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山牧水

大理花适合深夜,置于案头欣赏,大波斯菊令我想起市郊的十月小阳春。青葙也是素雅的花朵,应该在隐居的庭院一角绽放。

秋天的植物中,最早开的是什么花呢?应该是胡枝子、桔梗等花草吧。

在花坛或佛堂看到桔梗时,总会让人感到几分不悦。在荒野的苍翠杂草中,意外发现一、两朵花,这才是桔梗的正统风情。

火车离开甲州的韭崎车站后,随后行经日野春、小渊泽、富士见,往信浓方向的高原疾驶而去。我经常在铁轨两侧,看见此花迎着火车的风势,尽情绽放。数度让我感到“啊!已经入秋了”。

那一带也开着石竹。色彩比桔梗更鲜艳、更醒目,也许此花应该归类为夏季的花朵。

胡枝子也有夏季开花的品种,在梅雨结束的湿润土壤中绽放,枝干垂落于地面。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我觉得它少了几分“秋天”的味道。

然而,忆起我在故乡后山的草原捡拾栗子时,这高大、盛开的花,将草丛一分为二,那姿态永远都能使我想起“秋天”。

最早报秋的又是什么花呢?

我会先举出黄花龙芽草。

看到花店的车子上放满这花,在城里来来去去之际,立刻就给人秋天的气息。同一辆车上的桔梗,倒也不是没告知秋天来临的讯息,感觉却不似黄花龙芽草那般强烈。

更别说是荒野的路旁,看到一两朵此花迎风摇曳的模样,就会深刻体会新秋已经来临。

此花独自绽放很美,成群盛开也不错。

发现一两朵黄花龙芽草,也能让人心生喜悦。满坑满谷,则觉得不快。

黄花龙芽草,盛开于荒原

只见边缘处,一丛白净花

当曼珠沙华刚绽放一两株时,我总会惊讶地想:“啊,它已经开了啊。”日本称它为彼岸花,我更喜欢这个名称。

这花真的只有开一两朵的时候好看。群花乱舞之际,实在十分可憎。

峡湾轻舟上,只见一抹红

纷红与骇绿,曼珠沙华哉

从东京的三宅坂,远望护城河另一头的皇宫城墙,我偶然发现只有一处开着一簇此花,我每年都去欣赏,如今,我突然想起,今年不知开花否?东京近郊少见此花。相模野则非常多见。

翠菊也是农田里的花朵,如今东京近郊时常可以看见人们种植。提到讨厌的花,就会想到它,当我忘却此花,茫然远眺时,又发现这是初秋的花朵。千万不可用手摘采,应该把它留在田里欣赏。

水泄不通翠菊田,百花齐放好丰收

翠菊田畔赏花趣,摇曳生姿美娇容

翠菊是否卑贱花?端视见者自评断

彼岸花常开在水边,千屈菜亦同。花形并不起眼,仔细一看才知它的娇柔可怜。

周遭风凉冷,千屈菜之花

开于山阴处,色彩犹鲜妍

不知是不是幼时的回忆,每当我见着此花,总会想起旧历中元节。紧接着想起薄翅蜻蜓浮在空中的小巧红色身影。

千屈菜花水草畔,孩童捻起迎魂火

翠菊乃田边之花,日本蓝盆花则宛如移居荒野的翠菊。

看似寒国花朵,在这一带也能看见,不过信州那一带的花朵颜色美多了。绽放紫色的花朵。

桔梗亦同,山林乡里间的桔梗更美。

龙胆也是山林的花朵。虽然有春龙胆(丛生龙胆),秋天的才是货真价实的龙胆。

这花在秋末冬初之际,茎干埋在向阳处的落叶底下,盛开的时候真是美不胜收。色彩深邃,深紫之中夹杂着一抹蓝色,若不是在落叶来得特别快的山间,可见不着这美景。

曲折遥远山路行,路旁可见龙胆花

落叶朱红未褪尽,却见深埋龙胆花

落叶掩埋寂寥处,浓紫深山龙胆花

轻轻拈起细细瞧,龙胆澄静紫色花

人烟罕至碎石坡,荒山野岭龙胆花

竹林原野叶影下,浅色宜人龙胆花

还有:

吾妻素喜秋龙胆,春季则好山茶花

秋天的尾声,还有日本苞子草及地榆。

地榆看来沧桑,却意外地光洁美好。形状好似因故削发出家的贵族年轻僧人。

日本苞子草也是看来十分温暖的花朵。这是开在即将枯黄的荒野向阳处的花朵。

从初秋到秋末,百看不腻的就属芒草了。

登山路旁见芒穗,嫩穗犹带娇红色

这阵子,每逢十五、十三夜赏月时,经常供着这花。此外,秋意已深,各式草木皆已枯黄,只见此花还带着朦胧地白色日光,随风摇曳,尽管此景寂寥,仍是不可或缺的景致。

同样平凡,却不可不写的花朵,还有野**及一年蓬。

也许是出于我的喜好,不知不觉中,我老是举出荒野的花朵。庭院的花则有大理花、大波斯菊及青葙。

大理花适合深夜,置于案头欣赏,大波斯菊令我想起市郊的十月小阳春。青葙也是素雅的花朵,应该在隐居的庭院一角绽放。

使人徒伤悲,椅子啊,大理花啊,亦有屹立不摇者。

灯下大理花展艳,吾人饮品暗飘香

眼颊宿醉意,不知夜已深

黑色大理花,犹醉花影下

尽管开花繁似锦,寂寥正是青葙花

漫延嫣红青葙花,开花却在西风时

深邃艳红青葙花,其身仅怀少数实

如今回想起来,忽觉有些不可思议,我竟从未写过大波斯菊的诗歌。

若将芒花喻为昆虫,应该会先想到蟋蟀吧。虽然不起眼,无论何时听见蟋蟀的叫声,都觉得扣人心弦。

夜深入梦房屋外,静夜但闻蟋蟀啼

蟋蟀鸣声止不住,夜半食梨蜜液滴

砧板立起淌水滴,蟋蟀唧唧鸣唱声

啮虫跟蟋蟀,都是不请自来,在房间里鸣叫的虫子。那是跟蜉蝣一般大的小虫子,肉眼几乎都看不见了,却经常歇在格子拉门的木格上唱着。鸣声相当微弱,却是隐约传入耳里的凄凉音色。深夜时分,甚至会误以为是时钟滴嗒滴嗒的响声,所以也叫它时钟虫。啮虫在日本又称为泡茶虫,这是因为它的叫声与刷抹茶的微弱声响相近。

金蟋与铃虫已经没有新鲜感了。要我思考我喜欢什么虫呢?首先我会想到棘脚蟴。

感谢田野的生活,这虫偶尔会飞到蚊帐上,停下来鸣唱。

闻吾安心伸腿歇,棘脚蟴至蚊帐鸣

难得蚊帐走一遭,忆起鸣叫棘脚蟴

家人深眠蚊帐里,放声鸣唱棘脚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