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发生了如此令人不愉快的事,康熙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好。

偏偏他还得忍耐着自己的暴躁,前往永和宫看望刚生产完的德妃。

德妃跟贵妃一样,并不愿意让他进去探望,让人把他拦在屏风外。

宫里的女人似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审美也差不多,德妃的产房里放着的屏风和贵妃产房里的屏风竟然十分相似。

康熙的心情本来就不好,看到相似的屏风想起昨天,心情就更不好了。

隔着屏风,和德妃随便说了几句,就去隔壁看女儿。

幸好上次跟臭小子的打赌,因他一怒之下差点打儿子而中途破灭,否则德妃生了个女儿,他就真得跳舞了。

呸,跳什么舞?不可能跳舞的!

康熙黑着脸踏入侧屋,被乳母引着去婴儿床。

十阿哥的婴儿床用的是深蓝色,上方挂着星星和月亮小风铃,六公主的婴儿床用的是淡粉色,上方挂着可爱小金鱼和小乌龟风铃,九阿哥的婴儿床康熙没见过,听宜妃说用的是红色的风铃。

明明就是张睡觉用的小床,最应该讲究的是舒适度,却被胤祚搞出这么多花样来。

有这心思,怎么没想到给亲爹弄一张舒服又好看的床?哼。

康熙心里有点酸,垂眸一看女儿,发觉和昨天的小十差不多,都是红彤彤的小猴子,看不出什么来。

要是把两个小家伙用一样的襁褓裹着,并排放在一起,他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乳母在一旁恭维:“六公主和皇上长得很像,将来必定是个大美人。”

康熙:“……”你们就不能换句话恭维吗?说来说去都是同一句。

好歹这回是夸他,康熙糟糕的心情好上那么一丢丢,照例敲打一下照顾六公主的乳母和宫女嬷嬷们,随后赶回乾清宫。

这两天积攒下来的待处理事情太多,许多事都得等到今天有时间了做,实在没工夫盯着个只会睡觉的小猴子看。

宫里半个月就添了两个阿哥一个格格,既能从侧面证明他作为男人的能力,也是爱新觉罗家子嗣兴旺、福祚绵延的象征,是一件大喜事。

宜妃贵妃德妃生产有功,位分不能再往上晋升,物质上的奖励就不能少,免得被人说他小气。

幸好臭小子给他的玻璃生意赚了很大一笔钱,并且还在持续赚钱,就算再生二三十个孩子,奖励也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如此一来,阿哥和公主是给胤祚生的既视感就更强烈了。

那小子不会是早早预料到他会因赏赐嫔妃和孩子没钱,这才把赚钱的玻璃生意给他吧?可恶!

这事告诉任何一个人,人家都会说是胤祚孝敬,除非他愿意告诉别人,自己为了得到这项生意被打了手心。

到时别人只会明面上羡慕他,背地里嘲笑他,就跟太皇太后一样。

康熙没法找人评理,和他一起说臭小子坏话,只能一个人暗地里无能狂怒,气得要命。

这可苦了在旁伺候的梁九功。

他知道皇上为什么生气,但是这种事怎么劝呢?不劝又不行,他在这么近的位置,皇上生气的第一个受害者就是他。

康熙一言不发,闷头干活,批奏折的效率嗖嗖嗖地就上去了。

坐在一旁同样看奏折的太子,悄悄抬眼看了一下,过一会儿再看一下。

重复几次以后,确认自己的想法没错:汗阿玛在生气。

但是为什么呢?

总不至于因为昨天在慈宁宫发生的事,汗阿玛一直气到现在吧?

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是众人公认的小气记仇。

在下定论之前,太子用眼神询问梁九功,进行最终确认。

梁九功做着无声的口型:十阿哥,九公主。

太子:???

两个刚出生的孩子为什么会惹汗阿玛生气?在汗阿玛身上撒尿了吗?

