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样不是!

确确实实这些都是她记忆中的沈羲的模样,包括她耳根后那一块红豆大小的朱砂胎记都半点不差!

她还是她!

可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变得这样刁钻?变得这么难缠?

她死命地盯住她看了半晌,咬牙道:“但愿你可不要后悔才好!”

敢在这个家里跟她叫板,她会让她知道什么叫悔青了肠子的!

“您放心,不会的。”

沈羲扬唇笑道。

纪氏狠剜了一眼她,倏地转了身,抬脚出了门。

院门外闻讯赶来的围观的下人们未料她突然出来,闪避不及,顿时一哄而散。

她望着四散而去的背影,目光不免又寒了寒。

她在梨香院吃瘪的事情,看来不必多久,就要在整个府里传开了!

她握了握拳头,大步往撷香院而去。

等院里人皆走尽,珍珠一个箭步上前将门给栓了,背抵着门板连匀了两口气,才又走回来。

元贝抱着沈羲胳膊跳起来:“姑娘您太厉害了!”

刘嬷嬷也抚着胸口道:“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裴姨娘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看到还在沈羲身侧站着的沈梁,连忙催促道:“梁哥儿还不赶紧给姑娘磕头?姑娘可全都是为了护着你!”

沈梁也知道如果不是沈羲,今儿这顿打无论如何也免不了,便就听话地要下跪磕头。

哪知道沈羲却将棍子往院子里一丢,伸手与他道:“跟我进来。”

姐弟俩这里携着手进了正房,裴姨娘她们也赶忙前去准备传饭。

沈羲先把手洗了,顺手拿了把木梳走到桌旁坐下,自行沏了杯茶吃,然后才望着乖乖站在跟前的沈梁:“你觉得今日有做错的地方么?”

沈梁犹豫一下,点点头。

“错哪儿了?”

“我不该跟人打架,连累姐姐替我收拾残局。”他把头垂到胸口前。

“不对。”沈羲定定望着他,“打架本身没有什么不对。

“一味的忍让,并不见得就是有用的。

“如果一个人生来只会忍气吞声,逆来顺受,那么他一辈子都注定只能被人骑在头上。有人欺负,你还知道反抗,这是很好的。”

之前她还确实担心他会随了裴姨娘的性子,懦弱而怕事来着。

沈梁抬起头,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她伸手将他拉过来,望进他眼底道:“所以你错的不是打架,而是不懂得善后。一个人只会惹事,而对惹出来的事束手无策,哪里还有办法保护别人?

“该打人的时候,当然得打,遇到欺负自己的人,且必须打!但是,你得想想打了之后会带来什么后果。

“如果是自己承担不起的后果,那就动动脑筋,换个别的办法,让对方既受到教训,自己又没有损失,这样不是更好吗?”

沈梁皱眉凝想起来。

沈羲将他头顶剩余的总角解开,拿木梳给他细细梳着。

他默了片刻,转过身来道:“我知道了,是梁儿太冲动了。

“如果不是因为冲动,我就不会累及姐姐,让姐姐受苦。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垂头站在跟前,满头满脑地尽是不安。

沈羲抚抚他的脑袋,将他拉回来,继续帮他扎着小鬏鬏,一面道:“姐姐倒是其次。只是你要想想,倘若姐姐今日不在身边呢?

“被人找上门来,你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咱们没了爹娘,就得早当家,姐姐不在的时候,不但不能闯祸,还要保护我们的家,知道吗?”

“嗯!”他重重点头,“知道了,我一定会做到的!”

沈羲扬唇笑起,给他鬏鬏上扎上发带。

灯光下的剪影,让方才喧嚣带来的不安在逐渐消失淡去。

“姐姐。”

“嗯?”

“为什么他们总说庶子和嫡子不同呢?”

忽然他低头望着地上的影子,又幽幽道。

“我悄悄地比较过,我和三哥他们一样,都有鼻子眼睛,胳膊腿儿也都是好的,他们身上有的,我都不缺,为什么我是庶子,就不同呢?”

沈羲停下手,望着微垂头的他,心里忽而有些刺疼。

他转过身来,抿唇望着她:“我真的又低贱又下作,是人人眼里的小贱种吗?”

“胡说!”沈羲轻斥她。

然后半蹲下来扶着他双臂,望着一脸受伤的他:“你很在意他们的看法吗?”

“嗯。”他点头,“我不想被人骂小贱种。”

沈羲屏息静默。

别开脸看了会儿别处,她才收回目光,正色道:“听着,除了你和我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的母亲是正室,你的母亲是偏房。从地位上来讲,确实有高下之分。

“可这个是我们自己也没有办法决定的事情。我们可以选择的,是做一个正直的人还是卑劣的人。

“你若能使自己变强大起来,变得无坚不摧,变得有能力使自己和身边的人不受伤害,那么别人的看法也就不重要了。

“而一个人如果只是倚靠着出身便自觉高人一等,那这个人必然没有其它过人之处可炫耀!”

沈梁抬起头,眼神里的伤色渐渐退去。

沈羲缓缓神色,拉起他的手,接着柔声道:“我们不能选择出身,但是可以选择未来要走的路。那么你是想做个被出身掌控着命运的人,还是成为一个靠自己的能力使别人由衷敬仰你的人呢?”

“我想做个像姐姐这样强大的人!”他抬眼望着她,说道。

沈羲扬唇:“姐姐还不够强大。但是一定会变强大的。

“出身的事情,你记住我说的话就是,你确是庶子,但在我心里,你并不低贱。

“只有那些为一己私欲而不择手段,罔顾是非原则的人,他们才卑劣低贱!”

“我知道了。”

沈梁张臂扑到她身上,抱住她的脖子,软软地呢喃:“我会听姐姐的话,做个有用的人,将来让谁也不敢再欺负咱们!”

“好样的!”沈羲赞道。

他的绒发贴在她脸颊,身上有清香的皂角味和稚童独有的奶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