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头一次对一个算不得熟悉的女子如此感兴趣，她的调皮捣蛋，她的古灵精怪，她的郑重其事，她的谨慎认真，无数个画面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抬脚就朝着院子后方走去。

他知道云月落住的院子背靠后花园，而她的闺房有一扇窗，是朝着后花园开的。

而此时的闺房里，云月落四肢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她平静的躺在**，与方才歇斯底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陆雁回看了云月落一眼，然后点燃了放在案几上的香。

她来到床前，将碧玉簪放在云月落的枕边，然后手指翻转，拈了个诀，那泛着金光的幻蝶一只只从指间飞出，盘旋在云月落的头顶上，很快将她包围。

接着，陆雁回退开两步，双臂缓缓展开，薄如蝉翼的衣袖伴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飘动，继而身姿翻转，裙角在腿边划过一抹优雅的弧度。

陆雁回开始起舞。

白衣胜雪，青丝飞扬。

翩然的身姿轻柔婉转，脸上的笑意绝色倾城。

悠然转身的瞬间，明明是门窗紧闭的房间，可她的周围却像是起了风，吹动发梢。

顷刻间，一束束荧荧淡淡的光从陆雁回脚边的地底升上来，以她为中心，形成一个光柱，原本素色的衣裙上，似乎也沾染了那星星点点的颜色，一朵朵绽开，像是天上碎了的银河星辰。

莲步轻移，气韵流转，醉魂酥骨，吟哦赏赞，仿佛踏雪而去的仙子，又似凌波而来的精灵。

光柱越来越大，逐渐笼罩着整个房间。

陆雁回的身影早就隐没在那一圈圈的光柱里，精致而白皙的脸上，带着清浅从容的笑意，在碎星般光芒的映衬下，溢彩满目，流光皎洁。

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闺房的后窗在悄然无息中被打开了一条缝隙，顾西楼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目光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艳，甚至是神情恍惚的痴迷。

在顾西楼二十二年的生命里，经历过太多的人间险恶，生离死别，那些或痛苦、或沧桑的过往，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震撼。

就像是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人踢了一脚，没来由的心疼，仿佛整个空气中都飘散着悲伤的味道。

更让他震撼的是眼前旋转起舞的女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除了寄托人们美好想象的洛水之神，他找不出任何形容词，来描述眼前的场景。

就在顾西楼愣神的瞬间，一道灼目的金光朝着他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抬手遮挡。

金光过后，等他放下手臂，再次睁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边已然换了天地——这哪里还是云大小姐闺房后的后花园？这分明就是相府的前院！

最让顾西楼惊讶的是，相府的前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京中达官贵人齐聚于此，男宾饮酒畅谈，女眷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聊天。

府中丫鬟小厮在庭院回廊间穿行，脸上形色匆匆，有的拿着果盘，有的捧着酒壶，他们从顾西楼的身边经过，却好像没有看见他一样，脚步不停，也不行礼。

不，这不对劲！相府的下人不会这么没有规矩！

几乎是他刚刚产生疑惑的一瞬间，身后有个声音回答了他：“因为他们都看不见你，自然也不必向你行礼。”

熟悉的声音让顾西楼身子一僵，转头看去，却见一袭白衣的陆雁回站在他的身后，目光清灵而冷漠，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指责。

“雁回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饶是顾西楼再怎么心理强大，可碰到这样的事情，却仍然有些无法理解。

“太子殿下，你食言了。”陆雁回并不回答，却质问道，“你靠近了云大小姐的闺房！”

“我……”顾西楼刚想解释，可他发现陆雁回说的是事实，他的确靠近了云月落的房间，不仅靠近了，而且还偷看了。

他苦笑一下，随即有某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没错，他是因为偷看云大小姐闺房里的动静，才会发生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么如今这一切，都跟陆雁回有关？

“是跟我有关。”陆雁回又一次开口。

“我明明没说话，你怎么能知道我在想什么？”顾西楼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认知都被颠覆了，心中无数个疑惑闪过，好多话想问，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陆雁回叹息，她没想到顾西楼堂堂太子居然会有偷看这种癖好，所以一直没有防备，当幻舞的灵力将顾西楼也一并拉进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件事。

是她太大意了，只是事已至此，已无路可退。外面的香已经开始燃烧，她的时间有限。想来想去，还是要给顾西楼一个合理的解释，让他乖乖配合，否则不仅救不了云月落，连她自己也会被反噬。

于是陆雁回斟酌着开口：“太子殿下，我没有太多的时间跟你解释，你知需要知道，这里是我从簪灵身上抽取记忆而布下的幻境，你在我的幻境之中，所以不管你想什么，我都能知道。”

“簪灵跟云大小姐有关，那么这记忆……是属于云大小姐的？”顾西楼问道。

“不错，这正是云大小姐丢失的那部分记忆。”陆雁回点头，随后又开口，“太子殿下，这个幻境与你理解的幻境相反，这幻境中所有的人都是真实的，只有你我才是虚无的，所以其他人没有办法看到我们。”

顾西楼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曾经闲来无事的时候，也看过民间流传的那些传奇话本，关于幻境的记载，无非是一切都是虚幻，唯有自己才是真实。可到了陆雁回这里，却正好反其道而行之。

陆雁回觉得，跟聪明人说话的确省事不少，她不用费太多的唇舌来想解释许多，只是继续给顾西楼提醒：

“虽说他们看不见我们，但我们身为外来闯入者，一举一动都能影响甚至改变这个幻境。如果你想要云大小姐恢复神智，找回记忆，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不能离开，更不能擅自做别的事情，否则你可能会影响整个事情的走向，最终改变云月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