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隔壁零售店的老太婆在给客人拿烟的时候摔倒了。

整个人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嘴里不断呻吟。

孟圆冲进去,见她在地上躺着,面色十分难看,估摸着应该是伤到骨头了。

老人家伤到骨头不敢轻易挪动,搞不好就轻伤变重伤。

于是,她边安排边安慰道。

“杨阿姨,您伤到骨头了,现在不能乱动,我得打急救电话来请医院的过来。

还有,您家里就您和叔叔两人,我得通知您儿子回来。不然您这伤不好治。”

杨阿姨一手撑着腰部,一边艰难地点头。

孟圆先联系了医院,再联系了杨阿姨的儿子。

救护车来的时候,杨阿姨的儿子还没到,情急之下,孟圆也跟着上了救护车,把杨阿姨送到了医院。

医生刚检查完,杨阿姨的儿子和女儿一路互相指责着过来。

孟圆听着忍不住皱眉。

“都说了让他们别开这个店,在家闲着还能闲出毛病不成?”

“哥,你这话说得忒没良心了,咱爸老年痴呆这么些年,你回来照料过吗?端屎端尿不都是我妈在做吗?吃药不花钱,打针不花钱吗?”

“说我,你倒是近,你又去看过几次?我在省里头事情多工作忙,家里的事你能照看就照看嘛。”

“我近?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还管娘家事不成?家里东西可有我一份?”

……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每人关心老人家的伤势,倒是互相推卸责任来了。

躺在病**的杨阿姨别开脸红着眼睛默默流泪。

孟圆见状,心里一阵难受,她忙上前打断兄妹二人的对话。

“你好,杨哥,我是隔壁的孟圆,您看,医生诊断也已经出来了,你们要不,去看看老人家吧,或者,听听医生怎么说?”

杨哥白了孟圆一眼,心烦地抬着手腕看手表,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说道。

“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外人来说了?”

孟圆本是好心帮忙,谁知道这人这么不讲理,早知道,就不管了。

她气呼呼地把头别在一边,躺在**的杨阿姨伸手拉住孟圆。

气若游丝的道歉。

“小姑娘,你别和他生气,他在省里头工作,事情多,脾气急,但是人是好人。若是言语间有得罪,我替他道歉。”

孟圆见七旬老人躺在病**都还在为自己儿子开脱,心里一阵不痛快。

忍不住蹲下来看着杨阿姨安慰道。

“阿姨,您好好养伤,我没有和他们计较,您别多想。”

杨阿姨稍微动了动身子,似乎有疼痛传来,整个面部拧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痛苦。

嘴里不时地发出嘶的声音。

然后看着天花板和孟圆说道。

“我这个儿子比较好强,我们家成分不好,早些年在农村抬不起头,谁都欺负我们。

他爸老实,又不爱言语,被人欺负了就欺负了。

我儿子为了护着我们俩,才总是和人争论不休,时间长了,就养成了这种性格,和谁说话都劲劲儿的。

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清楚着呢。”

孟圆看着杨阿姨那张皱巴巴的脸,又看向手里那只粗糙得像蛇皮的手。

不敢想象他们年轻的时候吃过多少苦。

又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怕她七十多了,依然处处为自己的儿子着想。

她回握了杨阿姨的手,柔声道。

“杨阿姨,您儿子要是知道这些,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杨阿姨摇着脑袋,眼泪从眼角滑落出来。

她叹息着说。

“嗨,小姑娘,我做了错事,当初她娶和城里来的知青偷偷好了,还生了个儿子,我怕传出去他俩被批斗,就自作主张把孩子扔了。我呀,这辈子都不敢想着让他原谅我。”

杨阿姨自顾自地说着,孟圆也认认真真地听着。

丝毫没有注意外头的兄妹二人。

话刚落音,她女儿便冲进来,坐在床边拉着杨阿姨的手说道。

“妈,这些事儿都过去了。再说,平反后,我哥和我嫂子不也顺利参加高考了吗?俩人现在好着呢,当初的事,就别再提了。”

杨阿姨看向她女儿,疼惜地捏着她的手。

叹息道。

“都是妈的错,是妈不该,那好歹也是一条命啊。”

坐在旁边的孟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个年代,确实过得比较艰难,被人知道未婚生子,传出去会被批斗得很惨,再加上他家成分不好,更是被批的对象。

都是在时代洪流下做出的无可奈何的决定,谁又能多说什么呢。

她只觉得很尴尬,便随便安慰了两句起身要回去。

刚打开门,就看见端着水盆站在门口的杨哥。

孟圆尴尬地喊了一声。

“杨哥。”

抬头,正对上杨哥通红的双眼,他端着盆呆呆地站在原处朝里头望,一副踟蹰不安的样子,分明已经来了很久。

孟圆指了指里头。

“要不,您进去和杨阿姨好好沟通沟通吧,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她当初也是无奈之举。”

杨哥还是冷着脸,但眼角的湿润骗不了人。

他堵在门口,孟圆出不去,但他好像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他瞥了孟圆一眼,冷冷地说。

“我五十了,你该叫我叔。”

孟圆忙尴尬地点着头叫了一声叔。

杨叔嗯了一声,轻轻地说了声。

“小姑娘,谢谢你。”

孟圆顺着声线看过去,还是那张冷漠的脸,严肃得跟要去跨过鸭绿江当最可爱的人一样。

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里头的杨阿姨,不,应该叫杨婆婆听见自己儿子的声音。

又强撑着精神孱弱地喊道。

“辉儿,你来了。”

杨叔大约很多年没有听见自己母亲这样叫自己,端着盆的手抖了抖。

嘴唇也抖了抖,瞬间泪眼决堤,端着盆连滚带爬地冲进去。

咚的一声跪在床边,哭着喊着求原谅。

“妈,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怨您,儿子怨我自己,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面对,当初咱家那种情况,我还做出那样轻狂的事。

若是您不狠心,咱们都得斗死不可。妈,儿子一直都知道的。”

这种时候,别人的家事,外人多留一分钟,都是对别人的不尊重。

孟圆忙不跌的往外走,但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叔,那背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