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和太子这辈子就没见过油炸蝗虫这么离谱的事儿。
他们以为胤祚就是嘴上说说,没想到第二天他真的派人到农田里去挖蝗虫的卵,还把卵放在烧了炕的房间里,用和孵鸡蛋差不多的办法养了起来。
听着胤祚的报告,康熙和太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偏偏胤祚还跟没发现似的在那继续叨叨叨。
“这种事情抢占先机很重要,最好是先借由美食街把油炸蝗虫的美味传遍大清,这样都不用等到汗阿玛的政令下去,大清的百姓就会自发地扑杀蝗虫,坚决不漏掉一只两只,效率超高。”
毕竟这年头谁家都穷啊,要是蝗虫既能人吃,也能鸡吃,就是一大进项,跟钱划上了等号,还怕人不干吗?
有钱的人家可以油炸了来吃,没钱买不起那么多油的人家可以把扑来的蝗虫卖掉,卖不完可以喂鸡,还可以晒干后储存起来。
再不用担心当地百姓会不配合,只需要担心他们太过配合引起的争端。
能把蝗虫灭掉,把蝗灾消灭于无形,是康熙和太子最乐意见到的场景。
康熙忍住幻想油炸蝗虫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的冲动,“你确定能在那之前搞定?”
胤祚:“鸡蛋能够通过人工模拟温度孵化,蝗虫一样可以,就是不太确定需要多少时间。孵化之后得让它长大到能吃的个头,再进行油炸,时间上可能会有点来不及。”
康熙想说来不及就算了,往年也都是各地官员派人扑杀蝗虫的,已经有经验了,不做出改变反而更稳定。
大清幅员辽阔,官员素质不齐,总有那么一些不懂得变通的,让他们按照旧例来做可能还好,要是做些个改变,很可能弄巧成拙。
胤祚已经有了相应的对策。
“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而且各地温度与湿度不同,蝗虫出土的时间也不一样。汗阿玛可以把政令发下去,要是来不及,就按照往年的做法,要是来得及,今年就是个大收成年。”
孵鸡蛋和孵虫卵到底有些不同,他不确定那几个农家弟子能不能做到,自己又不擅长,只能做两手准备。
这么一来,也不过就是在往年的做法基础上再加一道保险。
康熙和太子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尽管他们十分抵触那一道油炸蝗虫,但是想了想可以选择不吃,便决定还是照这样办。
这一天起,京城各处开始出现了奇奇怪怪的流言。
“六阿哥不知道为什么,派人在挖蝗虫的卵,还挖了很多。”
“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哥哥就在皇庄为六阿哥办差,据说那是为了知道今年蝗虫什么时候出土,为了提早消灭蝗灾。”
“蝗灾还能提早消灭的吗?”
“别人能不能做到我不知道,但六阿哥说他能做到我就信。”
因着胤祚让人写的小说风靡京城,本就聚集三教九流人物里的茶楼里聚集了更多人,消息来源更多更广。
其中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粗声粗气地问:“六阿哥今年才几岁啊?你们这样盲目相信他好吗?”
