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器械。

杰克丹尼涂着黑色甲油的指尖按下收音机的按钮, 放出的却不是什么音乐或新闻,而是秒针走动的“哒哒”声。

她将音量调到了最大,随后才走到了一边的器具台边, 悠然地调配起要用的试剂。

在这种节律性的“哒哒”声中,威雀平静地躺在手术台上,一双黯淡的赤瞳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诸伏景光突然觉得, 这样的威雀很恐怖,比暴怒中的他更加恐怖。

躺在那里的好像不是什么活生生的人, 而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并不知道今天来A基地是做什么的, 直到威雀带着他走到了基地的深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早已等候多时。

看到威雀, 她绽开甜腻的笑容:“好久不见啦, 雀雀。”她亲昵地凑近, 看向威雀的眼里盈满了毛骨悚然的爱意。

威雀皱眉, 明显很反感她的行为,但他还是忍着没做什么。

看着威雀进了手术室,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诸伏景光还是上前一步, 问正要跟进去的女人:“你好, 我可以进去吗?”

女人回身上下打量他, 笑道:“你是雀雀的直属部下, 苏格兰吧?你好,我是杰克丹尼。你的话, 当然可以进去啦!”

出乎意料的,她同意了。

诸伏景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进入手术室, 威雀已经熟练地躺上了手术台, 诸伏景光看着这一幕, 只觉得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看着杰克丹尼哼着歌打开各种仪器,将电极片接到威雀的脑袋上,随后一旁的仪器上就出现波形的画面。

那是脑电波。

术业有专攻,诸伏景光不知道这种波形图代表了什么,但是他却直觉地因为这种操作而感到了不安。

在“哒哒”的声响中,威雀愈发平静,诸伏景光却愈发焦躁。

他猜到了某种可能性,却又害怕自己的猜想成真。

甚至,他开始惊恐。

如果……如果真的是……那么为什么会放我进来?

根据那份病历,威雀至少八岁就进入组织了,那么,这十一年间,这个“体检”又进行了多少次?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十多年的根深蒂固,威雀还能被治好吗?他的情绪控制障碍真的是先天性的疾病,还是组织实验的副产物?

在这种惊疑中,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压抑着愤怒和悲哀继续旁观接下来的一切。

杰克丹尼迅速地配好了药剂,推着小推车到了手术台旁边,手术台上,威雀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对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反应,连杰克丹尼将针筒扎进他的侧颈,都没能让他眨一下眼睛。

这种“体检”早已重复过上百次,幼时的威雀还会因为这种行为而暴起杀人,如今的囚鸟却早已习惯这些。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仪器上代表活跃的脑电波逐渐平缓,进入了睡眠状态。

周遭的一切都像是在远离自己,只有那个深刻在灵魂里的声音还在响起。

“你要成为愤怒本身,你要化身为死亡,你要赋予他人平静,让所有人憎恨你,然后终有一日,你会被万人所指,在无数人的恨意中获得永恒的平静。”

“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威雀。”

威雀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被洗脑,他也知道,自己无法自救。

他讨厌被控制,但在面对艾维克利时,却只能感受到满溢的崇拜与向往。

艾维克利总把永恒的朋友挂在嘴边,却在每一次的洗脑中让自己将他奉为神明。

哈!

恍惚间,威雀听到自己的冷笑声。

我的神明可从不是什么艾维克利。

整整十年的洗脑根本不是威雀能够轻易摆脱的,这些针对艾维克利的负面情绪刚刚升起不久就被击碎,最后重组成一句话。

艾维克利是我的道标,赋予了我人生的意义,我当然乐于效忠于他,但是……

神明是唯一的,悠平是永远的最优级。

固定的洗脑时间结束,杰克丹尼关掉录音笔,重新打开只会发出“哒哒”声的收音机,怜悯地看了看还在断线重连的威雀,踩着高跟鞋离开。

临出门前,她拍了下诸伏景光的肩膀:“我还有事,他的下一次体检在六月,记得带他来哟~”

诸伏景光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无法控制地流露出恐惧。

这是作为一个人类,看到这种能够控制人类信念的技术是所下意识地产生的恐惧。

如果一个人,他的记忆、想法、信念都是由机器灌输操控的,那么他还能算是人类吗?那种东西,真的不是机器人吗?

