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王府掌宫大人的白虎辇直到半夜才驶出鹿儿胡同。

贺兰谆不止是喝了酒,且脸上身上还带着伤。

消息传到燕王耳里时是翌日早膳时,他听闻后静默了片刻,着侍官道:“拿些药去给大人敷敷。伤好之前让他别露面。”

萧淮脸上挂了彩,接下来几日也没有露面,就呆在别院里养伤。

沈羲听说他们俩打架不免大吃一惊:“你们俩有毛病啊!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仇大了去了!”萧淮伸着脸让她擦药,咬着牙关漫不经心地说道。说完他又忽然望着她,轻咬着唇角期期艾艾地道:“娇娇。”

“嗯?”沈羲一面帮他脸上敷药一面抬头。

他却又忍着没往下说了。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他又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

沈羲愈发奇怪了,收了手望他。

“我记得你说你小名叫缓缓,要不我就改叫你缓缓吧。”他认真地道。

沈羲是很高兴终于有机会摆脱这两个字,但是她还是纳闷:“为什么突然要改?”

受什么刺激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娇字用的人太多了。万一再让人误会就不好了。”他一脸正经地。

沈羲觑了他半日也没看出破绽,便就点了点头。

萧淮望着认真给她拾缀伤口的她,心里酸麻酸麻地。

世上大约没有人能够领会得了他此刻的心情。

本来以为可以抱着她甜甜蜜蜜地往下过日子了,哪知道突然之间又撞进来个徐靖。

而且他功夫也是真不弱,从前老装作打不过他,害他昨日失了手,胳膊和肩上被刺了好几道口子。

没想到这厮居然这么阴险。把一身功夫瞒得这么好。

他不由庆幸,好在他当时手脚快,把这婚约给抢先弄下来了。

“缓缓。”他唤道。

“嗯。”

他圈着她,把脸凑近些:“韩顿这边,大约会要咱们俩自己打了。”

沈羲抬头,未能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略凝眉,手指抚她的脸道:“贺兰谆说,王爷也要拉韩顿下马。

“如今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他最近在承运殿发现过他让掌讯司去查韩顿底细的痕迹。

“韩顿是毕太傅的门生,如果他出面的话会直接与毕太傅对上,这样会很不好。

“所以,他是想借我们来对付韩顿。然而他却不会怎么出面。他不出面,也就是说王府不会出面。”

王府不出面的意思,就是无论出现什么后果就得由他们俩承担。

而他是燕王的独子,无论如何他不会被舍弃,到万一的时候,要舍弃也是舍弃她。

沈羲望着他有片刻没说话。

“你别这样看着我。”他将她抱紧,“我告诉你只是为了让你明白形势,不是让你做被舍弃的心理准备。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受伤害。

“因为我必须斗倒韩顿才有本钱跟他讨通州三卫的兵权,只有拿到就近三卫的兵权,我才能把你娶回来,彻底保护你。让你即使血统暴露也不至于有危险。

“之后也才有资本跟朝廷抗争,取得解除杀灭赫连人的诏令。”

只有朝廷彻底废掉这项法令,赫连人才能结束流亡逃命的日子。

沈羲拥着他,说道:“我知道了。你告诉我了,那我就是别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会怀疑你。”

说到这里她又抬起头:“可是你不是跟贺兰有仇吗?你怎么会相信他呢?”

萧淮目光又冷了下来。

他放下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积雪,没什么好气地拈了颗核桃仁丢出去。

这世上大概有种对手,是你哪怕恨他恨得要死,但有些时候你还是会选择相信他吧?

徐靖的话,他信。

沈羲不禁又好奇起来:“你和贺兰之间,到底什么仇恨?”

他伏在窗台上静默了许久,才说道:“他背叛过我。”

沈羲略愕然。

他接着道:“卫家当时还剩下个后人,曾经想暗杀王爷,失败后我把他藏了起来,但他把这个向承运殿告密了。”

沈羲更是诧异了:“卫家?”

“对。”他幽幽眺望着远处,说道:“我的母亲也是乌马族人,她姓卫,十二年前大周定国前夕,王爷与李锭争兵权。

“论起战功来萧家确实不比李家差什么,但是因为起义是李锭提起的,他身边又有众多谋士拥护,于是李锭登基显然顺理成章。

“李锭原先起义时便答应给萧家封王,建府京师,并允诺江山共治。

“但是李锭又反悔了,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他以肃正血统为名,提出如果萧家要留在京师,那么就得将有着纯正乌马血统的卫家整个家族全部杀害。”

沈羲两脚早已经无法动弹。

这桩隐密如果不是他说,谁会知道?

“那王爷照做不曾?!”

他凝望了远处许久,才说道:“如果没做,王府又岂会没有王妃?

“最后他不但以卫家换取了留在燕京的权利,更拿下了兵权,逼着李锭实现诺言了。”

沈羲心里发堵,难受得跟什么似的。

“九岁以前我都是在沧州长大的。他率军路过卫家祖籍时与我母亲一见钟情。

“后来他让家里前来提了亲。他们成亲没几日,他就接到李锭传书,随后便就赶赴了南方。

“因为怕被敌军利用,谁也没有把这段婚事给公开,萧家卫家为避祸事也都搬了家。

“所以除了双方,起初那几年谁也不知道他成了亲。

“萧家最终被秦军围攻的时候,祖父将怀着我的我母亲悄悄送回了在沧州定居的卫家。

“萧家无人留下,除了他和还在腹中的我。我记得他悄悄地回来看过我们几次,但是连夜就走了。

“贺兰谆就是我五岁的时候他带回来的,后来我们一直在一起,直到六年前。

“我母亲生我受了大苦,以至于后来我也没有弟妹,我五岁的时候他把贺兰带来了,八岁的时候霍究也来了。

“他们都比我大一岁,但因为我与他相处时间更长,所以和他特别好。”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眉头拧得生紧生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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