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曾经干过为了获得玻璃相关的生意而被太皇太后打手心的事。

当时,能答应那么做,是因为他觉得打手心和无数的财富相比,还是后者更重要一些,算是为了获得更大利益的必要付出。

而假哭和不让儿子远行之间,自然是后者更重要一些。

只是,康熙实在拉不下这个脸,那可是当着胤祚的面哭,绝对会被他无情嘲笑!

他能跟儿子抢玩具,抢零食,一个是因为想看到臭小子发现他的行为后出现一些别的有趣表情,另一个是觉得和臭小子抢起来,玩具和零食都变得更有趣更美味了。

而哭……康熙梗住了。

就算是为达目的而伪装出来的假哭,但是哭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示弱,让帝王示弱,究竟是什么天才想出来的馊主意?

是亲玛嬷啊,那没事了。

“今天真是麻烦玛嬷了。”康熙没说赞同还是反对,也没有在面上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拒绝,可以说非常滴水不漏。

说的同时,康熙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表明自己即将离开的意图。

见状,太子跟着站了起来,务必与亲爹一起共进退。

太皇太后:“……”

孙子长大了,就是这点不好——不好看热闹了。

连带着曾孙都变精明了。

也就是胤祚那个小笨蛋傻乎乎的,每次都给人最热诚的表示,一点都不像精明的爱新觉罗家的人。

太皇太后的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危机感。

这对父子只是看着精明,很多时候都没什么用。不行,她得多活几年,多看着点胤祚!

康熙和太子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嫌弃,只觉得太皇太后的神情忽然紧张起来,还有点出神,像是在思考什么极为重要的事。

父子俩的第一反应是:玛嬷/乌库妈妈不会想到好主意了吧?

本来要走的,出于这个想法,离开的脚步就迈不出去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太皇太后,等待她想出个好主意。

转眼间,太皇太后回过神来,就见父子俩目光熠熠地望着她,像是渴望从她手里讨食的一大一小两只馋猫儿。

老太太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故意虎着脸吓唬他们:“干什么?改变主意,想哭了?”

康熙和太子被“哭”这个字吓得转身就走,好险还记得礼仪,正经告退之后再走。

苏茉儿目送康熙太子快步离开,一回来就见太皇太后在笑,特别开心的那种笑,完全没有贵女的矜持之风可言。

“格格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太皇太后没有为孙子留颜面的想法,眼神狡黠,笑意明显:“小六不是经常想离开京城吗?我们在商量用什么办法阻止他,我让玄烨哭,最好是嚎啕大哭。”

苏茉儿:“……”这可真是亲玛嬷,但凡关系稍微差一点都不敢提。

太皇太后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幻想康熙嚎啕大哭的场面,跟着又想了想太子跟个三岁娃娃似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父子俩一起哭,还比谁哭得大声。

越想越想笑,越憋越想笑,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整个人都歪倒在了一旁。

苏茉儿不是很明白主子在笑什么,贴心地把手放在太皇太后的背后抚了两下,免得笑得太过分,直接岔了气。

离开慈宁宫的康熙和太子很快回到了乾清宫,本想休整一下再去找胤祚,很快康熙想起十阿哥的出生,只能先进一趟后宫。

康熙没赶上贵妃生子,得去表彰贵妃的功劳,为自己没及时过去表示歉意,给予一些物质上的奖励,再去看看十阿哥健康与否,问问太医怎么说的。

其实这么一路坐马车过来,又在慈宁宫接连聊了那么久,康熙已经挺累了,还是得强打精神,过去安抚贵妃、看望儿子,离开的背影看起来十分疲惫。

当皇帝可真不容易啊。

太子摇了摇头,趁汗阿玛不在,乾清宫没有别人,先小憩一会儿养养精神。

康熙到永寿宫的时候,整个宫殿安安静静,路过的太监宫女脚下无声,并不多话,全都是喜气洋洋的神情。

不用问都知道是贵妃平安生子,给下人们发了赏钱,一起沾沾喜气。

“叩见皇上。”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康熙没有理会他们,径直去了主殿旁的产房。

刚一进去,就被嬷嬷拦住:“皇上,产房污秽,还请坐在外面吧。”

月事污秽,产房污秽,这些都是前人传下来的说法。

康熙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周围的嬷嬷和宫女都一副要誓死阻拦他进去的样子,康熙疲累,也就不多费神了。

他在外面坐下,隔着屏风和坐在里面的贵妃聊了几句,从头到尾都很客套,也就比陌生人稍微好一点。

康熙说:“你辛苦了。”

贵妃就说:“为皇上诞育子嗣,是嫔妾的本分,不辛苦。”

一句话直接把天聊死。

康熙差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不过这话也是以往嫔妃们生了孩子后都会说的,他早就应该习惯了。

今天会觉得意外,大概是因为受了胤祚的影响。

所谓的女子保护协会给他留下的印象确实有点深,都让他下意识地对贵妃态度好了,可惜贵妃没有领情。

这个念头在康熙脑海中快速划过,不起波澜,按照原先的计划进行安抚:“你产子的时候,朕正在慈宁宫,没有及时赶来,一切可顺利?”

这话说得他都想吐槽自己:要是不顺利,恐怕早就有人去请他,太医们也忙得要命,哪里还会有时间让他在这里放马后炮,问顺不顺利?