最后,诸伏景光对着角落的监控低下头,露出脆弱的颈脖。

他完全臣服了。

这次旁观是一次震慑,也是一次绑定。看过威雀洗脑过程的他从此注定只能效忠于威雀和BOSS,一旦有了别的心思,就势必遭到威雀的追杀。

看来最近表露的野心有些过头。诸伏景光低着头,冷静地判断。

就着这个姿势定了一会儿,诸伏景光才靠近威雀,轻声呼唤:“威雀?”

在监控看不到的死角,青年脸上的恐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刃般的锐利冰冷,向来温和的诸伏景光此刻完全沉下了脸色,少有地露出了凶狠的神色。

没有回应。

那双宝石般的赤眸此刻像是耗尽了光华,涣散混沌地睁着,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一点,如果不是偶尔还眨动一下,恐怕会被人误以为是什么劣质的BJD眼睛。

约莫过了五分钟,威雀才真正醒过来,看到守在床边的诸伏景光,迷惑出声:“苏格兰?”

“你醒了,威雀。”诸伏景光笑道,“我们走吧。”

有什么……不一样了。

威雀迟疑地点头,借着诸伏景光的手从**下来。

诸伏景光自觉地跟在威雀身后。

此前他的计划一直是将威雀作为跳板,等获取代号后就找机会离开,成为独立的行动组成员。

但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无法实施了。

威雀会定期接受“体检”,这也说明了威雀在组织里的特殊,并且那个录音笔里的声音,很可能就是BOSS的声音,毕竟没有那个组织的首领会允许自己手下的刀被别人所持。

威雀对于BOSS很可能也非常重要,既然那位BOSS警告他在威雀手下好好呆着,那么就只能尽可能地获取威雀的信任,再通过威雀获取BOSS的信息了。

威雀并不擅长辨认人心,但他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要获取他的信任并不简单,不过……

诸伏景光感觉自己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这孩子可能有点缺爱,对于别人的善意反而无所适从。

诸伏景光给威雀送了两个月的三餐,偶尔也会给他带点小点心,每当这种时候,威雀都会开心一整天,并且认真地跟他道谢。

所以,要用蜜糖陷阱吗?

诸伏景光内心纠结起来,虽然已经十九岁了,可是威雀还是未成年啊,而且他也不擅长这个,相较起来,还是研二更会一点吧。

“苏格兰?”注意到诸伏景光落后了,威雀回身叫他。

“啊,抱歉,在想点事情。”诸伏景光歉意地笑笑,“今天还要做任务吗?”

威雀摇头。

“那威雀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威雀认真思考了一下,迟疑道:“回去?”

按照诸伏景光对他的了解,这个回去肯定是回柜子里去。

今天之前,诸伏景光只觉得这是威雀的怪癖,而现在,回想着威雀与其说是规律,不如说是空白的生活方式,他恍然想道:

威雀……是不是也在害怕?在他心中,那个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的自己的意识,是不是也觉得周围危机四伏,只有在那狭小的柜子里,才能感到片刻安宁?

试探着伸手,见威雀没有反应,诸伏景光才揉了下他的脑袋。

威雀:懵jpg.

“我们去逛一下如何?上次给你带的小蛋糕喜欢吗?那家店里还有很多其他的口味哦!”诸伏景光用哄小孩的口吻说着。

威雀立刻不在意手下的冒犯了,开心点头,把诸伏景光往前推了推,示意他带路。

……

神宫司叶是个怪人。

这是帝丹小学六年级a班的小朋友们共同的认知。

明明距离小学毕业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他却突然转学到了这个班上。

明明是个男孩子,却打扮的比女孩子还漂亮,穿着女孩的制服裙,却没有老师制止。

明明大家都喜欢结伴回家,只有他喜欢独来独往。

但是没有人讨厌他。

来到班上不到一周,他就凭着精致的脸蛋和开朗的性子获得了全班人的喜爱,就连老师都对这个过于活泼的孩子又恨又爱。

“今天,一定要邀请到叶酱!”周五放学前,铃木园子握拳,身后隐约有火焰燃起。

说来也奇怪,明明大家都很喜欢神宫司叶,却至今没有人去主动邀请神宫司叶一起回家或者出来玩耍。

“叶酱一定很孤独吧!”铃木园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手帕,做作地擦了擦眼泪,“你们想想,周末的时候,大家都一起去玩了,只有他,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

