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绾药熏沐浴完, 已经亥时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这段时日恢复得越发好了,每月十五也鲜少再闷痛, 只有偶尔天色干燥时才会有些沉闷。

今日玩了一整日,乔绾也有些疲惫,洗弄过后便让绿罗回去休息, 自己则径自回到里间倒在了**。

本以为很快会陷入沉睡, 可乔绾却翻来覆去地莫名睡不着。

卧房格外寂静, 外间没有翻看折子的声音,也没有微弱烛光打在帷幔上的若隐若现的身影。

乔绾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烦躁地轻哼一声,转过身面向墙壁。

睡觉。

夜色正浓时,乔绾终于酝酿出丝丝缕缕的睡意,意识缓缓游移,门外却响起一阵敲门声。

声音很是和缓, 一下一下,不疾不徐。

乔绾猛地睁开眼, 迷茫地环视四遭,随后反应过来是她的房门。

慕迟还未回来, 且他回来从不敲门, 大抵是下人有事禀报吧。

乔绾扬声问了句:“谁?”

门外一阵寂静,无人应声, 而后敲门声再起。

乔绾紧皱眉头, 最终穿好衣裳,打开门:“这么晚了……”

余下的话僵在唇边。

乔绾怔愣地看着站在门外的人影。

一袭松垮垮的雪色袍服于夜色中流光, 隐隐露出雪白匀称的肌理。

颀长身姿茕茕孑立, 墨发仅以莹白的发带随意束在身后, 几缕碎发在夜风中凌乱,肌肤像极了上好的寒玉,无一处不美妙动人。

比当年松竹馆的那惊鸿一瞥更仙更艳。

“乔绾。”他低声轻唤,语调低柔婉转。

乔绾的心口剧烈地跳动了下,呼吸也有些急促起来,干巴巴道:“你怎么……这副模样?”

慕迟安静地看着她:“你喜欢吗?”

乔绾一愣,余光瞥见他衣襟下的肌理,只觉一股热气往脸颊上翻涌而来。

慕迟望着她微红的双颊,抬手近乎眷恋地蹭了蹭:“公主……”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脸颊,乔绾眨了眨眼睛,飞快地回过神来,后退两步胡乱地移开视线:“天,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

说完转身快步朝房中走。

慕迟看着她的背影,随她走进房中,却在乔绾走进里间时唤住了她:“乔绾。”

乔绾回眸,眼前却一阵白影闪过,她已经被人拥着抵在桌前。

乔绾看着近在眼前的夺目颜色,想要生气,却恼不起来,只没气势地道了句:“你做什么?”

慕迟望着她:“比你今日见的那位姜老板如何?”

乔绾的思绪一片混乱,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姜老板是谁,只怔怔盯着眼前人。

慕迟抬手,紧紧箍着她的腰身:“乔绾,我比他好看。”

“不止脸,身子也是。”

乔绾震惊地睁大眼,目光再次难以克制地落在他的肌理上。

自大的话,偏偏他顶着这样一副好样貌说出来令人无法反驳。

慕迟朝她靠近着,乔绾甚至能感受到他喷洒在她面颊上带着寒香的呼吸,心口如有猫爪在轻轻地挠着,细痒难忍。

她的呼吸不觉急促了些。

“所以,”慕迟低喃,“你不要喜欢他。”

乔绾觉得自己大抵是醉了,不然怎么会意识恍惚,好一会儿才问:“那我喜欢谁?”

慕迟停顿了许久:“……喜欢我好不好?”

乔绾愣了愣,看着他眼中的微光及惊艳的面庞,呼吸凝滞了几息,心口跳动地越发快,几乎要跃到喉咙了。

她想,她应当推开他,应当离他远一些……

眼前的他太危险了。

可是……却难以动作。

许是她沉默太久,慕迟的眼中浮现着不安,轻声道:“不用太多,只要一点点便好。”

这一瞬,乔绾只觉脑子里的弦砰的一声断了。

她作甚要“折磨”自己。

“绾绾……”慕迟仍要说些什么,乔绾伸手揽着他的后颈,迫着他低下头,用力地吻上他的唇。

说是吻,更像是重重地磕上前去。

慕迟的唇顷刻涌现一块血痕,他却未曾在意,只怔愣地感受着唇上的酥麻,冰冷的躯体在这一刻感受到久未的灼热。

他垂眸,探入她的唇齿之间,加深了这个吻,松垮垮的雪衣微微垂落,乔绾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的诱人景色,手不觉软了下来,回应了下。

