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蝶恋花
时间尚早,熟稔风月之地规矩的人都知道,越是名角,出场越迟,以显身份尊贵。这容舟小姐如今的身价,不到午夜应该难以出现。
舞台上烈光霸道打下来,湛蓝色的天鹅绒幕布翻出金色波纹。一阵清脆悦耳的手鼓声中夹杂金铃摇曳响动,幕布缓缓拉开,鼓声渐渐密集,如雨般洒下苍穹,十几位新疆舞娘踩着节拍,跳起欢快的舞蹈。
开场的气氛一下子便热闹起来。
而后,大致都艾森豪自己的歌女献唱,平静柔和中,众人对容舟的期待仿佛到了极点。
舞池里身影渐渐多了起来,很多的贵族小姐夫人也是爱跳舞的,有男士邀请,技痒时也顾不得矜持。也有男士请白云灵跳舞,一开始她推脱,而后邀请的人多了,慕容画楼便道:“估计还要等几个小时容舟小姐才出来,空等也怪累人。你跳舞那么好看,跳跳没有关系……旁人又不知道你是谁……”
白云灵低头嗤嗤笑,心中的犹豫被慕容画楼说中,好似轻松了几分。正好有个男士过来,她便将黑色的流苏披肩放在座位,皓腕微抬,融入那个男士的臂弯,舞步轻扬,活力十足。
跟着三哥去英国留学两年,虽然不是很风流,白云灵也是爱玩的人,在英国学跳舞、学骑马、学唱歌,颇有一番名媛派头。只是后来回家,白家是老式人家,白云灵又乖巧懂事,收起了在外面学的这些东西,做个矜贵的大户小姐。如今来了俞州,深知一言一行关乎兄长的名声,便更加不敢放肆。
倘若不是慕容画楼鼓励她,她是不敢在艾森豪跳舞的。
那边,李争鸿刚刚携手陆冉归来,便来男士过来邀请陆冉。
陆冉身量高挑,窈窕有致,深紫色的旗袍分外勾人,舞姿又灵动,不少男士倾慕她。一曲完毕,早已过来邀请。陆冉似乎不好意思,看了李争鸿一眼。
李争鸿大度一笑:“陆小姐去玩吧。在下陪夫人坐坐……”
慕容画楼是老式女子,陆冉自然以为她不会跳舞。白云灵已经在舞池,她一个人怪孤寂,李争鸿陪她,也无可厚非,当即笑道:“那我就失陪了……”
“你觉得呢?”慕容画楼将水晶高脚杯端在手里,琥珀色的香槟酒光泽中,她十指越发的素淡葱白。
李争鸿想了想,才道:“……她聪明极了,说话滴水不漏……说了几句,总是不忘提督军的事情……属下曾经听说,有次督军去视察,陆省长接风洗尘的,当时陆小姐也在场,陆省长大致想跟督军攀亲,将陆小姐给督军做姨太太……只是督军当时笑称家有悍妻,便推脱了……”
慕容画楼倒是没有想到这里,不免一笑:“一省之长,也算封疆大吏,居然让女儿做小……怎么拉的下这个脸面的?”
“……时局所迫!陆省长在北方得罪过权要之人,听说那权要放话,迟早要收拾姓陆的……这不,才急急忙忙想拉拢督军……”李争鸿不屑笑道,“不过陆小姐倒是冰雪聪慧……”
“倘若心思不在正途,越是聪慧越是肮脏,反而不及愚笨一些好,让人生厌……”慕容画楼声音陡然一紧,橙色暖光下,她唇瓣微扬,似怒非怒,看不出她是真的生气还是故意而为。
李争鸿却笑了笑,谁说女子不爱拈酸吃醋?普天下之下,便没有这般大度的女子……
慕容画楼回眸,眼波已经懒了,轻呷一口香槟酒,又道:“除了问督军,她还说了什么……”
“说的都是平常琐事……还问了一句云姨太太……”李争鸿收集信息,倒是没有本末倒置,“夫人,您是觉得她跟六小姐相好,是为了接近督军?”