“喂喂,神宫司君有家人在的吧。”工藤新一死鱼眼,“那家伙一看就是哪里的大少爷,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怜,你说是吧,兰。”

毛利兰却没有回话,看她的神情,竟然有几分赞同铃木园子的话。

“不是吧,兰,你也喜欢那个家伙?”虽然对神宫司叶没什么恶感,但看到毛利兰赞同的表情,工藤新一下意识地就开始吃醋。

“新一!不可以叫别人‘那个家伙’啦!太不礼貌了!”毛利兰先是教训了一下自己的幼驯染,随后才道,“大家都很喜欢神宫司君吧?我只是觉得……”

她好像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只是觉得,神宫司君好像并不开心,所以,要是能够邀请到神宫司君,可以让他开心一下,不是也很好吗?”

不开心?

工藤新一扭头看坐在第一排的神宫司叶。

对方正跟几个女孩聊天,不知道说了什么,一起笑了起来,干净的笑容在对方那张过于精致的脸上,好看极了。

哪里不开心了。

说到底就是想跟他一起玩嘛。

工藤新一腹诽,但看到毛利兰期待的神情,还是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于是放学后,神宫司叶就被铃木园子堵在了教室。

“叶酱!啊不,神宫司君!”脱口而出的亲昵让铃木园子小脸一红,但她还是顶着神宫司叶的疑惑目光继续道,“明天可以邀请你跟我们一起去逛街吗?”

“叶酱?”神宫司叶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

铃木园子的小脸更红了。

见状,神宫司叶上前两步,贴到了铃木园子的身前,隔着不到一拳的距离,嗲声道:“园子酱想要这样叫我也可以哟,我不介意的!”

他的伪声技巧很强,发出的声音像是某种名贵的奶猫,甜到人的心底去,哪怕知道这是个男孩,也不由自主地忽略这件事。

他是故意在逗铃木园子。

这个月以来,对方最开始的乖巧滤镜早就在同学面前碎的渣都不剩,大家都知道他的恶趣味,就连老师也被他捉弄过。

但是没有人能讨厌他。

他总能激起别人对他的怜爱。

铃木园子的脸快要冒烟了。

可神宫司叶还不满意,不论是金钱还是喜爱,他都只想要更多更多,最好能多到将他溺死。

他小心翼翼地用脸颊贴上了铃木园子的脸,轻轻地蹭了蹭,语调甜软:“谢谢你,园子酱,明天我会跟你们一起哒!”

直到神宫司叶蹦蹦跳跳地走了,铃木园子还是一副恍恍惚惚地样子。

“嘿,嘿嘿……”躲在拐角的毛利兰和工藤新一一走过来,就听到了她的傻笑声。

“嘿嘿,叶酱贴贴,好软,嘿嘿……”

“园子?园子!”毛利兰试图唤醒幼驯染。

“呜呜呜!兰,叶酱真的好可爱!呜呜呜!他跟我贴贴耶!救命,他在向我撒娇!他喜欢我!”铃木园子激动到语无伦次。

她抓住毛利兰的胳膊,斗志昂扬:“小叶那么可爱,一定很容易被坏人盯上的!兰,我们要保护好小叶!”

