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必是给萧昱吓唬的。

“魏公公真可怜。”

我忍不住对着萧昱嘀咕,小声道:“一只鸡翅,皇上也忒小气了。这都晌午了,饿着他不好吧?”

“臣妾一向听说,皇上温和体恤底下的人,想来也是舍不得魏公公如此的。”

我特意给萧昱戴了一顶高帽子。

谁知道……

萧昱却“不领情”。

他十分严肃,转头去看魏公公,淡淡道:“魏仪,你自己说。”

“奴才……”

魏公公几乎是痛苦的样子,都快哭出来了,却硬要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来,他道:“奴才不喜欢吃鸡。”

得。

我轻轻啧舌。

帝王之威,果然是不容冒犯的。

“那都给你吃吧。”

我实在是无法,想着多半是萧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才想着和魏公公争抢,索性一股脑给了萧昱。

“嗯。”

他刚刚高兴答允,我又转头对云珠道:“去把我蒸的荷叶饭拿出来吧。分一份给魏公公,他不喜欢吃鸡,总不能也不喜欢吃饭吧?”

“……”

我是没瞧见的。

我说完以后,萧昱拿着鸡的手顿了顿,魏公公原本是欢喜的,可萧昱又回头看他了,魏公公可怜得很,但也没吭声。

哪有人不喜欢吃饭呢!

吃过荷叶饭,已是过了晌午。

我有些犯困,又见萧昱没有想走的意思,依稀想起他上回留在这儿睡午觉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脸就忍不住红了红。

白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

我扯了扯萧昱的袖子,刚想问问他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了,就见外头有个小太监急匆匆跑了进来,仿佛有事。

见状,我便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忙又扯了扯萧昱的衣袖,指着那个方向,道:“皇上,有人来了。”

萧昱也回头。

这时,魏公公也迎了上去,那人好像是他的徒弟,他们低声耳语说了一些什么,魏公公脸色就沉了沉,疾步走了过来。

“皇上,有消息了。”

一刻钟后。

我与萧昱,一块儿到了太后住的阁殿里。

杨玉蓉已经过了头七了。

炎炎夏日,棺椁也不好总是放着,太后便在前两日已经打发人,将她的尸身送回了杨家。

萧昱也下旨,杨玉蓉在宫中侍奉太后近十年,辛勤恭谨,册封为了安平郡主,死后也在宫中的太庙享受香火,极尽哀荣了。

对此,太后的心也稍稍宽慰。

今日。

我与萧昱一起过去,是因为魏公公那里得到消息,说是杨玉蓉被害一事,审问出了眉目来了。

“皇帝,你到底查出什么了?玉蓉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太后十分急切。

她被孙姑姑扶着从内殿出来,眼里都是火急火燎的。

“嗯。”

萧昱沉着脸点头,扶着太后先去坐下,就吩咐魏公公道:“去把人带进来吧。”

“是。”

魏公公沉声答应,神色一凛,便拍了拍手。

须臾。

门外,一个宫女被带了进来,跪在了殿内。

她深深叩首,表情有些痛苦,张嘴想说话,却是说不出来。

“……”

我差一点惊呼出声。

她说不出话,是因为嘴中血肉模糊一片,竟是被硬生生割去了舌头!

这有些血腥了。

我虽自小狩猎,也曾杀过一头豹子,可见着人这么凄惨,还真是头一回。

萧昱仿佛也有不悦,瞪了一眼魏公公。

魏公公讪讪笑了,只好勉强开口道:“这宫里有些人,那是硬骨头。不用一些刑,是不会说实话的。”

“她么,也是割了舌头,又怕被千刀万剐,才终于肯吐露。”

殿内鸦雀无声。

我偷偷去看,就连一贯狠辣的张贵妃,也不免皱了皱眉,仿佛有些不太舒服。

接下来,魏公公娓娓道来,将他得到的供词都悉数说了。

这宫女原是服侍张贵妃的,名叫小欢。

便是张贵妃有喜那会儿,宫里怕人手不够,从掖庭挑了过去伺候的,便是在院子里面伺候扫洒。

后来……

张贵妃“不幸”小产了,事后张贵妃心中实在是不忿,想起那事儿就生气,也就将那些从前新召进来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

