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杀青州 第412章 三大诏
建文的时代,象烟花一般,在短短的四年之后结束了。
新的王朝,永乐的时代来临了。尽管它的登龘基大典因为仓促而显得简陋,因为仓促而没有四夷来贺、诸王来朝,但它毕竟是一个新的开始。
奉天殿,燕王朱棣身穿龙袍,头戴皇冠,威严地坐在御座上,王公国胄,父武百官齐集,那些老臣看到坐在上首的朱棣,恍惚间竟有一种错觉,似乎……三十年前,刚刚驱逐鞑虏,重建华夏的洪武大帝又回来了。
那时,洪武皇帝也是这般岁数,也是这般模样,也是这般自信、也是这般锐气勃勃,虽然中间隔了一个短命王朝,可是似乎,永乐皇帝,才是挟洪武余烈,开创新时代的那个天子。
已然晋升中官大太监的木恩双手奉着宝玺,高高举过头顶,百官齐刷刷跪下,山呼万岁。
接受百官朝贺之后,朱棣双臂张开,威严地说道:“众卿平身!”
百官三跪九叩,行完大礼,纷纷从地上爬起,肃立班中。
朱棣缓缓站起,目光从父武百官、勋戚公卿们脸上一一扫过,朗声说道:“朕本才轻德薄,难堪大任,奈何父武百官极力劝进,为保宗庙社稷,朕只得遵从众志,登龘基大宝。”
百官再拜:“万岁!”
可是朱棣和朱允炆明显是两个打法,他的登龘基大典没有多少繁父缛节的客套,把人折腾得发晕的礼节,刚刚登龘基,朱棣就雷厉风行地开始施政了。
“俺今既是皇帝,就当谋天子之政。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宜当同心戮力,协助与俺!倘有作奸犯科、上不能报效君王,下不能安黎民百姓者,依律论处,或有另存异志者,无论其身居何位,俺都要严惩不贷,绝不相饶的!”
习惯了朱棣说话的北平旧臣老神在在地站在那儿,在京的官员听了朱棣这口腔调却几乎晕倒:“都成了皇帝了,怎么还是一口一个俺呐,你得朕呐!”
不过朱棣这个皇帝显然跟朱允炆不太一样,旁边也没有黄子澄和方孝孺时时教他什么是棣嫌那父诌诌的话说起来咬父嚼宇也就罢了,更大的问题是说不到点子上。
朱棣说完,向另一个中官大太监,随他出生入死、百战沙场的燕王府内宦狗儿一摆手龘,狗儿便在御阶下站定,徐徐展开了朱棣御极的诏书。
这道登极诏是大才子解缙所写,内容何止一个锦绣,更重要的是,他用最简洁、最有力的语言,讲述了建文帝如何受奸臣怂恿,更改祖宗遗制,永乐帝又是如何被迫起兵靖难,今日要恢复祖制的道理。这番话是必须讲的,因为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永乐皇帝继承的是太祖洪武皇帝的衣钵,他并不承认朱允炆这四年来的所作所为之合法性。
这一道旨意,开宗明义,宣布这一年是洪武三十五年,次年为永乐元年,也就是说,建文四年的统治不予承认。紧接着,就宣布开国皇帝、太祖洪武的一切法律和制度全部予以恢复,什么依照周礼并府并县、更改官名,统统改回洪武旧制。
这一拳打得众人晕头转向,诏书宣布完了,百官刚刚松了。气,以为今天的大典接下来就是告天告地告祖宗,一大套的繁文缛节了,不想狗儿把诏书交给木恩,紧接着又是一道圣旨。
这道圣旨却是对人事的安排,显然也是大家最为关心的内容,父武百官登时精神一振,侧耳倾听起来。
首先就是对建文帝、皇后及皇太子丧礼的安排,丧礼依帝后及太子礼制举行,这既是对建文旧臣的一个安抚,也是彰显新帝的宽厚,不过心细的文官注意到,永乐皇帝没有给建文皇帝谥号。
紧接着,却是对建文帝四年来打击整治的诸王的安排。
湘王朱柏,朱允炆给这位叔父的谥号是棣改“戾“为为湘献王。湘王的坟茔因为是一家老小自龘焚而死,且有许多宫人奴婢随之赴死,原本只是简简单单全部埋在了一起,造了一座大坟茔,朱棣也宣布,重新拾骨隆重安葬,且因湘王一脉已经死绝,专门委派祠官奉守祠院。
建文旧臣中有人本来还想恳请朱棣赐予建文帝一个谥号,要不然毕竟曾是一代帝王,连个谥号也没有,未免太寒酸了些,可是一听朱棣紧接着就是对被逼死的湘朱柏的安排,马上闭上嘴不说话了。相对于朱允炆对逝者的不厚道,不赐谥号似乎也容易接受了,如果要赐谥号,保不齐永乐帝会给个什么难听的谥号。
之后,便是周王复爵,仍返开封藩国,齐王、代王也分别从监狱里放出来,复爵返回封地,宁王予以厚赏,却没有要他返回大宁,而是改封于南昌,南昌较之塞外苦寒之地要繁华许多,到那里做藩王,明显比在塞外舒服得多。
但是有一点,宁王在塞外,因为近蒙古,为了卫戍边疆的需要,他可以节制八万精乓,而到了南昌,除了三护卫乓马,就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兵权。