毛利兰略微疑惑了一下幼驯染的脑回路,最后不明所以地点头。

这也是为什么,本来应该窝在自己的安全屋里的神宫司叶会出现在涉谷步行街的原因。

今天是周六,不在学校里的小孩总算能穿自己的衣服,因为是第一次与朋友出来玩,他特意挑了自己最近最喜欢的一件小裙子。

卡其色的小裙子上有着皮质的绑带,咖啡色的蝴蝶结点缀在腰间,小巧的皮包扣在皮带上,看起来像个冒险家女孩,可爱又利落。

踩着咖啡色的厚底靴,神宫司叶到了约定好的集合点,他比约定的时间要早到不少,比起迟到,显然早到更好。

还可以收获不少歉意,这些情绪,都是获得喜爱的基础嘛。

百无聊赖地翻看手机,处理了一下堆积的业务,半个小时很快就消磨过去。

眼见着时间快到了,他才关掉手机。

手机屏幕上,笑容灿烂的女孩像个小太阳,却只出现了短短几秒,就被黑暗的屏幕取代。

“小叶!”铃木园子的声音老远传到耳朵里。

神宫司叶缓缓呼出口气,扬起比手机屏幕上的女孩更大的笑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招手。

“抱歉抱歉,让你久等啦。”铃木园子小跑着过来,身后跟着同样抱歉的毛利兰和一脸无所谓的工藤新一。

“没关系啦。”神宫司叶笑眯眯地摇头,看向她身后的毛利兰和工藤新一,“午好,毛利同学,工藤同学,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叫你们小兰和新一吗?你们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不介意的,神,小叶。”毛利兰很开心地改口。

工藤新一点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四个六年级的孩子倒也没多少可以逛的,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出来玩大多都是去吃各种好吃的,铃木园子早早就做好了攻略,带着小伙们直奔订好了的餐厅。

四个小孩都不是缺钱的主,在选择餐厅上更看重的是味道好不好吃,因而最终订的餐厅是一家档位中等偏上的西餐厅,以牛排和甜点而出名,更有意思的是,这家餐厅最近正在进行化妆舞会的主题活动。

给四个小孩引路的服务员是个带着猫咪面具的青年,在征求小朋友们的意见后,将他们带到了比较偏僻安静的02号卡座。

古典风的钢琴纯音乐在欧式装潢的餐厅里回**,气氛还算不错。

“蛋糕?”少年平板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神宫司叶晃腿的动作一顿。

“先吃饭再去买蛋糕,这家店的甜点也很好吃的。”

“为什么你知道?”

“听别人说过。”

“我没听过。”

一直在认真回答的青年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顿了两秒,才说:“那以后我说给你听?”

像是玩笑一样的回答,少年却好像信了,认真地回答:“好。”

神宫司叶:……

他想到什么,偏头看了眼工藤新一,果然看到了对方皱着眉沉思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到了小侦探的雷达。

神宫司叶悠闲地晃腿,完全没有要给威雀打掩护的意思。

那个人的事,跟我无关。

他面上带笑,心底却有个带着仇恨的声音说着。

虽然觉得隔壁桌的对话有点奇怪,但也只是有点奇怪而已,工藤新一思考了一会儿,没怎么放在心上。

很快餐点都上来了。

跟这三人小队出来,神宫司叶就做好了出事的准备,所以当尖叫声响起的时候,他毫不意外地把最后一口布丁塞进嘴里,才跟着铃木园子——工藤新一早早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毛利兰也习惯性地跟上了他——出去。

死亡的是一个带着猫咪面具的服务生,看对方胸前的名牌,就是为他们引路和点餐的服务生。

神宫司叶悄悄瞥了眼现场,马上就不感兴趣地转开了视线。

警察很快就来到了现场,将现场封锁起来。

最后接触这位服务生的02号卡座和01号卡座客人自然就被留了下来。

诸伏景光一眼就看到了与三个小孩站在一起的神宫司叶,笑着向他招手:“中午好,小叶。”

不论是他与安室透的好友身份,还是神宫司叶的“安室透线人”身份都是在组织里报备过的,这个时候装作不认识才奇怪。

旁边的威雀看了他一眼,犹豫着学他:“中午好,小叶。”

“你好呀,光哥。”伪装成萝莉音,神宫司叶跑到诸伏景光身边,敌意地盯着威雀,“这个大哥哥是谁呀?”