这宫女顺势,就到了颐宁宫里,也伺候扫洒。

因她懂得侍弄花草,偶然得了杨玉蓉的喜欢,便带在了身边,勉强做一个三等宫女伺候着,这回来园子自然也跟上了。

她在宫里有个同乡。

不偏不倚,正好是皇后宫里伺候的。

那日,萧昱跟皇后提及要给杨玉蓉赐婚时,她同乡正好在殿外伺候,要拿了蜜饯进去给皇后吃,便听见了。

她俩私下聊天,小欢得知此事,觉得是个在杨玉蓉跟前“得脸”的好机会,便告知了杨玉蓉,叫她想想法子。

杨玉蓉便提议,一哭二闹三上吊。

小欢应允,便要按照与杨玉蓉约定好的时辰,过去救杨玉蓉。

谁知出了岔子。

那天,正好是分放夏衣的日子,她心里有事,给张贵妃奉茶的时候不当心,险些泼着张贵妃了。

就被张贵妃责罚,顶着炎炎烈日一个人去拿夏衣。

她无法,也来不及将此事告知旁人了,被巧芝催促着,只好先去拿夏衣。

等她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杨玉蓉被她的贴身丫头发现,只剩了一口气,救不回来了。

魏公公将事情说完,小欢已经哭喊了起来。

可她说不出话,再怎么哭喊,发出来的也是呜呜咽咽,不成言语的声音。

“呜……”

我听完,心内五味杂陈,看向小欢。

她满面哀求,似乎是想说,她也不想这样的,求萧昱、太后饶了她。

却没人能理她。

上首,太后听完这些,已是满面泪痕。

她拿了帕子擦拭泪水,哽咽道:“如此说来,是玉蓉害了自己?这贱丫头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太后心有戚戚。

若小欢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一切发生得挺偶然的。

可既如此,下在那贴身丫头身上的蒙汗药又是谁动手的!?

“基本可信。”

萧昱十分沉静,他应该是相信魏公公的办事能力的,就道:“这个叫’小欢’的,便是参与这件事的人了。”

“至于那蒙汗药……”

说到这里,萧昱顿了顿,忽而看向张贵妃,问道:“贵妃,你的心里可有什么想法吗?”

张贵妃本来一直安安静静在那儿坐着,忽然被萧昱这么一喊,有些吓了一跳,脸上忙挤出一个笑容来。

“臣妾不知。”

她回答完,又似一狠心似的,指着那小欢,道:“臣妾当初小产,那都是底下的人疏忽的缘故!”

“端了一盆被人藏了麝香在里头的盆栽给臣妾!这么多人,没有一个发现!这小欢,实在是个不中用的!”

“皇上就该赐她千刀万剐才是!留下活着也是个祸害!”

张贵妃说得急,脸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我瞧着她这个样子,忍不住抿唇一笑。

越急,越让人觉得有鬼呀!

“是么?”

萧昱同样也是淡淡的,他打量着张贵妃,半晌才缓缓道:“朕不过是看在小欢伺候过你的份上,才随口一问而已。”

“贵妃不必着急,朕没有别的意思。”

“臣妾知道。”张贵妃含笑应了,笑容仍是难看。

须臾,萧昱又才看向魏公公,问道:“魏仪。关于蒙汗药,还没有进展?”

“是……”

魏公公长叹一口气,道:“是奴才无能。不过,奴才还会继续追查的。这件事,肯定还有蹊跷!”

……

沉寂片刻,萧昱要留在这儿陪陪太后,屋子里的众人,便也渐渐散去了。

我也和云珠一起回柔宜阁。

路上,不免也思考起这件事来。

仿佛真相都水落石出了,可这件事里里外外,仍然有很多的谜团。

小欢说是她和杨玉蓉算计好了时间,却被张贵妃破坏了计划。

张贵妃是无意还是故意的?

要是故意,小欢到底是不是她的人?

还是她额外安置了别的人在杨玉蓉身边,下了蒙汗药?

若是后者,那小欢不是她的人,也能理解,要是后者,那天的事情……

我的头都乱起来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疼得很。

罢了罢了。

眼看着已经到了柔宜阁,我也不愿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了,正准备一扫心情呢,就听见身后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

“燕婕妤。”

是一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