
这天早上,在邵江屿像往常一样凑过来给爱人系安全带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上内心感慨万千的林尔加仰起脸,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你这么主动是很考验我的。”邵江屿也顺水推舟地轻轻亲了亲他,压低声线道,“这是在车上,等下还要上班。”
“什么呀……”林尔加当即羞得够呛,不好意思地把他推开,“我可没有非分之想,只是单纯地想亲你一下,大早上的你开什么黄腔!”
邵江屿坐直身子,摸了摸恋人柔软的发尾,“又害羞了。”
林尔加:“……”
“好可爱。好喜欢。”
“……”林尔加轻捶他一下,“别说了,烦人。”
车子终于顺利地行进上路,没有真的开启什么成人剧情。车内气氛很好,两个人再也不会像最初相处时那样因为无话可聊而面面相觑。
林尔加随意转动把玩起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心里一阵前所未有的踏实与甜蜜。他觉得自己颇为幸运,身旁的这个Alpha,竟然真的爱他。
又过了几天,闲赋在家的邵仁华张罗了一场家宴,打电话给邵江屿时,竟然点名邀请了林尔加,让儿子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带上他的Omega回家。
林尔加如临大敌,满脑子丑媳妇要见公婆的恐惧,即便他不愿称自己为媳妇,但实在想不出更确切的描述来。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帮他减少听到这个消息的惊吓与恐惧,邵江屿专门挑了个温馨的场合来说,在和他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正把他按在沙发上难舍难分地接吻,气氛本来暧昧甜蜜又美好。
“宝宝……”邵江屿含着他的嘴唇,讲话有点含糊不清,“我爸妈周末想见你,想去么。”
林尔加正红着脸投入地享受着爱人的亲昵,闻言反应了一会儿,才黏糊糊地发出了两个语气词:“……嗯?啊?”
邵江屿被他迷糊的样子逗乐,“不想去的话我们就不去了,没关系。”
“要去,要去的。”林尔加回过神来,头发和睡衣都很凌乱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总要面对的。”
邵江屿抬手细细捋顺他的头发,“我担心我爸讲话不客气。”
“没事的,没关系的。”林尔加态度倒是很坚决,脑子里有什么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再不客气我们也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呀,结婚了,也完全标记了。我好赖也是个Omega,又不是不能给他怀小孙子。”
邵江屿闻言一挑眉,“那得抓紧了。”
“嗯?抓紧什么?”
邵江屿又欺身压了上来,“我得在周末前让你怀上。”
林尔加:“???……唔。”
刚才捋顺的头发很快又被蹭乱了,身上凌乱的睡衣后来直接不见了。林尔加羞得说不出话,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流氓了,这个开了花的老铁树才是老流氓。
时间很快来到了周末傍晚,在邵家的老宅里,林尔加第一次见到了邵仁华和孟依夫妻二人,他爱人的父母。
邵仁华端坐在上座,目色沉静而威严,孟依倒是慈眉善目,温柔贤淑地坐在自己丈夫旁边。当然,饭桌上还意料之中地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还没开学,一听说大伯家今天有宴席马上跑来蹭饭的邵江丘。
林尔加被邵江屿牵着落座,小心翼翼地点头问候邵仁华夫妇二人,转头就瞧见一旁天真烂漫的邵江丘正两眼冒星星,磨刀霍霍,盯着桌上的帝王蟹跃跃欲试。
邵江屿凑过来,在林尔加耳边低声说:“不要紧张,有我在。”
林尔加捏捏他的手,小声“嗯”了一下,抬眼冲爱人笑笑,心里踏实了不少。
孟依温和地端详着林尔加,眯着眼睛笑,率先开口道:“加加长得真是标致,一看就是个乖孩子,难怪让小屿死心塌地。”
林尔加也笑,“阿姨过奖了。”
一旁的邵仁华咳了一声,夺回寒暄主场,皱着眉头说:“都过门几个月了,叫阿姨?”
邵江屿刚要开口护人,就被林尔加轻轻戳了下腰身,给制止住了。只见林尔加吞了口口水,试探着开口:“……妈?”
邵仁华瞬间表情缓和,“那我呢?”
林尔加:“……爸。”
“嗯。”邵仁华状似不经意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转头吩咐管家,“给他们把酒倒上。”
“大伯!”邵江丘盯着管家新拿上来的酒瓶嘟哝起来,“嫂嫂这瓶酒比我杯里的贵啊!你怎么偏心呢!”
邵仁华看向自己的小侄子,方才还面瘫着的脸上竟然倏地出现了笑意,“丘丘,大伯还藏了更好的酒,就给你留着,谁也不兴动。等你过后带媳妇回来看大伯,大伯就拿出来给你们喝。”
“行大伯,就这么说定啦。”邵江丘极其好哄,笑嘻嘻地说,“带回来的也有可能是个女婿,反正您就瞧好吧。”
旁观了这一切的林尔加直想乐。
邵江屿和他爸一样都是淡漠的扑克脸,这点倒能看出两人是父子,但要是再看这亲情待遇,确实不像是亲生的。
酒过三巡,邵江丘沉浸在啃螃蟹里无法自拔,两耳不闻身边事,桌这边的大人们倒是开始步入了无法避开的正题。
“当年我确实不同意你们的事,我也确实介入了。”邵仁华忽然开腔说道,“因为江屿要接手邵氏,不能出任何差错。”
林尔加赶忙乖乖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但没敢吱声。
邵仁华继续说:“我本来给他安排的是和木晚成家,一来两家门当户对,二来木晚家的势力也会对江屿的事业有所加持,能把他推得更高。”
他看向林尔加,“我当年造你母亲的谣来骗他,拿你来威胁他,逼他跟你断了来往,不地道。经商这么多年我一直坚守道义,但对江屿和你用了下三滥的法子,我承认。”
“当时他一门心思喜欢你,脾气又犟,八匹马都拽不回来,我不能看着他走偏。那么做是为了他,也是为了邵氏的未来。”
“那天丘丘打电话来问我当年都干了些什么,我回过头一想,做得确实过分了些。但要是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样处理……”
邵江屿开口打断他,“过去的事就不要再和加加提了,没有意义。”
“听我说完吧。”邵仁华却并没打算停下,“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记恨我,也牟足劲要摆脱我。你做到了,我很欣慰。”
邵江屿淡淡道:“我做到这一切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是因为你这个Omega。”邵仁华嘴边竟然浮出了点笑意来,“为了和他在一起,你成长得比我预期中还要快还要好,不再需要联姻,也不再依附于我了。你小子好厉害,你这个Omega也不简单。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早该各奔东西老死不相往来了,没想到你们竟然还能搞回到一处去。”
“仁华……”孟依拍拍自己丈夫的手臂,“是不是有点醉了?”
“没醉。”邵仁华一摆手,示意管家继续给他倒酒,“今天儿子带Omega回家,我高兴。”他举杯,“我为当年的事道个歉,以后你们两个举案齐眉相敬相爱,我这个做父亲的,祝福。”
邵江屿沉默了半晌,“谢谢。”
林尔加跟着溜出来一句,“谢谢爸。”
“哎呀!”埋头大吃了半天的邵江丘忽然大叫一声,猛地从螃蟹壳里抬起了头来,“……吃海鲜是不是不能同时喝酒啊?啊呀怪不得这螃蟹你们谁都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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