诸伏景光还是第一次听到神宫司叶的萝莉伪音,神情奇怪了一瞬,又很快调整好:“这位是……”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

“悠。”威雀接过了话头。

神宫司叶的笑容扭曲了一下。

威·经常被浅神弥耶炫耀·总算有了自己的炫耀对象·雀:欸嘿。

神宫司叶没有get到威雀的小得意,跟浅神弥耶和威雀不同,他厌恶甚至憎恨萩原悠平,威雀在他的面前用“悠”这个名字,完全就是在挑衅他。

当着诸伏景光的面,神宫司叶不好发作,只能朝威雀做了个鬼脸,跑回了铃木园子旁边。

“叶,你认识那两个人?”工藤新一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他旁边。

“嗯,那个大哥哥叫井川光,算是邻居吧,旁边那个死人脸不认识,好像是光哥的朋友。”

“是吗……”工藤新一摸着下巴思考,凑到神宫司叶耳边小声道,“你确定他们不是什么危险人物吗?”

“哈?新一,你是不是看多啦?”神宫司叶被逗笑了,“光哥好像在一家射击俱乐部当教练,倒是那个死人脸看起来不像个好人,说不定是什么冷血杀手哦!”

工藤新一正想继续问一些信息,就突然被一股大力扯开。

顺着力道看去,铃木园子两眼冒火,很是生气的样子:“新一!你已经有小兰了!不可以觊觎小叶!”

喂喂,不要因为他一直用伪音就忘记他是男生啊!工藤新一翻了个白眼,暂且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专注于眼前的案件去了。

这个案件并不复杂,除了他们这些证人之外,排除下来后的嫌疑人只有三个,分别为死者的同事、死者的老板和死者的女友。

这三人都与死者之间有些许恩怨,有足够的杀人动机,而根据他们这些证人的证词,警方将死者的死亡时间确定在了一个半个小时的时间段内。

在这个时间段里,唯一没有不在场证明的只有当时因为弄泼了菜品,不得不回去换衣服的死者同事。

案子似乎就这么结束了,神宫司叶站在边缘的位置,笑眯眯地看着这场闹剧。

贪婪并不会搜集情报,他只会抓住一切可以掠夺的契机,一直以来,他能够做到的就只是分析情报而已。

在用餐的中途,他们这一桌曾叫过服务生过来加餐,也正是这一次加餐,使得警官缩小了死亡时间的推测范围。

神宫司叶看出了谁是凶手,但是他不是侦探,搞不懂这些花里胡哨的杀人犯们都用的些什么手法,他也不打算站出来说些什么。

能不能抓到凶手,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就算是叶,也不会事事都管的。

“等等!”正义的小侦探果然站了出来,噼里啪啦地把自己的推理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能完成这个手法的只有你!村口先生!”工藤新一自信地指向神色逐渐惊惶起来的餐厅老板。

“小朋友,你在乱说什么啊?那个时间我可是正在与宫本先生谈生意啊。”村口武亮勉强镇定下来,“你和你的两个小姑娘还有那个男孩不是都说,那个时间点,宫司还活着吗?”

警官们疑惑地看向他指的位置。

“那边……不是三个女孩吗?”死者女友迟疑开口,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神。

“对呀,村口先生,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男孩呢?”神宫司叶配合地问道,自然的甜软的声线让人无法想象这是一个男孩。

工藤新一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接话道:“因为,后来来为我们加餐的服务生,其实是老板你假扮的,对吧?”

“从进来餐馆到卡座之间的时候,叶一直没有说过话,只有在点餐的时候,才开口用他真正的声音说过话,出事之后,他一直……”工藤新一突然意识到,从出来之后,神宫司叶就莫名其妙的一直用伪音说话。

难道……他早就看出来了?!

太厉害了吧,叶!怎么做到的?!

咳咳,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工藤新一继续道:“他一直没有用本音说过话,所以不论是警官们还是渡边先生和佐川小姐都以为他是女生。”

“所以,村口先生,你是怎么知道,叶是男生的呢?”

“对呀,村口先生。”女孩的声线逐渐低沉下来,变成了略带沙哑的稚气男音,“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我……”村口武亮连连后退,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最后,他颓然地低头,“对,是我杀了他。”

“是他该死!他该死!我女儿才六岁!我把他当弟子,他怎么敢!”村口武亮激动起来,面目狰狞地哭喊,“她才六岁啊!就这么被那个禽兽给……我有错吗?我没错!”

