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逸轩
杜逸轩飞到了苏童童的所在的城市,打电话给苏童童。
接电话的却是一个男人,在电话边喊,“找童童啊?她再洗澡,我帮你叫她。童童,电话,有人找?”
杜逸轩不堪重负,直接挂了电话。挂电话前,他听见了苏童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却在那一秒胆怯了,他怕苏童童亲口告诉他,她已经是别人的。
杜逸轩木然地去订好了的酒店,坐了飞机,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很疲惫,明天还要参加会议,就算睡不着,他也要逼着自己睡过去。精神已经不堪重负,他不想身体也难以承受。
两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苏童童和他再无交集。
唐瑾出去了又回来,还生了女儿。
唐父周游列国,常年见不到人影,但总记得生日的时候,给他和唐瑾礼物。
杜逸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母子之间啊。
他不该抱有什么希望的。
他去看过唐瑾的女儿,和唐瑾完全不同的性子。即使很小,也能看得出来,那个孩子很乖很可爱,是个很漂亮的女孩。
他也曾想过,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意外,唐瑾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复仇心,是不是,这个女儿已经是自己的了?那样的话,必定不能够遇上苏童童······
苦笑。
便是遇上了又如何?
这个世界有多太多事,让人觉得无能为力,事在人为,也不过是一句空话。
杜逸轩这一趟差其实没有很必要,他的另一个合作者,宋聿,本来可以来的,但他拒绝了,理由是宋聿的妻子有怀孕了,宋聿还是留在家里比较好,毕竟孕妇的情绪不太稳定,很容易就想歪。
宋聿答应了。
这几年,宋聿由网络贸易起家,很快崛起,在很多方面,与杜逸轩有合作,后来,杜逸轩又找宋聿做了自己公司的总经理,杜逸轩明白自己的短板,他在管理这一块,刚开始还好,随着公司日益做大,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既然宋聿和他已经有合作,且能力出众,聘请也不是不可能。
杜逸轩和另一个公司的合作,虽然宋聿不太看好,但杜逸轩唯一坚持的,就只是这里,宋聿劝了见没有什么效果,便不再多言。杜逸轩的执着,宋聿也一直都知道。但他不赞同,苏童童和杜逸轩,根本就没有可能。
只有宋聿知道,苏迭迭的存在,对苏童童而言有多重要。
杜逸轩扶持了一家小公司,只为了多一个借口来看看苏童童。
但是他没想到,在剪裁的当天,居然看到了苏童童。
那个时候,苏童童正被一个有着相当大的啤酒肚的男人纠缠。而苏童童,虽然看得出来很厌恶,却是强忍着,没有可能闹翻的迹象。
那个男人是杜逸轩合作的此次的目标的部门经理。而苏童童,看她今天的装束,应该是今天负责剪彩的礼仪小姐。身上穿着旗袍的苏童童,画着淡雅的妆容,身材窈窕,面目清秀可人,的确吸引人。
已经沦落到卖笑了吗?她的男朋友呢?她就是要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也不肯和自己在一起?
杜逸轩心里一口气闷着。
脑子里的想法乱七八糟,但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已经主动往苏童童的方向走去。
几步走上前,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膀,道,“你在这里啊,我找你很久了。”
那男人本不耐烦,但看是杜逸轩,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转变过来,放在苏童童腰上的猪蹄也快速收回来,对着杜逸轩点头哈腰,“啊,是杜总啊,抱歉抱歉,您这边请。”
杜逸轩走在欠扁,男人落后半步的地方,两个人都极有默契地忘记了苏童童。
“我想这一次的合作,可以再增加几个项目······”
两人渐渐的走远。快要到前台的时候,杜逸轩忽然道,“······那就这样吧,麻烦你给我拟个具体的方案我们在讨论。”
男人极力奉承。
杜逸轩甩开男人之后,便沿路返回,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杜逸轩总觉得,要看一看才能放下心。
果然,等他回去的时候,看到了蹲在地上不知道做什么苏童童。
心里,蓦地软了。
他忽然知道,为什么唐瑾挺着肚子回来,成希贤在他们面前咬牙切齿,转身对着唐瑾却又是百般讨好,还承诺一定要给唐瑾和孩子一个好的环境——虽然没什么用,但那份心意,当时杜逸轩不能理解,现在,却是了解了。
把一个人放在心坎儿里的时候。不管她做了什么,杜逸轩都无法放弃。
进了,杜逸轩才发现苏童童再掉眼泪。
杜逸轩叹了口气,始终无法忘怀,就更没办法漠视了。拿出自己的方巾,递到苏童童面前。
苏童童养仰起脸。湿漉漉的眼睛里,倒映着杜逸轩的影子。杜逸轩忽然想起一种说法,瞳中人。
下一秒苏童童却站起来想要跑开。
杜逸轩反应过来的时候,苏童童已经被蹲久了的腿麻连累,差点就栽倒在地,杜逸轩赶紧上前扶着,不说话,只是抬起她的下巴给苏童童擦眼泪。
苏童童被他禁锢住,跑不得,嘴硬,“谁要你多管闲事。”苏童童如今,只剩下难看。那样狼狈的样子被看到,还要他来帮自己解决,如果可以,苏童童绝对不会为了这里优渥的薪酬做兼职。可惜已经没有后悔药。
杜逸轩已经没有初时的愤怒,根本没把苏童童放在眼里,固执地给她踩了眼泪,才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才离开我的?”