慕容画楼哑然失笑:“……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六小姐的朋友,李副官的意思,好似我怀了什么坏心眼打听陆小姐一样……”声音虽然很轻,娇媚里却生出警告之意。
李争鸿愣了一下,心想这位夫人的心思,真是叫人猜不透。他想跟她真心相对,她却立马将自己藏匿,仿佛不让人前进一步。李争鸿一时间有些讪讪,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十点整了……
一曲刚毕,舞台上光幕一换,原本的强色光芒收敛,粉色淡光细细铺垫,湛蓝天鹅绒幕布轻轻拉开,舞台上早已铺满了粉红玫瑰。鲜花锦簇处,立了飘渺倩影,一袭白色冰蚕丝长裙曳地,与雪肤红唇相映,素色里好似有火焰吞噬,烈烈风情,宛如月夜剩下的娇花。
仅仅淡淡身影,已经美得令人窒息。
全场静籁,舞台上的光束微微移动,照在她的周身,眉眼一瞬间清晰起来,风流研态,遗世而独立。面前一把古筝,她将鬓角粉色玫瑰轻轻取下,搁置古筝旁,款款落座之后,一串柔软清逸的声音响彻大厅。
“容舟小姐……”
不知道谁在吸气,惊艳万分。
佳人艳潋红唇轻启,一缕飘渺歌声婉转起伏,扣动心扉。
“花褪残红青杏小,雁字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半阕《蝶恋花》,从她口中唱出,平添了韵致,歌声缠绵,引人入胜。
这时,乐师们才奏起这曲调子,她起身往台前走来,裙袂迭迭,雪锦花衣艳光熠熠,她的歌声也飘渺入云端:“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总被无情恼……”
一曲蝶恋花,多少伤情事…..
靡靡曲声渐消,四周的惊艳尚未回过神来,一声清脆掌声响起,众人回眸,这才响声如雷……
“她就是容舟小姐?”慕容画楼也惊叹,女子的美如此霸道,如此惊心动魄,她似乎都被她的歌声勾住灵魄,放佛置身月色下的大海。雪色月光照耀海面,波光粼粼里,歌声从海底飘来,容舟缓缓破水而出。是那妖媚夺魄的塞壬女妖……
“是啊!”白云灵兴奋道,“天人!她比电影里漂亮好多啊!”
一向自负美貌的陆冉,此刻生出一丝惭色……
这样的美,到了极致,素淡衣裙能穿出花团锦簇的艳丽。
梵阿玲的曲子又缓缓响起,容舟轻步入座前排的贵宾席,舞场里曲子轻扬,却没有多少人跳舞,目光全部落在前排,落在容舟的身上。
片刻,容舟便挽起一位男子的手,蹁跹滑入舞池中央。
“是徐厅长……”李方景轻声笑道,睥睨身边的周时立,“五姐夫,倘若你不是微服私访,此刻佳人在怀的,哪里轮得到他一个警备厅的厅长?”
周时立是本省财政总长,地位比警备厅稍微高些……只是他的官位,多少是借助岳家风头,所以周时立一向地调。小舅子都坐在侧首,他断不敢去前排。
“美人可遇不可求啊……今日失策了……”周时立故意顺着李方景的意思说。
“周总长,垂头丧气作甚?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能请周总长跳一曲吗?”一旁的唐婉儿柔媚笑道。
周时立哈哈大笑,对李方景说道:“此姝更甚那卿,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今日不枉此行啊……”
唐婉儿与李方景都笑了起来。
舞池的另外一端,慕容画楼、白云灵、陆冉的目光依旧在追逐容舟的身影。
爱德华.奥古斯丁起身,笑道:“坐了一晚,活动活动筋骨……方景兄,我去邀请督军的妹妹,你可有胆量邀请督军的夫人?”
李方景眼眸微动,也起身:“哪里有督军夫人?在下只是瞧见佳人闲坐而已……”
两人身姿落拓,一路而行,或许有人早已猜到是谁,心中颇有期待,希望那脚步落在自己面前。
谁知一路而去,最终落在慕容画楼那桌。
而后便瞧见两对俊美身影入了舞池。
“那个是谁,能得六少垂青?”有人颇为不满……
“看不出是谁……定是美人!”
“啊!”
“啊!”
慕容画楼刚刚与李方景步入舞池,走了不过三个舞步,全部全场一片漆黑……灯火被灭之际,有人不慎相撞,发出呼痛之声。
继而有人抱怨:“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