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70 章 请延陵大人一笑,可好?

延陵君穿了一身绯色官服站在回廊尽头。

那个颜色,以往见那些刻板的老臣穿的多了,褚浔阳就下意识觉得俗气,但是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雪景相衬,今天被这人穿来,却又仿佛另有韵味——

内敛而挺拔!

褚浔阳想了一下,便微笑走了过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事先一点消息也不知道?”褚浔阳问道,与他之间倒是不见半分生疏。

“已经有几日了。”延陵君含笑等着她走近,想着又突然补了一句,“我的事,总不好时时都叫人去东宫给你报备的。”

褚浔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打趣道:“怎的,延陵大人这是责难本宫对你的事情不够上心呢?”

延陵君但笑不语,顺势岔开了话题道:“简小王爷要到年关才回,太医署那边刘院使的老母突发急症,他告假回乡了,我这便提前回来了。”

“咦?”褚浔阳倒是很有几分意外,“这么说来,现在的太医署便是由你当家了?”

延陵君笑笑,不置可否。

彼时外面的雪势又见大了些,说是鹅毛大雪也不为过,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中飘飘洒洒的落,北风带起,就算两人置身廊下也偶尔便要沾染一身。

“在我的记忆里,京城好像还从不曾下过这样大的雪呢。”褚浔阳感慨,不觉伸手到廊外去接那雪花,神色有些游离的喃喃道,“也不知道哥哥那里怎么样了?”

楚州的军营那边倒是每逢冬日便经常是大雪连绵,可以下上几日不停,直至将整个山野掩埋成一片,一眼看去仿佛天地交融,时间和空间都不会再有尽头。

褚浔阳是清晨出的门,当时那雪还只是断断续续碎盐一样的撒,是以她倒也没在意,下车的时候便只穿了件半厚的鹤氅。

大红色的鹤氅,领口处一圈雪白的狐狸毛,将她轮廓精致的下颚半隐半现的藏起来,衬的那肤色越发莹润细腻。

她的指尖探出去,有些微微发红。

延陵君皱眉,反手一覆,将自己宽厚的大掌一翻,拦下空中飘逸落下的一团雪花,然后就势手指一拢,便将她的指尖藏在掌中给带了回来。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十分的顺畅自然。

两个丫头的脸色古怪的一变,连忙移开视线假做看不见。

延陵君的衣物穿的少,在这样的天气里甚至会显出几分单薄,但掌心的温度却是灼热的惊人。

褚浔阳惊了一跳,忙要抽回手。

延陵君触到她指尖的温度,眉头不由皱的更紧,道:“这样大冷的天出门,怎么也不带个手炉?”

说着便更是用力将她的手指在掌中攥了攥,似是想要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褚浔阳试着抽手未果,局促之余只觉得由他掌心里透出来的温度似是传到了脸上,隐隐的发烫,可是让她如别家闺秀一般娇嗔叫他放手的事她又直觉的自己做不来,一时进退维谷倒是不知如何反应,只能由他握了自己的指尖半晌。

延陵君倒也没存别的旎思,只觉得她的手太冷,便对两个丫头道,“车上还带着衣物吗?”

“有!”几乎是出于本能的,青藤连忙高声应道,也不等延陵君再吩咐已经飞快的接道,“大氅和手炉马车上都有带着,奴婢这就去取。”

言罢就好像是怕被谁给踩了尾巴一样,拽着青萝的手扭头就跑。

青萝原是不想走,但却也被回廊上这两人肆无忌惮牵手的举动折磨的精神扭曲,也就闷声不吭的被青藤拉着走了。

外面路面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两个丫头跑过,最后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洁白脚印。

褚浔阳看着,不觉的笑了笑,扭头对延陵君提议道:“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吧,这样大好的天气,躲在这里像是浪费了。”

延陵君没应,眉头的疙瘩始终存留不去:“等他们给你把衣裳拿来再去吧。”

“我哪有那么娇弱的,不过就是一点雪。”褚浔阳哭笑不得, 第 070 章 性的同褚灵韵略一颔首:“安乐郡主!”

言罢就顺势往旁边移开视线,似乎是连多寒暄一句的意思也没有。

褚灵韵见他这般敷衍的态度,再想到他方才和褚浔阳之间谈笑风生的模样,心里忽而就堵的难受。

“是够巧的很,倒是哪儿哪儿都能见到你的影子。”勉强压下一口气,褚灵韵道,语气明显不善,却是冲着褚浔阳的。

话里有话?

她只斜睨了褚浔阳一眼,就径自走上台阶,对延陵君道:“延陵大人,在这里遇到你便是巧了,不知道为什么,本宫这几日总有些精神不济,不知道延陵大人什么时候得空,可替本宫瞧瞧?”