梁九功又说:慈宁宫,六阿哥。

太子愣了一下,随后就是疑惑。

打赌的事最终不是不了了之了吗?汗阿玛又不用跳舞给六弟看,这也要生气啊?果然是君心难测。

这种事不好劝,也最好不要提。

梁九功会偷偷告诉他,是不希望他触霉头,惹得乾清宫的奴才们日子不好过。

太子心中明白,也领这份情,他可没六弟那样的本事,不管汗阿玛多么生气都能立马安抚下来。

父子俩闷头干活,不知过了多久,太子听到康熙喊他:“保成,快来看。”

太子见汗阿玛像是消了气,心底微微放松,一过去就见龙案上放着一张写了许多字的纸。

祥、禟、祹、祯、禵、禑、禄、祈、祕、禐、禧、祎……

光是看“礻”的偏位,就知道这些是准备给弟弟们用的名字。

太子:“汗阿玛是在选给九弟和十弟的名字吗?”

他虽然不知道当初汗阿玛给自己取名时找了多少字,但是出生的弟弟只有两个,这里却有二十个,怎么看都有点太多了吧?是连后面弟弟的名字也一起取了吗?

康熙点了一下头:“你觉得哪两个好?”

太子实话实说:“都挺好的。”

兄弟几个一脉相承的幸福、吉祥,看名字就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康熙又问:“那你觉得这里面的二十个字里,胤祚会更偏向哪两个?”

太子:???

太子:!!!

给阿哥取名字不是独属于汗阿玛的活吗?怎么还得过问六弟的意见?这又不是六弟的儿子。

啊呸,童言无忌。

康熙没得到回答,侧脸一看就见太子一头雾水,显然是被他的问题给弄懵了。

他把宜妃的话重复了一遍,目光犀利:“朕不能让胤祚随随便便就猜中。”

太子:“……”

一个名字而已,猜不猜得中有什么意义吗?

康熙看到儿子无语的反应就猜到他在想什么,连忙道:“这事事关朕作为父亲的尊严!”

太子:“……”

您的尊严就是不让儿子猜中自己给其他儿子取的名字。

嗯,很尊严。

太子无奈极了,又不得不配合三岁汗阿玛,省得亲爹无理取闹,心理年龄再次降低。

“汗阿玛原本想用哪两个字?”

康熙:“祥、禟。”

太子用眼尾扫了一眼,发觉正是那张纸上的前两个字,大概是汗阿玛想完以后又重新添加了。

“既然这样,那再换两个字,六弟就应该猜不到了。”

这就是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康熙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又担心……“如果胤祚已经猜到朕的想法,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呢?”

这就是我预判了你的预判,你预判了我预判你的预判。

太子脑壳疼,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还得把珍贵的脑细胞用在预判弟弟的选择上,按了按眉心。

“真要按这个思路想下去,那就没完没了了,干脆抓阄吧。”

大部队离宫一个月,要紧的事全部快马加鞭送去木兰围场处理了,相对不要紧的则堆积起来等回来再说。

要做的事情一大堆,他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来用,实在不想在取名上来回绕圈子。

只好对不起九弟和十弟了,太子毫无心理压力地想。

康熙本该呵斥太子居然会说如此潦草敷衍的主意,随之一想:抓阄靠的是运气,胤祚要是能猜到,那才是有鬼了。

“好主意!”

父子俩快速用小纸张写下二十个字,分别揉成一团,搓麻将似的揉来揉去搓了一圈又一圈,彻底打乱顺序,完全不记得哪个字在哪个位置,不让个人喜好影响抓阄结果。

康熙要选的时候又犹豫了,看看这个纸团不错,那个也不错,很难抉择。

干脆闭着眼睛随便挑了两个,翻开查看后,用朱笔在原先写满名字的纸上画了两个圈。

“行,就这两个了,梁九功,去翊坤宫和永寿宫传……”

梁九功都准备说“奴才遵旨”了,康熙猛然想起胤祚还没说他的想法呢,旨意暂时不能颁布,省得那小子在已知结果的情况下放个马后炮。

“等等,梁九功,你去叫胤祚过来。”

梁九功:“……奴才遵旨。”

赶往五所的路上,梁九功算了算近一年来自己的跑腿次数。

自从六阿哥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他这个乾清宫总管做过最多的事就是满宫地找六阿哥,给六阿哥传话,为六阿哥带路,帮皇上守门望风,和皇上一起偷听六阿哥的墙角。

……怎么就没干过几件好事呢?

梁九功痛心疾首,他曾经也是立志要成为皇上身边最得用奴才的人,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竟堕落至此!

难道这就是民间传说中扭曲的人性、沦丧的道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