坐在旁边几桌喝茶的人闻言立即扭头,上下左右地打量他,每个人的目光都带着“这肯定不是京城本地人”的笃定。
男子下意识查看自己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妥,他明明穿得很正常啊。
“你是从很偏远的地方来的吗?”有人问。
男子不明所以,也不算吧,但他点点头:“对啊,我来京城投奔亲戚的,昨天刚到。”
“这就对了!”众人笑了,而后七嘴八舌地开始说六阿哥曾经的功绩,化肥、美食街那都是小事,最值得人津津乐道的就是……
“大兄弟你不知道啊,六阿哥那么点大就一个人跑去朝上,户部没钱,国库没钱,他就把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全部投进去自己建堤坝了。”
“我有一个亲戚就在黄河边上,堤坝年年建年年垮,去年他们一整个县的人日夜围在黄河边上,亲眼看着那么粗的钢筋一根根运进去建起来,没有一点偷工减料哦。”
“堤坝建好以后,洪水来了能挡住,雨水少了可以从水库里引水过去,那边的日子现在过得可好了。”
普通人的话里没有华丽的辞藻修饰,只有一字一句的朴实用语,却表达了自己对六阿哥的喜欢和支持。
中年男子总觉得这些人现在对六阿哥的喜欢,颇有些胜过太子的意思。
他在京城的几个茶楼里转悠几天,前天听说六阿哥找人挖蝗虫的卵,昨天听说六阿哥找人孵蝗虫,要做什么巨好吃的油炸蝗虫,今天就听说蝗虫晒干后可以喂鸡,喂的鸡不容易生病,还特别容易长肉。
接连几天,京城里的话题都是蝗虫。
一开始还没人信蝗虫能吃,后来有人跑去美食街问,那边还真有人回答,说是等蝗虫孵出来之后,就会有油炸蝗虫这道美味佳肴,但由于蝗虫数量不多,到时候会限量供应。
本该被人避之而唯恐不及的蝗虫,一时间竟成了不少百姓期盼的美食,很多人不一定能接受吃虫子,但不妨碍他们看热闹。
赌坊之中还有人打赌油炸蝗虫究竟有多好吃,六阿哥这一波有没有可能翻车,赔率相当高。
一两个月后才可能出现的蝗虫,竟然早早地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重点。
中年男子大概猜到那个被平民百姓爱戴的六阿哥打算做什么了:他要用另类的办法来解决今年可能出现的蝗灾。
蝗灾并不是每年都会有的灾害,一旦形成,一年就会来好几次,各地都会受到损害,损失极大。
六阿哥要把许多人畏惧的蝗灾,变成大家习以为常,并且能够搬上餐桌的食材,甚至于能为家里赚钱的好东西。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
中年男子抚掌大笑,笑完之后,背着包袱赶往皇庄。
他不是个缺钱的人,却没有租一辆马车,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向皇庄,沿途观察着百姓们,到了皇庄附近,更是走一步停一会儿,弯腰查看农田。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旁人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也不如他亲自过来看一看。
皇庄附近大片大片的土地上种着水灵灵的白萝卜,每一株都有成年男子拳头粗,一颗颗的大白菜就更不得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种的,又大又水嫩。
中年男子撕了一片白菜叶尝了一下,长得不错,吃起来还挺脆甜。
这么看起来,六阿哥好像不太需要他?
“嘿,你个偷菜贼!”远处传来一声小儿怒喝。
中年男子愣愣回头,就见许多小萝卜头怒气冲冲地赶过来,迅速围成一个圈,把他包围起来。
“说,你为什么要偷菜!”一个六七岁的女娃狠狠地瞪着他的手,那里还捏着一片没吃完的菜叶,罪证确凿,不容抵赖。
其他五六岁的小娃娃手里拿着小鞭子,小竹竿,看他的眼神宛如看着一个恨不得立马拉去坐牢的敌人。
中年男子把没吃完的菜叶举起来,老实交代:“我就是听说六阿哥这边的田种得不错,看大白菜长得那么好,就想试试它好不好吃,我只拿了这么一点点,没有多拿。”
女娃看了看他手上的小半块菜叶,再看看他脚边那颗被薅过来的大白菜,看着男人憨厚的面容,有点想相信他,又怕自己遇到了个会装相的坏人。
“你没有经过允许,偷了六阿哥的菜,就必须跟我去见……”
“六阿哥吗?”中年男子的眼睛一亮,没想到六阿哥是这么容易见的。
“你想得倒美!”女娃又瞪了他一眼,“六阿哥那么忙,有才能的人才能去见他,像你这样的偷菜贼,得带过去找铁蛋哥哥或者柱子哥哥。”
偷菜贼:“……”
他努力为自己辩解两句,可是说得越多,这群小萝卜头看他的眼神越警惕,像是已经被人骗过。
中年男子就放弃了,乖乖地跟着他们去了皇庄。
领头的女娃叫小丫,看起来年纪小小,警惕心非常重,把他领到了皇庄门口,并没有把他带进去,而是让附近的侍卫看着他。
“你想证明自己不是偷菜贼,就在这里好好呆着,等会儿铁蛋哥哥和柱子哥哥说你不是,你才会洗清嫌疑,要是敢逃跑……”小丫指了指守在门口的几个侍卫,“看见了吗?他们都是皇上特地派来保护六阿哥和皇庄的,你敢跑,就把你腿打断!”