“是啊!你管得着吗?”
“管不管得着,我都遇上了。看在宋聿面子上,我也不能放你不管。以后别来这里了。我记得你并不缺钱。”宋聿每个月都有定时给苏家赡养费,杜逸轩早就知道。以宋聿的大方,现在可能不多,但以前,绝不会少。
苏童童显然不领情,拍开杜逸轩的手,“要你管!”可能觉得自己太弱势,又添了一句,“多管闲事!”
杜逸轩显然不太在意这些。
苏童童不明白,一个男人心里装了他认为更重要的东西,别的,都可以尽量忽略了,这点与女人的锱铢必较完全不同。
杜逸轩很快就回了t市。
苏童童不会同意。他自己也迈步过去这道坎儿,相见争如不见,他更愿意一个人独自品尝孤独而不是见面而连拥抱都不能的煎熬。
唐瑾的小孩一岁了。
小孩的干爹们想要给小孩子庆生。
小孩子的名字,叫唐糖,因为这丫头平时很文静,但是特别喜欢吃天的东西,唐瑾怕她牙都没有长齐就蛀牙了,于是不给她甜的东西,小丫头整整哭闹了三天三夜,最后她的干爹们狠不下心,偷偷喂了糖才安静下来。
后来取名字的时候,唐瑾随口就道,“这么喜欢吃糖,干脆叫糖糖好了。”
没有人反对。
成希贤的宝宝已经快六岁了,读了学前班,正要上小学,很喜欢这个妹妹,当然,他已经不记得有唐瑾这个人了。唐瑾什么都没说,但赵之诺说,唐瑾其实挺失望的。好在有糖糖转移唐瑾的注意力,唐瑾才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不过成希贤的求婚就越来越艰难了。
虽然他们已经在一起。
杜逸轩自问,他恨过唐瑾吗?
答案是肯定了。怎么会不恨,触手可及的幸福轰然崩塌,现在他还在绝望的沼泽深陷,他要怎么办?这是一个死局。
庆生那天,很热闹。
虽然没有在外面办,但唐瑾家里的厨师手艺一向好,有了小孩之后,唐瑾就更注重这方面了。糕点精致,菜肴美味。
杜逸轩避开唐瑾去看那个小女孩。她还在保姆怀里睡着觉,柔嫩的皮肤,憨憨的睡相,一岁了,还一边睡觉一边吐泡泡,杜逸轩觉得唐瑾小时候大概就应该是这样的吧,这样的可爱。
难怪唐父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虽然唐父做了很多伤害唐瑾的事,但没有一件事,是从他的主观意向出发的。他真的爱唐瑾这个女儿。唐瑾却从来没有感觉到。她的人生,一直都活地浑浑噩噩,毫无目标毫无感觉。直到赵之诺告诉她,心有不甘,就去报复吧。
那个时候,他们以为他已经离开。
本来杜逸轩也离开了。
但走到一半的时候,杜逸轩想起自己的手机还落在唐瑾那里,回去就听见赵之诺这样对唐瑾说。
他不能放在台面上阻止唐瑾,于是管得更严厉了。就连江西月也被他拿来做克制唐瑾行为的筹码,但没有用。从来都无所谓的唐瑾,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不但没有阻止唐瑾回t市,更没阻止唐瑾进宋氏,还让唐瑾伤害了他的妹妹,最后唐明明的死亡,唐瑾不可能不负责任。但唐瑾也只是促使唐明明自杀的一个原因而已,真正残忍的,是宋聿。
如今看到宋聿纵然家庭美满,但每次见到唐瑾时眼里的哀伤,杜逸轩都觉得快意。
他知道宋聿要为苏迭迭赎罪,要为唐明明赎罪,看现实呢?现实却是宋聿家庭美满贤妻爱子,父母关切,现世的幸福他哪一样没有得到?
人生,总是不公平得很。
看了一会儿糖糖,杜逸轩便不再看了。一个小丫头,其实就那样,哪怕日后风华绝代迷倒众生,现在,也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
顶多可爱了一点点。
唐瑾忽然进来,看道杜逸轩的时候一愣,没什么掩饰地,“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他如今和唐瑾,是没多少联系。当初再如何的亲密,到现在,都被万水千山隔离。
“你发了帖子,我怎么会不来。”
唐瑾笑笑。温和慈爱。看着糖糖的目光从满了温情。做了母亲之后,有什么不一样了。杜逸轩忽然有些无厘头地想,如果当初他不那么遵从道义,下手快一点,和唐瑾有个孩子,这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了?
然后就见到唐瑾对保姆道,“你先抱出去给客人看看,恩,先把糖糖叫醒。”
保姆应下出去。
杜逸轩见唐瑾留下来,问道,“你不一起?”