他突然暴起,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冲向了正笑盈盈地看着他的神宫司叶,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我没错,我不能被抓,我没错,我没错!”

“小叶!”铃木园子惊叫出声。

因为要与凶手对峙,神宫司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到了距离凶手很近的地方,这么近的距离,几乎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救他。

他却异乎寻常地镇定,脸上的表情甚至说得上是冷漠。

“嘭!”一声巨响,正常成年男性体型的村口武亮被踹飞出去,在他冲向神宫司叶的必经之路上,瘦弱的少年缓缓收脚。

他抬眸,暗沉的红眸像是凝固的血块。

“正当防卫。”他将手放到神宫司叶的头上,脸上的表情是与小孩如出一辙的冷漠。

众所周知,在这个柯学的世界,只要不用刀木仓之类的东西,不论体术多好,都是打不死人的。

所以村口武亮理所当然地只受了点皮外伤。

趁着警官们去处理村口武亮的空档,诸伏景光带着威雀溜走了。

笑话,他们总不能跑去警视厅做笔录吧?“井川光”还好,威雀还不知道有没有合法身份呢。

威雀其实还想再rua一下神宫司叶的脑袋,但觉得再rua下去就不好解释了,还是乖乖跟着诸伏景光走了。

“蛋糕?”他还惦记着早上说好的蛋糕。

“好,带你去。”面对这样的威雀,诸伏景光总忍不住把他当成小孩子,“说起来,威雀刚刚为什么会救那个小孩?”

啊这……

威雀努力思考该怎么混过去,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地回答:“我不知道,想救就救了。”

“这样啊……”诸伏景光忍不住又摸了把威雀的脑袋。

他的头发有点偏长,虽然洗的干干净净的,但因为不会打理,总显得乱糟糟的,看起来像个蓬松的棉花糖,很好rua的样子。

实际上也确实很好rua。

相处了两三个月,诸伏景光也逐渐摸清楚了在威雀这里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私下里单独相处时随意了不少,偶尔也会悄悄地照顾他一点。

反正这孩子傻傻呆呆的,只要不被组织的人看到就没事。

想着,诸伏景光又多揉了几把。

被揉得摇头晃脑的威雀有些迷糊,在诸伏景光收手的时候,下意识地蹭了蹭,喊了句:“哥哥……”

诸伏景光动作一顿。

似乎只是今天“体检”的一点副作用,威雀迷糊了一下,很快又回过神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

“叶,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回家的路上,工藤新一一直缠着神宫司叶。

“是是是。”神宫司叶被缠得没办法,连连点头,“我只是单纯地发现了后来的服务生与先前的不是同一个啦,后来的服务生的手上有戴戒指的痕迹,可是前一个没有。”

“我不会推理,你说的那些神奇的手法我看不出来,不过,根据分析来看的话,有条件作案的只有老板嘛。”

这家餐厅的面具都是定制款,独一无二,因为只是个短期活动,也没有什么备用面具。

而要伪装成死者,最关键的就是那个面具,而直接配戴死者的面具,将会无可避免地在死者的面具上留下生物信息,但凡有点脑袋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这么一来,有条件悄悄弄一个同款面具地也只有老板有条件在定做的时候就多做一个面具了。

“原来如此。”工藤新一明白了,顿时没了兴趣。

“啊,今天那个人……”

“工藤同学,可以请你收敛一下你无处安放的好奇心吗?我、不、知、道。”神宫司叶笑得危险。

工藤新一闭嘴了。

说说笑笑间,一个长发针织帽的男人与他们擦肩而过,四个小孩继续向前走着,那个男人却停下来脚步,回头看了眼他们。

或者说,他在看神宫司叶。

在神宫司叶发现他前,他就收回了视线,继续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他穿过马路,走进了便利店。

“秀,这里。”等在便利店里的金发美国女人向他招手。

赤井秀一走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

“秀,你要的资料。”女人递给他一个U盘。

收好U盘,赤井秀一皱着眉沉思。

“秀?”女人担忧地喊他。

赤井秀一没反应,半晌,才呢喃道:“神宫司……叶?”