中年男子:“……”
“我不跑,你去吧。”
小丫哼了一声,快速跑了进去。
她去找柱子的时候,柱子和胤祚正在商量最近京城的流言散布得如何,是不是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
小丫一来就说:“六阿哥,柱子哥哥,我们抓到了一个偷菜贼。”
胤祚:???
柱子:???
这里可是皇庄,哪个不要命的会来皇庄偷菜?不是艺高人胆大,就是傻了,也有可能是个误会。
柱子多问了几句,小丫回答得很仔细,胤祚听着听着就觉得可能是个误会。
“小丫,把人放了吧,他可能真的只是看白菜长得好想要吃一口而已。”
大白菜一年四季都能种,胤祚把杂交、育种、优化种子的相关知识告诉了农家子弟,这一轮轮培育下来,长在外面的大白菜已经越来越大颗,越来越好吃,也越来越容易被人薅菜叶了。
不然小丫也不会带领皇庄里的孩子一起去巡逻,正好抓到个现行犯。
六阿哥都发话了,小丫哪会不照办?
于是,中年男子就见原先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小丫,不过进去一趟再出来,脸色就没那么臭了。
“行了,六阿哥说是误会,不追究你的责任了,你走吧,以后不要随便摘地里的菜了。”
中年男子:“……”
被骂偷菜贼,他不乐意,但如果连六阿哥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走,他也不乐意。
想了想,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招贤令,“我是来投奔六阿哥的,能让我进去吗?”
小丫接过这份过了时限的招贤令,再想想原先这个偷菜贼蹲在地里吃菜叶,福至心灵,“你是不是会种菜?”
种菜也算吧,中年男子笑着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这里有好几个农家子弟,还有从长江黄河两域赶来帮六阿哥种菜的,和你刚刚蹲在地里薅菜叶偷吃的动作一模一样。”
知道这是个人才,小丫的脸色立马阴转晴,“行,你先进来吧,我带你去面试。”
小丫把人安顿好,又赶回去找柱子和胤祚,把那张招贤令递了过去。
面试的事主要是由柱子负责的,胤祚并不插手,一听会种菜就提议道:“让魏桦跟你一起去面试吧。”
魏桦就是改良优化大白菜品种的农家子弟,有他在旁边把关,是人是鬼,一眼就能看出来。
柱子也是这么个打算,叫上人一起过去,按照程序问了几句,就交给魏桦询问专业领域。
他并不是很了解种菜,更不了解什么育种和优化种子,但听魏桦和对方聊得火热,就差引为知己的模样,大概也能明白这回找上门来的是个真人才。
要是让他们俩再这么聊下去,恐怕聊个三天三夜也聊不完。
柱子打断他们,将那份招贤令拿了出来,“许三,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许三道:“是从别人手里得来的。”
柱子又问:“什么时候得来的?”
许三沉默了一下,“一年前。”
这个答案让柱子和魏桦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一年前得到的招贤令,却一直不曾来,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
柱子担心许三来者不善,但许三是江南人士,如果要派人做背景调查,一来一回估摸着得耽误两个月,他找不到借口让许三在皇庄平白呆上两个月,还不引起怀疑。
许三知道这个时间点不好,实话实说道:“拿到招贤令后,我并没有动心,只是看着六阿哥做出的许多事,这才一路赶来,边看边听。”
也就是说,他怕外面有关六阿哥的事都是假的,必须用自己的双眼亲眼所见,用自己的双耳亲耳所听,收集多方信息再做出对应的选择。
柱子稍稍一想,便决定先把人留下来:“你擅长什么?”
