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心疼吗◎

巴掌大的院子, 还不如叶家三等奴仆住的地方好,失去权势和银钱的滋养,不到两个月的功夫, 叶向晚就老了好几岁。

“太晚了。”叶向晚并不看重这个消息,摇摇头叹道, “早些日子就好了,或许告发高晟私通反贼, 或许说动他们与我们联手对付朝廷,可现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大周局势越稳定,建昌帝的龙椅就越稳当, 他肯定倾向招安,一旦招安成功,高晟与谢天行那点子关系就称不上“通敌”。

宋南一沉吟一阵, “不能为我用,却也不能让别人用。”

叶向晚冷笑道:“说得轻松, 我们没有人手, 没有银钱,能干什么?”

“能干的多了。”宋南一讥诮道,“你们都认为招安必定成功,我偏要浇一盆冷水上去, 若是能成,没准儿还能给高晟安插个罪名。甚至都不用我们自己动手——朝堂内外恨他的人多着呢!”

叶向晚狐疑地打量他两眼, “太上皇快要回来了,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绝对不能影响此事。”

“那也得我们有命活到那时候。”宋南一冷冷道, “不想被抛弃, 就要证明自己有用, 你不是也想立下奇功,重回叶家,再次做回那个人人追捧的叶二小姐?”

叶向晚咬咬嘴唇,他说的没错,苟且偷生唯唯诺诺不是她的风格,振臂一呼从者如云,才是她一心想要的。

“你计划如何?”她不再反对了。

宋南一不答,只看向书音说:“要笼络好你手里那个男人,不要因为他是个小伙计就瞧不起他。”

书音低着头慢慢道:“他待我不错,却没到事事听从的地步,在他心里,李掌柜那些兄弟比我重要。”

“现在是这样,将来未必,你要在他身上多下功夫,英雄还难过美人关呢,何况一个小小的杂役?”宋南一笑了笑,脸上那块疤痕抖了抖。

书音还是没有抬头看他,“可是他想要的荣华富贵,我们……能给得起吗?”

宋南一被问住了,朝廷招安,肯定有官职和赏赐,而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太上皇还朝那日,自身都难保,更别提给人承诺好处了。

但他绝对不肯承认这点的,“如果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女人还不够的话,那就再加上一个孩子。”

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叶向晚当即找出一包药粉递给书音,“助孕的,**前混在茶水里,你们两个都要喝,这样才能最快怀上孩子。”

“小姐……”书音抬头,眼中似有水光。

叶向晚拍拍她的手,哀声叹道:“委屈你了,如果可以,我真想立刻把你送回金陵。可为了保大局,叶家只会把你送官,高晟又是个睚眦必报的,必会在你身上泄愤,他折磨人的手段……我们只能赌一赌。”

书音浑身哆嗦一下,攥紧手中的纸包点了点头。

宋南一吩咐道:“你在叶家、宋家这些年,过的日子便是普通官宦人家也比不上,回去多和他念叨念叨什么是‘富贵’,务必把他的胃口吊得高高的。”

书音不懂此举用意,但小姐默许了,她只能照办,见他二人没有别的话,屈膝行礼,悄然退了出去。

“她靠得住吗?”宋南一关紧门窗,从柜子下面翻出架弩弓来。

叶向晚微微一笑,“她一家子老小还在我娘手里攥着呢,老太爷的决定,我娘无法违背,但她更不能容忍一个下人背主。假如书音敢告发我们,不出两日,她的老子娘哥哥嫂子侄子,都会死。”

宋南一轻轻吁出口气,把弩弓重新放了回去。

盛夏时节,蜡白的太阳烤得大地融融欲化,京城就像个烧开锅的大蒸笼,烤得人喘不过气来,略微动一动,就是满身的汗。

热得张大虎等人竟跑到诏狱地牢里头凉快去了!

几人敞着领子坐在过道里吹风,正聊得高兴,不妨铁门嘎吱吱从外推开,高晟背着手,不疾不徐踱步而来。

大热的天,他的领口依旧掩得整整齐齐,然而几人看着他,非但没觉得热,反倒遍体生寒。

嘴角微微上吊,说他在笑吧,可脸的上半部毫无笑意,简直就是皮笑肉不笑。

张大虎翻过来倒过去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惹祸,便用眼神询问老刘头:是不是你办砸差事?

老刘头白他一眼,捏着山羊胡子道:“大人,你身子骨刚好,诏狱阴寒潮湿,不适合久呆,审案什么的让其他人来就好。”

高晟也不说话,来回走了几圈,忽冲张小花一点头,“你出来下。”

张小花心里咯噔一声,忐忑不安地放下手里的酸梅汤,随他走到铁门外,正琢磨自己哪儿犯错了,却听老大低低问道:“嗯……那个,你喜欢什么?”

啊?!张小花惊得双眼如铜铃,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熏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只有飒然的风声。

高晟沉默片刻,换了个方式问:“你哥哥送你什么礼物,你最欢喜?”