贵妃对此接受良好,听起来没有半分怨言,十分善解人意。

“皇上素来孝顺,回宫就去看望太皇太后也是自然的。嫔妾发动得早,本以为还得生几个时辰,不愿让人扰了皇上和太皇太后,没想到小阿哥那么急着出来。生产很顺利,十阿哥很健康,都是托皇上的福。”

贵妃性子温婉,不争不抢,说话轻柔,宛如一阵微风拂过,听得康熙疲惫的心情都好了一些。

这要是对着脸色苍白的柔弱美女说话,想到她刚刚为了自己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平安生下孩子,康熙还能温柔些,多说些体贴话。

对着干巴巴的山水景色屏风……呃,他觉得能说这么几句已经是他素养好了。

“贵妃好好休息,朕去看看小十。”

贵妃并不挽留,声音依旧温柔:“恭送皇上。”

康熙在侧屋看到出生没多久的十阿哥,皮肤有些皱巴巴,脑袋上的头发没几根,浑身红彤彤的,被裹在红色的襁褓之中,显得整个团子更红,也更丑了。

小东西捏着小拳头,睡得昏天黑地,完全不知道亲爹过来看他。

康熙看了两眼,眼里露出了一丝嫌弃。

朕的儿子居然这么丑。

小孩子都是见风长的,没多久就一天一个样,一不注意就长大了,没准再过一两个月就长好看了呢?

康熙在心里安慰自己,主要还是不愿意承认儿子丑。

他在这个小东西的眉眼上寻找自己熟悉的痕迹,忙碌半天都没找到。

乳母还在一旁拍马屁:“皇上,十阿哥的眉眼简直和您一模一样。”

康熙:“……”

这个丑东西跟朕长得一模一样?啧,总觉得自己被内涵丑了。

“好好照顾十阿哥,朕和贵妃不会亏待你们,可若是有半点差池,朕唯你们全家是问。”康熙恩威并施,冰冷中带着警告的眼神,扫过屋子里的所有乳母和宫女。

乳母和宫女慌忙跪地:“奴婢遵旨!”

康熙敲打完奴才,达成此次前来的目的,立马出了永寿宫。

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走了一段路,恍然想起不久前小九也出生了。

本来这些安排是在明天的,今天因为贵妃的突然生产全部提前。

总不能看了贵妃和小十,却把宜妃和小九给漏下吧?雨露均沾是帝王的准则。

“唉——”康熙叹了口气,抬脚前往宜妃的翊坤宫。

一路机械地迈着双腿,越走心情越沉重,想叫御撵过来又觉得太慢,他还想早点探望完嫔妃和儿子回去休息呢。

抬头望天时,看到了天边的蓝天和白云,那日日都能见到的风景,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康熙笑了一声,指着天上的一片云:“梁九功,你看那像不像胤祚。”

梁九功抬头一看,“……”

那个方向一共有三片云,其中一片稀稀拉拉,延绵漫长,怎么看都和人形无关,另一片层层叠叠,瞧着像是一只猫,第三片上面圆胖,下面扁长,像是装了点什么的盘子。

梁九功疯狂开动脑筋,都没看出那三片云之中哪一片最像六阿哥。

安全起见,他应该不说话的。

然而,康熙问他就是想要个肯定的回答,哪里允许他沉默?

一个眼神扫过去,梁九功立马选择第二安全的回答:“是那只猫吗?”

康熙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梁九功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但是想了想不成人形和装了食物的盘子,他觉得还是坚持己见比较好。

“六阿哥爱撒娇,又爱和皇上贴贴,某些时候看起来确实有些像猫。”梁九功尽量找好听的话说。

这是他在皇宫内浮沉多年挖掘出来的宝贵道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对于康熙这样的老父亲,夸他本人,远远不如夸儿子的效果好,而其中效果最好的就是太子和六阿哥。

果不其然,刚刚还觉得那片云丑的康熙,一想到胤祚跟他撒娇的模样,立马觉得顺眼不少。

“你说得对,那小子太爱撒娇了,尤其是对朕,也不知道他一个好好的小阿哥,怎么就跟小公主似的,娇气!”

这个时候要是敢顺着皇上的话说六阿哥娇气,梁九功就得吃几个冷眼。

老父亲大清第一驰名双标,自己能说儿子娇气,怎么嫌弃都行,却不让旁人说上一句半句。

梁九功顺毛撸:“六阿哥第一次出远门就去木兰围场那么远的地方,路上都没喊过一句累。六阿哥还小,皇上对他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点?”

至于他去太子营帐时,听到六阿哥抱着太子说“太子哥哥,坐马车好累啊,我回去一定努力把火车做出来”的话……

嗯,他年纪大了,选择性耳背,只听到了后面那一句。

康熙的嘴角微微上扬,明明骄傲自豪得尾巴都快翘起来了,却非得压着这份喜悦的心情。

“那小子也就这么几个优点,亏得被你发现。”

梁九功:“……”

康熙抬手一指:“那两片云里,你再猜一次。”

梁九功身形一僵,皇上您就不能看在刚刚奴才夸得您十分高兴的份上,高抬贵手,放奴才一马吗?!

不回答是不可能的,他在剩余的两样之中选择了不太成形状的那个,实在是因为装了食物的盘子更不像。

“应该是左边那一片吧?”

饶是以梁九功拍遍皇宫马屁无敌手的能力,也想不到该怎么把那一片没什么形状的云和六阿哥扯到一起。

康熙又沉默了,幽幽地道:“右边那一片就这么不像胤祚吗?”

梁九功知道该说“像”,可是以他对康熙的了解,只要他敢说,康熙就会问像在哪里。

那他应该怎么说呢?

说盘子上的食物跟六阿哥一样胖吗?

梁九功:“奴才愚钝,还请皇上指点。”

康熙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八字步,幽幽地道:“像极了臭小子躺在**翘着二郎腿的模样。”

梁九功:???

梁九功:!!!

这就是父爱如山吗?居然能把装着食物的盘子,看成躺着咸鱼的儿子?

梁九功不懂,梁九功大为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