许三:“我是江南人士,祖祖辈辈都种水稻,我这儿有一种亩产三石多一些的水稻,还请你交给六阿哥过目。”
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木盒,里面用干草铺着,装着几根晒干的水稻。
大清目前的水稻亩产量大约是两石,多的也就三石,能比三石多,已经是不小的成果了。
魏桦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直接抢了这个活,跑去找胤祚。
胤祚看着还算饱满的稻穗,想想这个亩产量,确实有些心动,便跟着魏桦一起去了。
见到许三的第一眼,胤祚就知道这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晒黑的皮肤,粗糙的双手,还有粗大的手指关节,这些都是庄稼人的特征。
“许三,三石多的亩产量是需要精心照顾吗?有用过我卖的肥料吗?”
许三摇头:“这是我们分给普通百姓种出来的水稻计算得来的亩产量。”
大清的一石大约是一百八十斤,三石意味着亩产量五百四十斤,而现代的水稻亩产量在一千斤以上。
没用过合成肥料就能有这样的收成,应该是许三他们家在有意识地优化种子,留下了比较好的种子。
胤祚:“许三,你带着这个来找我,是想要什么呢?”
真正见到传闻中的六阿哥,见到魏桦和柱子看向他的信任目光,明显以他为首的站姿与隐隐的保护姿态,许三就不再怀疑外面的那些传闻。
这是一个用实力征服他人的人才,与年龄无关,与阅历无关。
或许真是个神童吧。
许三默念着,摇了摇头:“我是听说六阿哥用肥料增加了农作物的产量,却没听说你在改良农作物,这才想把产量更高一些的稻子送过来。”
“可到了皇庄才发现,你早就已经开始,都做出不小的成果了。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会改良萝卜和白菜,为什么不改良更能让百姓吃饱的水稻呢?”
胤祚愣了一下,笑道:“我并不是万能的,我可以做肥料,可以做驱虫药,但我确实不会种地。”
许三去看魏桦,魏桦点头:“六阿哥已经把他知道的知识都传给我了,外面种着的那些都是我们自己琢磨出来的。”
许三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尴尬挠头。
“那、那我就和魏桦一起研究怎么让水稻的产量更高吧。”
魏桦挺想直接点头,但还是得征求六阿哥的意见,便去看胤祚。
胤祚犹豫了一下,“其实有一种产量很高的水稻,叫做杂交水稻,不知你有没有兴趣研究这个?”
许三:“亩产量能有多少?”
现代的杂交水稻平均亩产量在一千到一千五百公斤左右,换算成大清的计量单位,那就是十一到十七石。
胤祚取了个最小值,再进行一个四舍五入,以免说出来的数值太过吓人,听起来就完全不可行。
“十石。”
“咚——”魏桦晕过去了。
柱子使劲掐魏桦的人中,魏桦一醒过来就抓着胤祚问:“六阿哥之前为什么不说啊?”
“你不擅长种水稻啊。”胤祚无奈,这要不是来了个会种水稻的人才,他也不敢做这样的梦。
袁爷爷研究杂交水稻六十一年,大清要什么没什么,研究这个真的说不好会不会有结果。
魏桦紧紧抓着胤祚,“六阿哥,我,我也要研究杂交水稻!”
胤祚:“……你的扦插研究完了?”
魏桦缩了一下脖子,“没有。”
胤祚又问:“你的嫁接研究完了?”
魏桦哭丧着脸说:“没有。”
胤祚深吸一口气,“那你的优种育种研究完了?”
魏桦原地自闭。
倒是许三听得来了兴致,“这些能展开说说吗?”
魏桦刚要开口,就见胤祚一个冷眼扫来,他会意地闭了嘴,还在嘴上拉了一道拉链,继续自闭。
胤祚:“你加入进来以后有的是时间展开说,现在,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这不就是“愿不愿意加入”吗?
许三已经猜到胤祚要问什么,想着自己拿到招贤令一年才来,态度太过消极,就想主动、积极一回,不等胤祚问出口就表示:“我愿意。”
胤祚一怔,羊毛都主动送上门了,哪有不薅的道理?
“既然这样,那我就把杂交水稻、稻花鱼、养牛蛙、河蟹、鸭子的任务都交给你了。”
许三:???
许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