“是么?”延陵君对外的那张笑脸总是一成不变,闻言倒是态度良好道:“不过微臣刚刚接手太医署,眼下又值年关,有很多的杂事要忙,怕是要拂了郡主的意了。”

他有杂事要忙?偏的就是不得空去给金枝玉叶的安乐郡主看病?

这客套的——

也太损了点儿吧?

褚浔阳含笑瞧着两人,觉得很有趣,险些就失声笑了出来。

延陵君一直捏着她的指尖不放,她此时也不敢妄动,唯恐被褚灵韵几人瞧见端倪,这样一来便始终保持了一个位置,不偏不倚恰是半个身子挡在了延陵君和褚灵韵中间,倒像是有意阻着两人接触似的。

褚灵韵的脸色微微一变,不怒是不可能的。

场面正要僵持,然后紧跟着却听延陵君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我师伯近来倒是清闲,他老人家的医术比微臣高明多了,当是不介意走一趟南河王府,一定可以保证郡主药到病除,安然无虞的举行大婚的。”

延陵君也许是无心,但是这句话却刚好是踩在了褚灵韵的痛处。

尤其是从他口中说出,就更是火上浇油。

褚灵韵的面色微微发白,咬着牙半天没吭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仿佛是 第 070 章 奏骤然消褪,隐隐的便觉出那么几分不舒服。

延陵君见她骤然变脸,就是心里忽然一惊,茫然中便有些无措了起来。

“芯宝!”他急切的上前一步,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什么,可是起了个头却赫然发现自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问题的症结所在,声音便又卡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褚浔阳心中盘桓许久的一句话也是几乎脱口而出,不过回头对上他的视线也同样是觉得无从说起。

质问么?为什么质问?又凭什么质问?

她对他是没有反感,这一点无可否认,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是恰好遇到了一个合她胃口的人罢了。

两人相对,都长久的没有说话。

远处抱着衣物手炉观望了许久的青藤和青萝已经冻的连连跺脚。

青萝的观察力敏锐,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便要过去:“我怎么觉得郡主那边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哎!”青藤连忙一把拽住她,将她重新按到一块假山石上坐下,一边呵着热气暖手一边满不在乎道:“能出什么事,再等等吧!”

“可是——”青萝却不放心,只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随便寻了个借口道,“这宫里人多眼杂,咱们郡主又是个心思浅的,一会儿要是被人路过瞧见了——”

“得了吧,你还指望着蒙我是不是?”青藤闻言却是老大不愿意的撇撇嘴,再次强行将她按下。

青萝狐疑道:“我蒙你什么了?”

“你真当我不知道?”青藤道,下巴抬的老高的哼了一声,“郡主房里的那把伞是怎么回事?”

青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就又皱了眉头。

青藤却是甩着腿自得的笑了出来,道:“其实那天从望江楼回去的路上郡主是去见延陵大人了吧?以为你们联手把我支开了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真当我是个傻的呢?”

青萝的脸色变了变。

青藤就又嘻嘻笑着去挽她的手,一边隔着老远去看那梅林里头的两个人,贼兮兮道,“横竖这种事咱们郡主又是不是 第 070 章 都隐隐发疼。

褚浔阳!又是褚浔阳!

她凭什么!

延陵君那么俊逸不俗的一个人,怎么就生生的同她搅和在一块儿了?

她是年岁小,之前也未曾动过什么男女方面的心思,可是如今远远瞧见那两人走在一起的神态,却是怎么看都刺眼!

褚浔阳她凭什么?大家本是一样的出身,不,她的出身要比那死丫头高贵多了,她的外祖可是堂堂定北候,母族的背景显赫,却偏偏是在褚浔阳这么一个贱婢所出的丫头面前被比下去一截。让她独占了父亲的宠爱不说,如今又搭上了延陵君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新贵!

凭什么?凭什么这天底下的好事都被她褚浔阳给占尽了?

褚月妍用力的咬着嘴唇不说话,眼底神色晦暗,那种嫉恨交加的神色苏皖看的分明。

苏皖于是一笑,牵了她的手回到旁边的小路上。

等在远处的丫鬟连忙凑过来跟上。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往回走,苏皖侧目看一眼褚月妍的脸色,便是故意笑道:“你家三姐过年也是十五了吧?照这么看来,保不准年后就要议亲了,也不知道这延陵大人有没有那个能耐拔得头筹,成其好事呢!”

这样的话,一般都是不该私下议论的。

苏皖这分明就是在故意刺激褚月妍,说着又是话锋一转,失笑道,“不过太子殿下对她偏宠有加,这事儿众人皆知,看这个模样,她与那延陵大人八成是情投意合了吧?如果她自己愿意,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反对?毕竟这延陵大人的人品才学也都是拔尖儿的,如今年纪轻轻就掌管了整个太医院,将来想要更进一步也不无可能!”