慕迟的呼吸一紧,吻越发的密,带着疯狂与虔诚,落在她的唇畔,鼻尖,眼见以及耳垂……

乔绾轻哼着,下意识地避开耳垂的酥痒,却忘了自己仍在桌前,身后传来杯盏滚动的声响,紧接着茶杯落在铺着绒毯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乔绾的身躯一僵,却没等她多想再次被人缠住。

慕迟的吻回到她的唇角,抱着她回到床榻。

心中的颤栗与狂喜几乎要将他湮灭。

她回应了他。

他竭尽全力地取悦着她,看着她的脸颊泛红,手徐徐拂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层层热意澎湃着涌向一处。

“慕迟……”乔绾的语气变了调,此刻后知后觉地添了丝对未知酸胀的慌张。

只是二字,却险些惹得慕迟失控,他重重地喘息着,凑到她的耳畔,气声呢喃:“乔绾……”

“公主……”

于他,她从来都是那个明媚娇贵的长乐公主,从未变过。

“不要怕。”

他的呼吸徐徐下移,落在层层叠叠的嫣红华服下。

乔绾心中一惊,手指穿插进他的墨发之间,却只来得及抓住雪白的发带,微微一扯,墨发如丝绸顷刻散乱开来。

乔绾闷哼一声,嗓音娇媚。

身上的衣裳不知何时松松地垂落,慕迟抬起头来,重新回到她眼前,雪白的面颊上唇瓣莹润:“公主。”他轻唤着她。

乔绾的脸颊早已热极,闻言抬脚便朝他无力地踹去。

慕迟抓着她的脚腕,目光落在那枚晃动的小痣上。

他再次想起了那个梦,不同的是,这一次梦变成了现实。

他吻着她的眉心,呢喃着:“我爱你,乔绾。”

不远处的烛台摇晃了下,浅红的纱幔倒映着交叠的身影,卧房被晕黄的烛光氤氲着,暧昧至极。

这晚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乔绾怎么也不懂,慕迟昨夜熬夜看折子,今日又外出一整日,哪里来的这样足的精力。

临睡前,乔绾只记得自己被人抱进浴桶。

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乔绾皱了皱眉,腰身动一下便酸软无比。

“醒了?”低哑的嗓音如潺潺流水,清越动听。

乔绾睁开眼,看着阳光透过阑窗照进房中,蓦地清醒过来,她眨了眨眼,看着头顶只着中衣的男人,下瞬匆忙坐起身。

只是因腰背酸软,动作僵滞了片刻。

慕迟愣了愣,伸手扶着她:“怎么?”

乔绾脸颊涨红,拿过衣裳胡乱地往身上穿:“我,我还要去金银斋,午前有生意要谈。”

慕迟微怔。

他幻想过无数种醒来后的画面,准备了诸多话语,他想与她成亲,让她成为他的妻,唯一的妻。

可独独未曾想,在发生昨日肌肤之亲后,她想的竟是……竟是金银斋。

转念却又觉得没什么意外,她本就不是在意清白与否之人。

甚至昨夜她之所以回应,也只是……一时被他所迷惑。

即便这般想着,慕迟心中还是升起阵阵酸涩,他看着她慌乱的动作,抿着唇上前,接过她的衣裳,看着她身上暧昧的印记,小腹微热,最终为她一件件穿好,又将她拉到梳妆台前,梳头绾发。

乔绾的心越发失控,耳垂红得要滴血,待慕迟将珠钗插入发髻,她飞快站起身:“我先去金银斋了。”

说完匆匆忙忙往外走。

却在走出偏院后响起未曾拿账本,又飞快地折返,未曾想刚进房间,便见慕迟正神色惶然地寻找着什么。

乔绾正要询问,便见他从桌角下将那枚翠竹香囊捡起,重新郑重地挂在腰间。

乔绾愣住,看着他格外珍视的动作,那明明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香囊,还是她送给旁人的……