赤井秀一终于从记忆的深处挖掘出了那抹熟悉感的由来,那是两年前他成为FBI探员后不久所参与的一次爆炸案件。

爆炸的地方是一间规模很大的研究所,因为研究所隶属于辛德勒公司,对方坚称那是有人用不正当手段毁掉了他们的研究成果,要求他们彻查此事。

可查到最后,他们还是没有查到任何人为因素,最终这个案件被归为了意外。

赤井秀一之所以对神宫司叶有印象,还是因为对方是那一沓死亡名单里少有的亚洲面孔,而且对方的资料比起其他人员的资料来说,单薄得可怜。

神宫司叶,女,十八岁,擅长电脑技术。

这几乎就是那张资料上所有的有用信息了。

哦,不对,那上面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灿烂,蓝宝石般璀璨的眼里盈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喜爱,比在脸边的剪刀手俏皮可爱,不难想象这样的女孩长大后会是怎样的耀眼。

当时的赤井秀一还觉得有些可惜,他自己也是半个日本人,看到这么美好的女孩子就这么逝去,也觉得有些唏嘘。

所以……刚刚那个孩子是谁?为什么跟那个女孩长得一模一样?

是那个女孩的家人?可是那个女孩在美国,她的家人怎么会在日本?

想起对方那份跟黑户没多少差别的资料,赤井秀一心下一沉。

想起自己杳无音讯的父亲,赤井秀一叹了口气:“朱蒂,麻烦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神宫司叶,两年前死在辛德勒研究所爆炸事件中,我要她在美国的所有经历和相关身份资料。”

“好。”朱蒂毫不犹豫地应下。

“那么,今天就这样吧。”赤井秀一起身,“最近我要开始策划潜入那个组织了,你们在外策应,注意我的暗号。”

“等等!”朱蒂抓住了赤井秀一的手,郑重道,“秀,请一定要注意安全。”

面对女友的嘱托,FBI的特工先生柔和了神色,点头:“嗯,放心吧。”

……

“啪!”

灯光突然亮起,照亮了整个房间。

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地下室,潮湿、阴冷,透着股无法去除的霉味。

墙壁上的白漆在长年累月的湿气腐蚀下,无可避免地脱落,露出其下灰黑的墙面。

过于宽阔的面积没给它添上什么格调,反而让住在这里的人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给这里添上一点人气。

——更何况住在这里的人并不怎么努力。

换气扇的声音“呼啦啦”地响着,一下子把人带到某个工业化车间里。

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住人的地方。

但这里就是“小太阳”神宫司叶的家。

站在台阶上的“女孩”冷着脸,轻声说道:“我回来了,姐姐。”

如果有人能够看到此刻的神宫司叶,恐怕再怎么眼拙都不会称他为什么“小太阳”,甚至都找不到什么好词来形容他。

也许他对威雀的称呼倒是很适合他。

死人脸。

客厅的电视机自动开机,放出录好的搞笑综艺,像是在逗他开心,可是那些欢乐的声音甚至盖不过换气扇的“呼啦”声。

可是神宫司叶还是被“逗”笑了,这笑容似乎与他面对那些同学的笑容一模一样,连弧度都没什么区别,宛如复制粘贴的图片。

他坐在沙发上,完成了今日日常——看完电视为他播放的节目。

随后他才起身进了浴室。

洗漱完毕,他穿着小碎花的睡裙,匆匆地跑进了卧室。

赤足踩在光滑的镜面上,贴满了镜子的墙壁照应出无数个“女孩”的模样,一个套一个,看起来惊悚恐怖。

对于这仿佛恐怖片场景的地方,神宫司叶却早就习惯,蹦蹦跳跳地躺到了**。

他看了眼床头柜上陈旧的小熊闹钟。

九点了,该睡觉了。

他每天的日程就像被设定好的程序,规律刻板地执行着,不知疲惫地持续着,好像这样就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变化。

可他甘之如饴。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无所谓。

“晚安,姐姐。”对着天花板上的镜子,神宫司叶认真地道了晚安,才安心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