褚月妍听了这话,就更是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不知廉耻的贱人!”

苏皖笑了笑,这才轻轻的转开话题道:“上回我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褚月妍的思绪猛地被拉了回来,目光闪躲的想了想才面有难色的开口道,“那死丫头虽是可恶,但也到底是父亲的骨肉,我同大哥提了,可是他——”

褚琪晖不肯插手,她也无可奈何。

“长孙殿下宅心仁厚,会顾念兄妹之情也在情理之中。”苏皖对此也不意外,遗憾的叹息一声。

褚月妍唯恐她心中不快,忙是拉了她的袖子道,“苏姐姐你别急,回头我会再寻机会去和大哥说——”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怪你。”苏皖笑道,安抚性的拍了下她的手背。

褚月妍见她面上笑容不带做假的这才稍稍宽心,吐了吐舌头道:“我是怕姐姐你以为我不尽心,她敢伤了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出这口恶气。”

苏皖闻言,忽而就红了眼眶,感激的握了她的手:“有你这番话,也不枉我将你视作知己了。”

褚月妍的心头一松,然后下一刻却见她又是眉头一锁,满是忧虑的叹一口气,道:“不过我会跟你说这些也不全是为了我自己,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也总要是替你尽一份心力的。你方才说长孙殿下是顾念血脉亲情不肯对她出手,可你们将人家当做骨肉亲人,别人心里可就未必也是这么想的了。”

褚月妍的一颗心猛地悬空,白着脸道:“你是说我二哥——”

“到底不是一母所生。”苏皖讳莫如深的略一点头,但是为了不把挑拨离间的用心做的太明显,随后马上又是话锋一转道:“我倒也不是撺掇着你们同室操戈,而是太子殿下对那褚浔阳的确是偏心的厉害,将来到了抉择大位归属的时候她肯定是要向着她的亲哥哥的吧?一旦太子殿下被她左右了决定,你倒是想想看,将来又要将长孙殿下置于何地?”

褚月妍用力的捧着手炉,面色寡白。

褚琪晖和褚琪枫两人上位,对她而言,那意义可是截然不同的,她已经是被褚浔阳挤兑了小半辈子了,将来难道还要被她处处掣肘打压?想来就觉得不甘心!

“可是我大哥说的对,若是我们动了她,父亲也一定不会轻饶——”褚月妍迟疑道。

苏皖闻言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傻妹妹你想哪里去了,我和她不对付也就算了,你们到底也是血亲,我还能真叫你去对她下手不成?我只是说,是不是可以想个法子将她拉拢了过来,她若是能站到长孙殿下的阵营里,就等于是消减了康郡王最大的助力,这可是个一举两得买卖啊!”

褚月妍却是想也不想的就垮了脸,走到一旁道:“叫我去拉拢她?我看见她就讨厌,难道还要我去给她陪笑脸吗?”

“谁说要你去给她伏低做小了?难道就不能换个方法,叫她反过来巴结你?”苏皖冷笑,突然一反常态,神色之间带了势在必得的得意。

褚月妍狐疑的回头看着她。

苏皖神秘一笑,走过去,于她耳畔嘀咕了一阵。

褚月妍听着,先是面皮紧了紧,到了后面却是明显有些意动。

“这个法子如何?”最后,苏皖退后了一步。

褚月妍的眼底闪着兴奋的光亮,却又觉得被人瞧见了不好,便是掩饰性的垂下头去,做出犹豫不决的模样,支支吾吾道:“法子倒是可行,只是万一——”

“成与不成总要试过了才知道。”苏皖道。

褚月妍的心中其实已经是定了主意,只在等着苏皖再怂恿两句便顺坡下驴,不想苏皖后面却再一句也不曾多言,只就叹了口气道:“罢了,我也是与你投缘才多说了两句,你听听就好,快走吧,再晚前面的宫宴就该开席了。”

说着就先行一步往前走去。

褚月妍咬着嘴唇又再思忖了片刻,她身边丫头不知道苏皖到底给她出了什么主意,只是觉得这个状况诡异,一颗心一直都在砰砰直跳。

一路上心不在焉的去了前面的设宴的正殿,一直坐到了作为上褚月妍都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彼时褚灵韵已经坐在了席上,和对面的苏皖遥遥相对。

帝后的銮驾都还没到,殿中气氛活络,一种的大臣命妇都在彼此寒暄说笑。

不多一会儿就见外面褚月宁挽着褚浔阳的手臂欢欢喜喜的走进来。

各自正同身边人寒暄的褚灵韵和苏皖突然飞快的于无人处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苏皖意有所指的略一颔首,褚灵韵便已经笑容平静的错开了视线。

------题外话------

嗯,苦逼的延陵这货终于表白了!

然后我心满意足的去准备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