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九二话没说,率先出门准备撤。

然而才走到楼梯口,下方就传来掌柜的招呼声:“……韩阁老这边请!”

沈羲正好立在栏杆处,透过院中一株梧桐树往下看,树叶那头的店堂内,果然是韩顿站在那里!

这下却连走也走不了了!

戚九他们是没有问题,飞檐走壁莫不能行,但她与穆氏到底弱质,怎么可能翻墙匿走?

再说了,就算她翻墙,跟随的下人又如何退走?

“跟我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微哑嗓音。

萧淮不知几时到了身后,拖起她的手随即回到屋里,自打开的窗口一跃而下。

身后戚九见状,甚有默契地揽住穆氏与她的妈妈也自窗口跃了下去。

随后隐藏的侍卫则几时是同时将桌面上的残茶以及穆氏的东西一并收拾走了。

说起来是慢,行动却也不过眨眼之间,窗下早有常服的侍卫等候在这里,等到他们落地,一架马车已刚好驶到,几个人上了车,随即就自院门口大摇大摆地出了去。

韩顿与掌柜的扬唇:“我有两位女眷在贵店消遣,烦请带个路。”

这一带虽然少有官户,也不是什么权宦们酷爱光顾之地,可对于韩顿这号人物,掌柜的无论如何也是认识的。

莫说他直言相告约了女眷在这里,就是说句随便走走看看,他们也没有不让的理儿。

这里连忙问来女客所在的房间,恰恰又只有一间,便就哈着腰引着往楼上去。

到了楼上包间一看,只见里头干干净净齐齐整整,哪里有什么女客?

根本连有人光顾过的痕迹都没有!

韩顿眸色深沉,走到窗前再一看,楼下只余一庭草木,也没有人。

伙计见状也是一头雾水,搔了搔后脑勺迷糊地道:“兴许是先前付账走了?小的忙忘了……”

马车里沈羲惊喜地问萧淮:“你怎么会来?莫非是刘凌告诉你的?”

萧淮道:“我与霍究回王府,正碰上刘凌过来,所以知道了。”

说完又望了眼惊魂初定的穆氏,与她道:“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让韩顿察觉了?”

穆氏忙道:“这不怪沈姑娘,定是我太大意了。我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他竟防我如此之深。”

沈羲握住她双手,微叹道:“回头我送你去前面相熟的铺子,他们会证明你一直在那里挑绸缎。

“只不过韩顿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他既然疑心了,那么夫人回去后可得万事小心。

“倘若需要我,可以在随便在哪个门槛外做点什么标识即可。”

穆氏反握着她,点头道:“我了解他,他这么样,我也已经豁出去了。你等我的消息,等我把叙哥儿送走,便不会坐以待毙了!”

沈羲知道她此刻心情,遂点点头,不再说话。

送了穆氏到距此不远的绸缎铺,交代了掌柜之后沈羲才回到车上。萧淮还有事,将她送回学舍也就走了。

而韩顿在茶馆里呆了片刻,转而也收到了穆氏在街口绸缎铺看绸缎的消息,驾了马行过去,果然就见穆氏坐在店堂里,身旁已堆了许多匹妆花缎。

见到他跨门进来,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色,但却捕捉不到丝毫慌乱,甚至立刻还站了起来走向他:“老爷怎么在这儿?”

韩顿盯了她良久,随后才略扫了一眼屋里众人,随口般地道:“正好在附近吃茶,听说你在这儿,顺道过来看看你。

“怎么样,挑好了吗?还缺什么不曾?”

旁人瞧着打心底里露出羡慕,不想韩阁老对夫人竟体贴缠绵如斯?

看来前段时间外头传闻韩阁老与夫人恩爱都是真的。

穆氏却只对他的假意感到恶心。

在外面装得这么真,日后私下里就是弄死她,也绝不会有人怀疑到他会弑妻吧?

但未免他起疑,她全程也配合得紧。

接下来韩顿到底没曾问过她什么,只是有意无意问了掌柜的几句,随后二人就回了府。

经萧淮他们打点过的地方,自然是靠得住的。

韩顿夫妇逛街的事自然也会有人传到宫里。

小皇帝在乾清宫里听毕,略坐了会儿便就去往了慈宁宫。

郑太后面色不太好,执着纨扇坐在栏下出神。

见到儿子到来,她敛了敛神色道:“皇上没去书房做功课?”

小皇帝说道:“近来功课不多,韩阁老只给了儿臣布置了两道题,已经完成了。”

说完他看了眼郑太后神色,又道:“母后气色不大好,可是不舒服?”

郑太后笑道:“没有,只是有些春困。你看一眨眼这桃花都开了满园,春天来了。”

顺势看了两眼,小皇帝点点头,又说道:“近来朝事忙,儿臣也未曾有许多时间来给母后解闷,不怪母后心烦。

“不过朕听说韩阁老近日与夫人在街头常走动,不如,朕传个口谕下去让韩夫人寻点什么有趣的物事来宫来给母后凑趣儿?”

郑太后听到后半句,眼里忽就有了凉意。

“是么?”她摇着扇子,“当朝首辅伉俪情深,这真是好事。”

“是啊。”小皇帝道,“朕想了想,韩阁老至今才有一子一女,朕打算跟他说,倘若他再有儿女出生,便赐他长子长女个封号什么的呢。

“毕竟担任着首辅,无太师之名又担着太师之责,朕暂且也想不到可以赐他什么,只好恩及子女。”

郑太后姣美面容上目光越发发寒。“恩及子女?”

“母后觉得不好么?”他开心地道,漂亮的眼睛微弯着,透着真挚:“说起来,朕还是小的时候见过他们家兰姐儿,我们在一起玩耍,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朕?”

郑太后抓着扇柄的手指尖发起白来。

“你……忽然提到兰姐儿做什么?”

“因为看见母后烦闷,所以想起这些儿时的玩伴来。”

小皇帝温和地望着她,眉眼之间略有赧色:“朕还记得,那会儿父皇还说过儿臣与兰姐儿青梅竹马,让朕好好带着兰姐儿玩耍什么的。

“不如这样,母后,儿臣让人把兰姐儿接进来陪您说说话可好?”

郑太后一口气悬在喉间,未涂蔻丹的手指尖,几乎把扇面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