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难缠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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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内按功能划分为四块区哉,中轴线自南而北是祭祀区,宫殿区、园林区、以及王府官署区。王府正殿统一都叫承运殿,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银安殿,夏浔和塞哈智不是可以正大光明接见的客人,所以不能在承运殿被接见,他们被引到了存心殿。
这是一处偏殿,跨过高高的槛儿,迎面便是一道鹤鹿同un的画屏,绕过画屏,水磨石砖铺地,便是存心殿的正堂,蟠龙柱、红木栏目杆,落地的青铜灯柱,吐着檀香的铜鹤,幔帘卷起,后边是背倚屏风的书案,夏浔和塞哈智被引进殿中,在客座坐了一会儿,宁王和侧妃沙宁才慢慢走进来。
“臣夏浔、塞哈智,见过殿下……”
夏浔目光落在沙宁身上,不由得一呆。她穿的仍然是一袭白è的衣裙,这是大明皇室贵胄最流习的颜只是款式有所不同,这是宫装,雍容大方,外边套一件葱白è绣银è丝线uā纹的背子,只在黑亮润泽的桃心髻上ā了一支碧yu簪子,此外再无装饰,整个人却晶莹剔透的仿佛一轮明月。
塞哈智这个粗人压根没认出沙宁王妃来,一见她伴在宁王身后半步,衣着打扮绝非宫婢,立即又跟了一句:“见过殿下、见过王妃。”
夏浔这才惊醒过来,忙也说道:“见过王妃!”
宁王只道他是被自己王妃的风采所慑,倒是未做他想,沙宁眸中却明显闪过一丝惊骇和慌她一进大殿,就发现眼前这两个人极为熟悉了,可不熟悉么,他俩连衣服都没有换。塞哈智那副模样,分明是没有认出她的身份,可是夏浔看到她时眼神的变化和神情的反应,则清楚地表明:他已认出了自己!
宁王淡淡地摆手道:“起来吧,勿须多礼。”说着便向主位走去,沙宁跟在他的身侧,一双结实健美,远比普通女孩更显修长的大ui已经开始突突地打起颤来,她强做镇定,看也不多看夏浔一眼,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宁王在案后缓缓坐了,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是奉四皇兄之命所来?你们求见本王,有什么话说?”
刚刚站直了身子的夏浔忙又欠身施礼道:“殿下,皇上无道、朝廷不公、一班文臣舞文墨、搬是非,蛊圣上擅改祖制,更官制、削藩王,致周王流徙于云南,代王拘禁于巴蜀,齐王囚押于凤阳,湘王自焚于荆楚,燕王身为诸王之首,遵皇明祖训,起兵靖难……”
接下来夏浔说些甚么,沙宁心神恍惚的全未听到,她只知道如果自己这位善妒的丈夫知道她在外边有个情人,那么不但她的义兄刘奎必定身首异处,她也必将被暴怒的宁王杀死,宁王不会因为她是朵颜卫首领的妹妹就心生顾忌。
她的哥哥也不会因为她的生死而悍然兴兵古人没有为了女人而一怒发兵的,哪怕她是古王的女人,那是被天下英雄耻笑的行为,就连黄金家族的始祖,伟大的成吉思汗都不会为了他的女人被人掳走而兴兵古人同汉人的贞观不同,成吉思汗的女人可以被人抢走两次,甚至怀了别人的孩子回来,仍然可以理直气壮地成为成吉思汗的皇后,而汉人却是以此为奇耻大辱的,如果被宁王知道……
夏浔一边对宁王说着话,偶尔却以若有深意的目光瞟她一眼,沙宁心中更紧张了,那贝齿轻咬着薄线条柔和的瓣上粉红的颜è已因紧张恐惧而稀释殆尽。
“皇上是天下之主,整个江山都是他的,他想削藩,本王无话可说。四哥是诸王之长,以皇考的祖训为依据,起兵靖难,我这做兄弟的,同样无从置评。只是,若要我起兵响应,那就好笑了。”
宁王淡淡地道:“首先,做为臣子,对皇上的作为,朱权不该指手划脚。其次,朱权头上还有那么多皇兄,虽说四哥认为当前局势,可依祖训起兵清君侧,可是其余诸位皇兄却都没有动静,我这做小兄弟的,也不知道该不该附从四哥,万一是四哥错了,朱权岂不也跟着错了?”