怎么还有老哥在里面?张小花更纳闷了,又不敢不答,因结结巴巴说:“流、流星锤,七节鞭,如果能来把鸟铳,那简直不要太惊喜……”

高晟眉头越皱越紧,几次欲言又止,最后来了一句,“算了,我问错人了。”

张小花咳咳两声,描补道:“我成天打打杀杀的,如果是其他的女孩子,大概会喜欢花啊胭脂水粉,首饰衣服什么的,其实平时多注意观察,很容易发现她的喜好。”

这些东西他送了不知多少,最昂贵的衣料,最精致的首饰,数不尽的胭脂,足足塞满了一院子。

却不见她穿戴,这么长的时间,她穿来穿去,总是那几件旧衣裳。

说起花,后园子大片大片的樱花林,花开时节,可以说满京城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樱花。

倒是可以看到她在后院子散步,可她看那些樱花的神情,似乎和看其他花木没什么两样。

她喜欢吗?高晟真的有些迷茫了。

“唔,怎么说呢,如果是喜欢的人送的东西,无论送什么都会开心的。”张小花脑子想着另一个人,忽然开始郁闷,闷葫芦不开窍,难道是她自己的问题?

高晟一怔,随之更大的挫败感袭来:原来不是送的东西有问题,是送东西的人有问题。

“原来是这样。”他眼中浮现出一抹落寞,他与她,一开始就进入了死胡同,如今还能绕出来吗?

张小花后知后觉地发现,老大这别别扭扭的模样,分明是想讨女孩子欢心又无从下手的感觉,谁能让他这样,当然只有那个人!

顿时她无比后悔那句喜欢不喜欢的话——简直是拿刀戳老大心窝子,温鸾欢欢喜喜收下老大礼物才是见了鬼!

正不知说啥挽救一下,忽见差役急急忙忙跑过来,“大人,罗同知密信。”

高晟接过来快速扫了扫,神色微变,吩咐道:“我要立刻进宫,你们几个在衙门里待命,随时听候命令。”

张小花直觉出大事了,可老大不说,她也不敢瞎打听,和哥哥几人心神不宁等到后半夜,却不见高晟从宫里出来,一直等到第二日早上,大总管陈拒暗中递出来消息,他们方知晓罗鹰密信的内容。

二月中旬,大周使臣团就带着太上皇离开了瓦剌,此后行踪全无,是生是死,一概不知。

瓦剌的说辞更是叫人意外,拿出一张赎回太上皇的契约书,上面有带队的小张大人签字画押,他们俨然是全力配合使臣团谈判的架势,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所有人全沉默了。

这么大的事,作为谍报机关的锦衣卫居然一点不知晓!就算锦衣卫的手伸不到瓦剌王庭,可这么久没有使臣团的音讯,锦衣卫竟没察觉异常,要不是三月底皇上派人前去探查,说不定现在还蒙在鼓里。无论怎么说,都难逃一个“失职”。

“麻烦喽。”老刘头叹声叹气,“皇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玉如意都砸到大人面前了,这可是从未有之事。”

张大虎哼哼道:“老大也没闲着,年前去了大同,回来是一身的伤,后来又中了宋南一的奸计,足足躺了快一个月才能下地,总不能所有的事全压在他一人身上。”

“闭嘴!”老刘头低低喝道,“口出怨言,不要命了你?净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是赶紧想想如何补救才是。”

张大虎使劲搓搓脸,长叹一声,“唉,只怕小张大人凶多吉少。”

没有皇上的旨意,小张大人绝不会擅自赎回太上皇,他不是被胁迫,就是被杀了。

“上百人的使臣团,怎能不露一点风声?只怕尽数死了。”老刘头冷冷道,“好个大手笔,能有此等能力的,除了金陵那些个世家没别人,我们竟让人在眼皮子底下钻了空子!皇上恼火的是这一点,大人他只和宋家较劲……太疏忽了。”

哪里是和宋家较劲,分明是和宋家的小媳妇较劲!张大虎不住叹气,眉头已是拧成了一团。

张小花霍地起身往外走。

“你干嘛去?”张大虎急急道,“老大叫我们原地听命。”

张小花头也没回,“去雨笼胡同,大人一天一夜没回家,总得有人去知会一声。”

张大虎吓一跳,“说到底不关人家的事,他俩关系刚有点缓和的迹象,你可别添乱。”

“我是那种人嘛!”张小花不满地回头瞪她哥一眼,“我这是替老大探探她的心,有时候啊,不能总嘴硬逞强,适当惨一惨,才会让人心疼啊。”

她蹬蹬走远了,留下张大虎和老刘头大眼瞪小眼,“她会心疼老大?”张大虎觉得不大可能。

老刘头翻个白眼,“我看她欢喜还来不及,她又有个功夫超群的哥哥,大人一旦失势,就再也没法子困住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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