众人还没品出其中滋味,重头戏就来了,诸王以下,对群臣的赏赐和安排开始了。首先自然是有从龙之功的北平系功臣,第一人就是东昌一战以为朱棣身陷重围,奋勇杀入,以致身陷敌营力竭战死的大将张玉,以之为靖难第一功臣,追赠英国公,谥忠显,加封河间忠武王。
第二位就是首倡靖难,四年来辅佐世子镇守北平的道衍大师,道衍大师俗家名称姚广孝,官授太子少师,封荣国公;第三位是徐增寿,封定国公;第四位是丘福,封淇国公;第五位是朱能,填成国公,第六位是杨旭,封辅国公。以上六位国公俱为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食禄二千五百石,子孙世袭。
前面五个无人不知,可这杨旭是甚么人却有许多人并不知道,竟然得封世袭国公,群臣不免大为惊讶,甚至有人大为不平,虽然没有窃窃私语,这么多官员站在那儿,但有人稍有异动,便觉一阵骚然。不过北平系的官员,尤其是北平系的高级高官却是神色平静,一脸从容。
杨旭有什么功劳?朝廷密敕逮捕燕王,北平都指挥使张信跑去给燕王报了个信,封的是勋国公,杨旭靖难之前就救过燕王满门性命,靖难之后,在金陵故意行刺失败,又救燕王一回,再救燕王世子及两位王子,白沟河一战运筹帷幄,智断李景隆帅旗,以致南军必胜之局反遭大败,之后济南城头示警,再救燕王一命,潜入南京城掌握机密情报,使得燕王烧毁屯集于沛县的万船粮草,劝降陈珲,使得北军得有战船无数,从容过江,一战而定天下,这样的功劳,还不够资格封国公吗?
能站在这金銮殿上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一看北平系的高级官员个个一脸的理所当然,其他人虽不明底细,却也不再牢骚,只是耐心听下去,不料听完了北平系官员的封赏,再封到建文旧臣时,头一个居然是曹国公李景隆,群臣不禁哗然。
说实在的,这李景隆的名声确实不太好,建文旧臣固然大多看不起他,北平系的文官武将一样的看不起他,这样的货色,居然得封左柱国、太子太师、曹国公、增禄一千石,子孙世袭,这还有天理么?就因为他开了次城门?
这一次的**比听到杨旭封国公闹出的动静还要大,因为这一次主要是北平系的功臣们表示了不满,朱棣端坐龙椅,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接下来首倡劝进的茹常,同样得到了极大的封赏,茹常受封为奉天翊运守正父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太子少保、兼兵部尚书、忠诚伯,食禄一千石。
朱棣对他们大肆封赏,自然有他的道理,除了这些人一直是建文朝的议和派首领,后来烧毁沛县粮草也罢,得开金川门,以最小的伤亡进入金陵城也罢,也都有他们的功劳,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是建文旧臣中勋戚和朝臣的代表。
朱棣并不想大动干戈,他希望人心能尽快地稳定下来,朝廷能尽快地稳定下来。治理这么大的天下,仅靠他从北平带来过的那些武将是不成的,朝阳门外那一幕,深深地触动了他,不管是降臣也好、随波逐流迎奉新主的建文旧臣也罢,他希望能给他们一个明确的讯号:只要拥戴我,我既往不咎,一视同仁,绝不会亏待了谁。
所以,随他打天下的许多功臣老将愤愤不平的样子,朱棣坐在上首,只好当作不曾看见了。
这道诏书洋洋洒洒,宣读的时间最长,等到这计诏书宣罢,不管群臣何种心思,都松了。气,因为金殿迎奉新君的仪式总算是结束了。却没想到,朱棣和他老子朱元璋一样,也是个工作狂,文武百官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中官狗儿又拿起了第三道诏书:“……,苏松四府,复洪武税赋。凡四方水灾干旱,免除赋税,丰年而无灾情,土地贫瘠者亦当优免赋税。凡饥荒年景,全部蠲免两税,且地方官府要先开仓赈民,后向朝廷禀报。都察院遣巡视官巡视地方,有瞒灾不报、有灾不赈者,逮捕法办。新朝初定,各地官府,尤宜抚安军民,有奸贪者,逮治重罪!京官七品以上,外官县令以上,各举一人,量才擢用,如有贪污,连坐!”
想不到永乐皇帝登龘基当日,就颁布了一道施政诏书,这道诏书的重点就是吏治、就是反贪,特意把这道诏书放在登龘基当天颁布,这分明就是朱棣的反贪令了。
永乐御极,颁了三大诏,第一道,尽覆建文旧政,这是魄力;第二道,大封新旧官吏,这是怀柔;第三道,兴奋之余的官员们,似乎感觉到了一点太祖在世时的铁血味道。继建文的“四载宽政解严霜”之后,手脚不太干净的官员,似乎又感到了飒飒的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