“殿下,其余诸王有心无力,能清君侧的唯有燕王与殿下,殿下若袖手旁观,一旦燕王兵败,那时候就轮到……”
宁王截断夏浔的话道:“本王如今手上没有一兵一卒,藩国内八万驻军的兵权,本王已jiā给都督陈亨了,本王的三护卫兵马,已经jiā给蓟州总兵刘真了,若说有心无力,本王现在比起其他诸位王爷一般无二,能帮得了四哥什么忙呢?”
“殿下……”
“请两位回复四哥,十七弟……难呐!”
不等夏浔再说,宁王朱权已经站了起来,守在口的宁王府管事立即走进来,微微欠身,示意二人跟他出去。
夏浔无奈地住口,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白衣如雪、俏然而立的王妃沙宁,向宁王长长一揖……
“王妃!”
沙宁在uā园里,站在一丛uā树旁,手中拈着一朵将要凋零的uā儿,正在心神不属,一个卫悄悄地走了过来,向她躬身施礼,沙宁一扭头,见是她的贴身护卫曾二,连忙迎上前去,急声问道:“小二,你都探听清楚了?”
这曾二本名依仁台,就是九十的意思,那时节古穷人家的孩子起名也随便的很,起名九十,是寓意长寿,希望他活到九十岁,自陪嫁沙宁到了宁王府,才改了个汉人名字。
曾二道:“打听明白了,他们果然没有马上就走,现在已在城西‘长宁客栈’住下了。”
沙宁冷笑起来:“那个姓夏的已经认出了我,他果然不死心,留宿于大宁城内,必是想打我的主意,籍由我来劝说殿下!”
曾二道:“王妃,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万一被他张扬开来……”
沙宁银牙一咬,冷冷地道:“不会的,他们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曾二心领神会,连忙俯身道:“明白了,小的马上去安排!”
“慢着!”
曾二道:“王妃放心,小的只会挑咱们从朵颜卫带过来的亲信,不会让王府卫ā手其中的。”
沙宁摇头道:“他们来大宁是会唔殿下的,若是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儿,被燕王以为是殿下动的手脚,难免jiā恶于他。你去几套大宁守军的军服和军刀,这个恶名,不能叫殿下担当。”
曾二道:“明白了,小的马上去办。”
关外客栈与关内不大相同,在这里,走亲访友住客栈的很少,也少有走亲访友的,经过这里的人,大多是草原大漠上的行商客旅,动辄几十上百号人,车马驼骡,浩浩所以这里的客栈都非常大,而且房间少、院落宽广,为了不同的行商队伍能够分隔开来,免得淆了车马、遗失财物,所以客房和院落大多是分开的,用半人高的土坯墙分隔开。
夏浔和塞哈智的住处,就是这样的一处院落。三间稻草黄泥坯的房子,一个极为宽大的院落,院落两旁倚墙还各有一长排的马廊,这个院落早上刚有一支驼队离开,也未怎么打扫,地上还有驼粪和散的稻草,房间里空空一大铺炕硬梆梆的,只有两肮脏的被子,连褥子都没有,唯有炕铺够大,在上边翻跟头都没问题。
晚餐是在客栈里吃的,夏浔吃了碗汤泡馍,小半块羊ui,食量如牛的塞哈智却把一整条羊ui都啃得干干净净,到最后还把夏浔没有吃完的半条羊ui揣了回来,说要当成夜宵。
天气进入十月,已经非常冷了,晚上的时候风尤其大,刮得灰土迷人双眼,院子里空空的也没甚么好欣赏的,所以不多的客人早早就都回房睡了。
二更天,长宁客栈突然闯进来一群官兵,因为防风沙,脸上还都了羊织就的巾,一个个只露出双眼,杀气腾腾。在问明了夏浔和塞哈智的住处之后,留下两名官兵看住了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其他人便直扑夏浔的住处。
独独院的客舍倒是很容易实施抓捕,房舍四周都被团团围困起来,然后他们便破而入,提着钢刀冲了进去。
火把“扑喇喇”地燃烧着,几个官兵把三间四壁皆空的房子搜了个遍,根本没有人影儿。
一个身着校尉官服,肋下佩刀的高挑个头儿的武士面背手,昂然站在房子中央,冷冷地问道:“是不是找错了房间?”