唐瑾露出个慵懒的笑容,“不用。他们太闹人了,糖糖有保姆看着,我不担心。现在就让我偷偷闲,就说了小屁孩儿的生日而已,弄这么大,到最后麻烦的还不是我。”一边抱怨,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容。
“做母亲和做女儿是不一样的。”杜逸轩劝道,“以前你也不太省心。”
唐瑾不满地反驳,“怎么会!我在我妈面前,最听话不过了。”
杜逸轩想起唐瑾在她的面前乖巧挺坏,转身就飙这两百码的车速,有些好笑,“也只是在伯母面前而已。你难道忘了,我们帮你收拾多少烂摊子。”
唐瑾十分无辜十分纯洁地眨眨眼,“呀!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杜逸轩无奈地笑笑。
就听唐瑾说,“我也给苏童童发了帖子。她应该到了,你去看看吧。不用陪着我了。”
杜逸轩滞了片刻,又恢复自然,“没有陪着你。我也不喜欢热闹。吵。”
就在此时,门又被推开了,成希贤进来看到杜逸轩和唐瑾坐在一块儿皱了皱眉头,没说话,对着镜子整理衬衣上的褶皱,才道,“怎么一个人就进来了。”话说完,人已经靠在唐瑾身边了。
杜逸轩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再不出去就太不识相了,便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公司了。”
唐瑾点点头。
成希贤略带敌意地看了他一眼,也点点头。
出门还没将门合上,就听见成希贤的不满,“这次又是杜逸轩,下一次又要是谁?······”
杜逸轩失笑。当局者迷。成希贤要想和唐瑾结婚,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自己都一团乱麻。
果然在客厅里见到了苏童童。
小孩子被他的两个干爹围着,已经醒了,笑得“咯咯咯咯”的,胖嘟嘟的小手小脚乱挥,不知道在开心什么。苏童童看到糖糖的笑,也十分高兴的样子,笑容宛如桃花盛开。
那一瞬,杜逸轩无比痛苦地发现,他杜逸轩这一辈子,都别想走出这泥沼了。
苏童童也看到了杜逸轩。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收敛了。
杜逸轩没有朝她那里走去。
而是静静地和赵之诺说了一声,便离开了。到了停车场,却没有直接将车开走,而是坐在车里等着。
他不想打扰苏童童的兴致,但不代表他放弃了。
就算是两个人最后要下地狱,他也会拖着苏童童的手,一辈子都不会放开。
从唐瑾那里回来,进家门,就发现一个人坐在客厅,还没有睡。
杜逸轩打开灯,不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张润心女士。这位女士如今已经不是昔日的贵妇人,忧虑的生活焦躁的性格,为她白皙的脸上增添了一道道岁月的痕迹。
她的嘴角不再带着温柔无忧的笑,现在总是紧紧地抿着,皱纹深沉。唐瑾曾经和赵之诺抱怨,这位女士如今,已经和中世纪的女巫无异,邪恶,顽固,她的存在就是为了阻止一切人的幸福。
杜逸轩也曾经听到了这个说法。
那个时候,他只有一个感觉,愤怒。母亲变成今天这样,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唐瑾在其中,功不可没。这个世界最不能说这种话的人,就是唐瑾了。
理智到底还在。他并没有冲上去和唐瑾辩论。
不过是无意义的冲动。并不能对现实产生如何的效果。
唐瑾这个人,已经淡漠无情道一种程度,只要不是她认定的人,就是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管——这种甚至,深深地寒了杜逸轩的心。
但现在,看到母亲一脸的怒气,杜逸轩发现,唐瑾的说法也许过于偏颇,但他也不能否认的,唐瑾话,还是有一点道理。
“去哪里了?”张润心问。尽管她已经很刻意地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杜逸轩却还是能感觉的出来,母亲对他的审视以及不信任。这种认知,再一次伤了杜逸轩的心。
他绝对不能忘记的是,不管母亲对别人如何,作为一个母亲,张润心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曾经,母亲对自己,也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和纵容。
但如今,过往和好,与如今的咄咄逼人歇斯底里对比过于鲜明,鲜明到,杜逸轩越是想要彻底做一个了断,就越无法忽视内心深处那深深的愧疚——母亲到如今,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全世界都可以抛弃她,唾弃她,唯有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杜逸轩诚实地回答,“去了唐瑾那里。今天她的女儿一岁生日。”杜逸轩知道这样的回答,会惹怒神经脆弱的母亲,但他没有办法现在先撒个黄,然后等到母亲发现真相之后,再来一场歇斯底里的吵闹——那样的日子,比濒临死亡的癌症还好折磨人。
前者折磨人的肉体,后者,却让用陷入深深的绝望。
张润心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哀怨悲切,“你居然还和他们在一起?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狐狸精?是不是?”
杜逸轩很头痛,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母亲。
隐瞒之后再面临暴风雨,还是当场面对台风,这成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局。
今夜星辰闪烁,很多人沉浸在美妙的梦里,而更多人,却在深深地绝望里,走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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