“慕迟!”她蓦地作声。

慕迟一惊,转过身来看着她。

乔绾抿了抿唇,踮脚飞快地在他唇上印上一吻,拿了账本便朝外走。

慕迟愣愣地站在原地,许久才抬手抚了抚唇,还带着她身上的暖香。

他不觉扯了扯唇,笑了。

司礼早已在偏院外候着,见长乐公主都出来许久也不见公子出来,不免有些着急,几经思忖走进院中,还未等敲房门,房门便从里面开了。

司礼忙放下手:“公子。”随后诡异地发现,公子的唇角仍带着笑,就连那股森冷的寒意,今日仿佛都淡了几分。

慕迟“嗯”了一声,只觉得今日的司礼也瞧着顺眼了些。

他缓步朝外走,方才走出偏院,便听见一旁的院落传来几声孩童的欢笑声。

司礼忙道:“是楚公子,今日休沐,不用去学堂。”

楚无咎。

慕迟的脚步一顿,眉心不觉蹙起。

他再次想起当初的一家三口,以及那个老妇人说:只因生孩子便差点入了鬼门关。

一个可有可无的孩子,不值当她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所以昨夜,他有所克制。

可是……在昨夜之前,他从不知,碰到她,要克制会如此艰难。

“你去找宋攀要避子汤的方子。”慕迟吩咐。

“是……”司礼习以为常地应下,下刻陡然反应过来,惊讶道,“避子汤?”

“吵嚷什么?”慕迟凝眉,“此事不许对任何人提及。”

“是,”司礼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属下定寻来最好的方子,不会有损长乐公主一丝一毫……”

“什么?”慕迟不解,片刻后反应过来,目光阴沉地打量着他,“是男子喝的。”

司礼:“……”

“属下这就去办。”

慕迟沉沉地应了一声,却在司礼转身的瞬间注意到他的腰间有东西一闪而过:“且慢。”

“公子?”

慕迟看向他腰间挂着的香囊:“香囊不错。”

司礼脸颊一热:“是倚翠姑娘送的。”

慕迟脸色微沉,定定打量香囊许久,方才挥挥手放他离开。

*

金银斋。

乔绾坐在柜台后,一手托着下巴出神地看着前方。

昨夜**的画面涌入脑子,以及那句“我爱你”。

她今日并未有生意要谈,只是……她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慕迟,更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什么?

说她昨夜色迷心窍,被他**了?还是说她虽然未曾喝酒,但就是平白无故醉了,才会做出那些事?

乔绾在心底哀嚎一声,恨恨地暗道一句:“美色误人。”

直到午后,金银斋进货的伙计回来,乔绾才终于打起些精神。

乔绾是认真想要经营好金银斋的,那么进货便不能在燕都进了,丝绸从江南进,毛毡自西北进,狐裘大氅自北部进,算下来,一年能省下千两银子。

而这些伙计大多是走南闯北过的,乔绾将货物安置好,最爱的便是听他们讲那些精彩的异域经历。

今日也不例外。

伙计是从西北进来了一批毛毡,他们看见了大漠,他们口中,大漠是如此的雄浑而风情万种。

乔绾暗想,自己的身子已经好转了许多,也许往后她若是来了兴致,也可以随着商队四处游历进货。

因那些伙计一路奔波,乔绾便让他们提早回家休息。

金银斋逐渐安静,乔绾仍在想着游历一事,一转头便看见一旁的倚翠正在仔细地绣着什么。

乔绾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刚要打趣询问,便发觉倚翠拿着的是一枚男子香包,绣着“礼”字。

乔绾的打趣声僵在嘴边,默了默重新缩回柜台后。

她又想到今晨慕迟那样珍视那枚翠竹香囊的画面,心底慢慢悠悠地升起一丝怜意。

这日后,乔绾和慕迟之间似乎有什么在改变着。

乔绾不再回绝慕迟的接近,他们每晚相拥而眠,只是再未欢好过,乔绾也绝口不提那晚之事。

慕迟心中暗自惶恐良久,只怕她从未将那晚当做一回事。

她生性洒脱,说不在意便真能做出不在意之事。

慕迟自己也未曾想到,有一日,自己这样的人,会想着用“负责”留住她的心。

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想看着她骄纵蛮横地自在,想看她恣意放肆地欢笑。

他再做不出困住她这样的事。

幸而她再未排斥他的靠近,他心中的焦虑逐渐平复。

这日,慕迟醒来得早,未曾作声,只看着背对着自己、被自己紧拥在怀的乔绾,良久伏靠在她的肩头,偏首印上一吻。

乔绾动了动身子,嗓音犹带着初初醒来的喑哑:“什么时辰了?”