“不会呀,我事先就打听过的,刚才又察看了客人入住的帐簿子,没有错,就是这个住处!这里还有一被褥呢。”
那个负手而立,只露出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目光的校尉微微错动了一步眼神:“一被褥?”
他立即举步进了旁边的卧房,其他几名士卒都跟进来,高高举起了火把,把炕上照得通明,只见炕上其实是两被,现如今被人一做了褥子,一做了被子,那面校尉弯下腰,探手往被窝里摸了摸,寒声道:“被窝还是热的,他是听到动静躲起来了,人没走远,给我搜!”
“不用搜了,我在这里恭候阁下多时了。”
几个士兵好象中了箭的兔子,腾地一下跳转身来,一手举刀、一手火把,向发声处照去,只见夏浔坐在房梁上,悠着两条小ui,正用手中啃得只剩下骨头的一条羊ui向他们笑嘻嘻地摇晃着。
有人恶狠狠地叫:“捉他下来,把他砍成酱!”,这是曾二的声音。
那面校尉冷冷地道:“你们出去!”
曾二一怔,失声道:“王妃!”
面校尉冷斥道:“蠢货!这里只有一人歇着,你还没看出来么?人家早就等在这里了,会怕你杀?滚出去!”
夏浔丢掉羊骨头,拍掌笑道:“王妃真是冰雪聪明,在下佩服的紧!”
面校尉又冷冷地道:“滚下来!”
“来了!”
夏浔笑嘻嘻地一ing腰杆儿,便从房梁上纵身跳了下来,双足轻盈地落在地上,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曾二等人都把目光看向那面校尉面校尉摆摆手,他们便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然后,那面人便伸手轻轻解去了面巾出了一张比uā解语、却满面寒霜的俏脸,果然是宁王侧妃沙宁,在刘家口外山坡上见到她时,她笑得天真烂漫,在宁王府里见到她时,她雍容优雅,仿若仙子,而此刻,她的目光锐利得,却仿佛一头随时扑向猎物的雌豹。
“你的那个同伴么?”
“在下知道今夜必有佳人造访,我那同伴是个不解风情的粗人,所以我把他打发开了。”
沙宁眉宇间杀气一现攸隐,冷冷地道:“我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你死得不能再死,所以你最好不要对我油嘴滑舌!”
夏浔神情一肃,答道:“回禀王妃娘娘,臣那同伴已经躲起来了,如果臣活得好好的,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否则臣那同伴就会去殿下面前告状,说娘娘在外边有了男人,却被我兄弟二人看见,所以把在下杀人灭口了。”
沙宁冷笑:“殿下会信?”
夏浔一本正经地道:“会!男人嘛,这种事情,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其实娘娘也知道,殿下一定会信的,否则娘娘何必劳动yu趾,屈尊来到这么一幢破房子里来?”
