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这旮瘩看似历史悠久，得天独厚，名人辈出，物产也相对丰富，但实际上……

西凉胡汉杂居又汉胡分明，大汉强的时候他们乖的跟猫一样，大汉一旦露出疲态他们立刻反叛抢掠，每次平叛都先紧着凉州调粮调兵，叛军镇压下去了，凉州的实力也跟着削减了。

若只如此也还算好，关键是凉州汉人也不太团结，当年董卓乱政，将大批西凉精锐铁骑带去中原，这么多年死的死逃的逃，没剩下几个，马家接替董卓执掌西凉之后，又与韩遂三天两头闹矛盾，最后爆发大战。

羌人叛乱，董卓祸害，马腾韩遂争雄，凉州这些年仗打的比中原都热闹，几乎没怎么消停过。

西凉铁骑虽然彪悍，但受限于地形环境，人口物资，中原逐鹿时流血出力的有他们，瓜分胜利果实却没他们的份，想想都蛋疼。

最近几年，凉州好不容易在法正的帮助下实现统一，进入高速发展期，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天下没统一之前仗还得继续打，谁都甭想独善其身。

荀谌的到来打破了凉州的平静，也打乱了马超和法正原本的部署，虽然两人都不待见这货，却无法无视他说的话。

马超挥手赶走手下诸将，很快厅中便只剩下他与法正荀谌三人。

荀谌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马超，或者说吓住了马超，便笑道：“将军英明。”

马超连椅子都没让他坐，语气不善的说道：“荀尚书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吧。”

荀谌点头道：“如今天下局势一如战国，诸侯割据，列国纷争，强则强，弱则亡，生在战国想不打仗那是痴人说梦，如今我军战败丢了南阳，曹贼势力更加强大，江南巴蜀，汉中凉州，咱们四家再不抱团取暖，迟早被曹贼一一剿灭，想拒曹贼唯有合纵。”

他的观点不算新鲜，几百年前，纵横家那群专耍嘴皮子的士子也是如此忽悠各国君主的。

问题是人家说的也没错，曹贼现在确实强大的过了头，人家连草原问题都解决了，没了北方胡人的威胁，姓曹的可以放开手脚收拾他们这群对手。

马超认同他的说法，却不愿让他如此得意，冷笑道：“天下一统乃大势所趋，马某虽然狂妄却也不敢逆天而行，真有那天投降就是，我马家替朝廷戍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相信大魏皇帝陛下不会为难我等。”

荀谌笑了，笑的极其温柔又极其坚定。

马超所言确实是一个选择，但在荀谌看来却是与他谈判的筹码，既然摆出了筹码，就证明马超愿意继续谈下去，大事可期矣。

他笑道：“既然如此，将军为何不现在就率众投降呢，投降这种事可是越早越好的，等曹魏大军压境再投降，您的价值可就大打折扣了，封到的官职爵位也要成倍缩水了。”

马超：“……”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荀谌无视他有些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将军今年才三十出头，比我们这群老骨头年轻太多，正是鲲鹏展翅大展宏图的时候，难道真的愿意屈就许都做一个富家翁？”

“凉州铁骑天下无敌，丝绸之路又富的流油，将军钱粮兵马皆不愁，难道真的甘心万里江山归了曹贼？”

马超的双拳不自觉的握紧，看了一眼法正说道：“你待如何？”

“不是我要如何，而是将军如何选择。”荀谌感觉自己离马超的七寸越来越近，莞尔笑道：“将军若想投降，大可砍了老夫的头颅拿去请赏，将军若还想干一番大业，老夫倒有几句要说道说道了，不知将军愿听否？”

马超点头道：“请讲。”

荀谌继续道：“曹昂曾说过一句话，求生存谋发展，生存是前提发展是目的，想要成就伟业得先让自己活下来，以凉州现在的情况，想要在乱世争雄，在曹贼的兵锋下存身就必须拿下关中，没有函谷和潼关作为依仗，西凉铁骑挡不住曹贼的火枪重炮，想拿下关中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南阳一战我军虽败，但曹贼也损失惨重，没个两三年缓不过劲来，错过此机会，别说夺取关中，能否保住凉州十郡都成问题，将军不会真的打算裹挟凉州百姓前往西域乃至安息建国吧？”

马超脸上表情已经缓和，兀自不服的说道：“等我拿下汉中，夺了巴蜀，依然可以与曹贼争锋。”

荀谌摇头道：“将军此话就想当然了，刘璋虽弱，自保却是有余的，而且巴蜀地势险要，飞鸟难渡，凉州又多是骑兵不擅于山地作战，进了巴蜀恐怕……你当真以为益州好打？”

“还是那句话，如今群雄皆弱，唯曹贼横强，咱们几家若还窝里斗，等曹贼缓过这口气，咱们就是当年的关东六国。”

“更重要的是，曹仁的五万铁骑即将进入关中，将军若执意南下，战事一旦陷入胶着，你猜曹仁是在长安看戏呢还是会出兵从将军身上撕下块肉呢？”

马超抬起头来，不善的向荀谌望去。

荀谌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四目相对，马超眼中满是敌意，荀谌眼中却带着笑意，像极了成竹在胸的智者。

见两人有些剑拔弩张，法正知道该自己出场了，连忙打圆场道：“大哥别这样，荀尚书毕竟是客人，荀尚书，我大哥出身行伍，脾气比较火爆，您见谅则个。”

马超并不是真的要跟荀谌撕破脸，闻言大笑出声，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荀先生请坐，晚辈招待不周，还望荀先生见谅，来人，上茶。”

“谢将军。”荀谌躬身一拜，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端起侍女送来的茶水呡了一口，放下茶杯陷入老僧入定状。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接下来就看马超如何权衡了，至于自己，等着就好，再说就显的迫不及待，底气不足了。

马超法正两人面面相觑对视半晌，法正叹息道：“荀尚书，曹贼狼子野心天下皆知，凉州地小民贫，单独对抗根本不可能，想要生存唯有合纵，道理我大哥都懂，可有件事先生想必……家岳在许都啊，进攻关中容易，可曹贼若恼羞成怒，拿家岳撒气，总不能让我家将军背上不孝之名吧？”

事情，妥了。

荀谌叹息道：“狗日的曹贼，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卫尉大人不得不救，凉州的基业也不能不保，否则纵然救出卫尉也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