慕迟道:“还早,再睡一会儿。”

乔绾眯了眯眼:“不困了。”

说着撑着他的胸口坐起身。

慕迟随着她坐起身,将她的发拢到一侧,又紧紧抱了她好一会儿方才放开手,习惯地替她整理着衣裳,描眉绾发。

直到忙完,慕迟方才回身穿衣,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侧的香囊。

这是这段时日养成的习惯。

近些时日不少朝臣都似有若无地询问,这香囊可是佳人相送?得知答案后再夸上一句甚是般配。

甚至后来,更有“太子将纳妃”的传闻传出。

慕迟很喜欢听他们口中的“般配”二字,更喜爱那句“太子妃”,便一直未曾澄清。

可今日,慕迟再一摩挲,心中大惊。

香囊不见了。

他飞快环视四周,目光如炬地寻找着,可是一眼便望尽的床榻与桌下均都没有,昨夜睡前他还曾看见过。

慕迟心中阵阵焦灼,转身朝外走,刚要命人便是将地面翻将过来,也要将香囊找到。

乔绾正在外间看着他:“你在找什么?”

慕迟一僵,想到那到底是她送与闻叙白的香囊,抿了抿唇:“没什么。”

乔绾眨了眨眼:“啊?我还以为你丢了这个呢。”

她摊开手,一枚月白色香囊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香囊上绣着并不算精致的雪山青莲,看起来格外陌生。

慕迟刚要道“不是此物”,却在看清右下角绣着的两个熟悉字迹时飞快反应过来。

——“绾绾”。

她的名字。

慕迟不敢置信地抬眸看着她:“这是……给我的?”

乔绾小声嘀咕:“你成日戴着旁人的香囊算什么事……唔……”

没等她的话说完,慕迟便热切地吻了下来。

他将她抱到梳妆台上,铜镜剧烈摇晃了下,“啪”的一声倒了。

乔绾心中一乱:“慕迟!”

回应她的却只有慕迟低低的一声:“绾绾。”

正如她香囊上绣的一般。

*

沐浴完已是午后了。

乔绾没好气地瘫软在床榻上,脸颊酡红。

慕迟正理亏地为她轻轻揉着腰身,嗓音仍带着动情的沙哑:“我本以为能克制的……”

可是一碰到她,灵魂都仿佛在颤栗,叫嚣着与她相融,他默了默,问道:“舒服吗?”

乔绾一滞,想到方才梳妆台到床榻的画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重重踹了一脚:“道貌岸然的禽兽……”

慕迟任她踹着,手上的动作未停,直到她眉心舒展开来。

门外绿罗的声音小心翼翼传来:“殿下,司总管求见。”

慕迟皱了皱眉,知晓是因着公务,可心中还是涌起阵阵烦躁。

明明晚上便能见着,可他却总难以知足。

“你还不快点出去?”乔绾催他。

慕迟望了她一眼。

她离开他的视线,他便忍不住胡思乱想。

乔绾又催促着推他往外走,慕迟俯身重重抱了她一会儿才终于离开,临走前不忘将那枚绣着“绾绾”的香囊戴上。

司礼见慕迟走出来,忙迎上前去,还未走到近前,便被自家公子冷冷地扫了一眼。

司礼愣了愣才道:“公子,您今日未曾去朝堂,三公有事要见您,”说着,又将手中的折子送上,“这是今日的折子。”

慕迟应了一声,接过折子,随意翻看了几页便合上了,手慢条斯理地摩挲了下新戴上的香囊,复又淡淡地扫他了眼司礼。

司礼察觉到异样,循着慕迟的动作看去,待看见一枚陌生香囊时顿了下,幸而在看清上面的字时,脑子飞快地转了过来。

“公子的香囊很是好看。”他夸赞。

慕迟眉眼渐松,拿着折子朝府邸门口走去,唇角弯起,淡淡应:“嗯。”

作者有话说:

狗子:唇角和太阳肩并肩`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一章就正文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