沙宁闭了一下眼睛,似乎在强抑怒气,然后才缓缓张开,盯着夏浔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娘娘帮忙,说服殿下出兵擅助燕王。”
“殿下已无兵马可用。”
“我知道,但是福余、泰宁、朵颜三卫舛傲不驯,眼中没有皇帝,只有宁王,宁王一句话,再许之以一些好处,他们就将成为宁王殿下的马前先锋。”
“今天殿下对你已经答复的很清楚了,燕王已走投无路,可是我们殿下还没有走到那步田地,你们成功的希望太小,殿下不想冒这个险,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夏浔笑了笑,说道:“娘娘真的那么在乎宁王殿下?我记得在刘家口……”
沙宁眉尖微微一挑,冷笑道:“那又怎么样,所以我就会牺牲宁王来保全自己?你错了!刘奎和我从小就在一起,用你们汉人的话讲,是青梅竹马,但他只是一个平民,我爱他,我可以把自己给他,却不能嫁给他。我们古贵族,可以娶平民女子,却不可以嫁平民男子,所以我的父兄为我选择了宁王。宁王是我的丈夫,我当然要关心他、维护他!”
“我……不能理解……”
沙宁冷笑:“你当然不理解,你们汉人把女人都养成了绵羊,哪懂得我们草原上的女人。你不要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就可以为所yu为,我不会受制于一个外人的危胁,图谋我的丈夫,大不了,同归于尽罢了……”说着,她的手已缓缓探向腰畔的刀柄。
“身子可以给别的男人,但是不能做对不起丈夫的事?这叫什么理论?”夏浔的脑袋一阵固有的价值观念和逻辑思维开始短路,眼见沙宁纤长的五指握紧了刀柄,马上就要发飚,他赶紧安抚道:“且慢,且慢,娘娘请勿动手,这事……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沙宁的手停住,一双杏眼狠狠地瞪着他道:“如何从长计议?”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
沙宁的手又探向刀柄,夏浔赶紧道:“娘娘何不容我考虑一个两全之策?何必非要闹得两败俱伤,如果我死我了,我那位兄弟一定会把娘娘的事告诉宁王殿下。”
沙宁冷冷地道:“六耳不同谋,我的母亲告诉过我,如果那不是你们共同的秘密,就只有自己才能保守秘密,否则你根本不要妄想会有人替你守住秘密。我不相信你的承诺,也不相信你这个人,如果我一定要死,我会先杀了你,亲眼看着你死!”
夏浔冷汗都有点要下来了,赶紧道:“娘娘,这个秘密,我敢保证,现在还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如果你杀了我,它才真的不是秘密了。”
沙宁一怔,疑声道:“你那个同伴呢?”
夏浔道:“我只给了他一封信,吩咐他只有我死了才可以打开,我可以保证,只要我活着,这件事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沙宁盯着他,目光闪烁不定,夏浔咳嗽一声,用最诚恳地语气说道:“娘娘可以相信我,夏某,是一个正人君子!”
沙宁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鬼话,只要有生的希望,人总是不想死的,方才只道对方两个人已掌握了她的把柄,又想胁她为傀儡,鄙迫她去做自己不情愿的事,一时心生绝望,这才想同归于尽。可是夏浔见势不妙,赶紧松了松绞索,又说事情可以好商量,又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沙宁也不禁动摇起来。
“娘娘?”夏浔小声地、试探着叫了一声,怕把这个心思琢磨不透的女人给激怒了。
沙宁的眼神诡谲地一闪,手慢慢离开了刀柄,面无表情地道:“好,从现在开始,我派人跟着你,直到你想出所谓的两全之策!”
“娘娘!”夏浔没想到反客为主,反而被沙宁控制住了,其实他预料的一切都很好,唯独错估了眼前这个女人的格,他想追上去,几柄钢刀却堵住了他的去路。
沙宁快步离开那个院落,将面巾重又遮住口鼻,向跟上来的曾二吩咐道:“找到他那个叫塞哈智的伙伴!”
曾二试探道:“然后?”
“然后把他们宰了!”
沙宁淡淡地道:“我总觉得这个人不可靠,我不能让他一辈子抓着我的把柄!”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