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离开时,颇有些愁容。
我让她想开一些。
这种事,咱们到底是旁人,或许能帮着开解,能缓和些,到底还是要皇后自己纾解郁结才行。
“是。”
桂嬷嬷临走前,再次深深叹息。
门,被带上了。
我与云珠重新坐好,再看着眼前香喷喷的栗子,我也没什么心思吃了,只靠在身后的软垫上,遥望外头。
今夜的雪这样大,也不晓得还会不会放烟花了。
远处,仿佛是宫外的地方隐约是有爆竹声传来的,就是太远太远了,我听得不是那么真切。
想着。
近处,一道光亮升上天空。
我只听见“嘭”的一声以后,有焰火炸响。
噼里啪啦,如星光点点,在空中闪烁片刻后,才慢慢停歇。
“放眼花啦!”
云珠高兴不已,拉扯着我的袖子,唯恐我没有看到。
“去瞧瞧。”
我立即起身,走到窗户边上。
鹅毛大雪中,烟花炸开,别有一番美丽。
还好。
我不仅莞尔。
听闻放烟花,是为了驱赶年兽驱除晦气,将烦恼一扫而空,迎接崭新的一年。
我的心头微微动了动,攥着云珠的手,振奋道:“让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过去吧。日子,总是要一天天过的。”
“开心不开心都是一天,还是放宽心些好。”
我想,我若是皇后,必不会再理那些想要趴在我身上吸血的家人了。
他们生我养我又如何呢?
那么多年的奉献,还抵不过么?
更何况,生身母亲都能为了家族,劝自己的女儿再接一位族妹进宫给自己的丈夫当妾室生孩子,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是。”
云珠先前也是垮着脸,愁眉苦脸的,现在看我想开了,她也高兴起来,拉着我,回去吃卤牛肉了。
“奴婢带了好些回来呢,娘娘,咱们一边吃,一边聊天!”
这一晚,我守岁到了子时。
宫里的象征第二年伊始的钟敲响以后,宫外似乎有许许多多的烟花冲天而起,太远了,我依稀看了会儿,才去睡觉。
雪,仿佛是下了一夜。
柔宜阁不似拥翠阁,下雪时总有雪压断了枝丫的声音,安安静静的,直到翌日一早,我看着明媚的太阳,被晃得眯了眯眼睛,才感觉自己昨夜睡得真好。
简单洗漱,我坐在铜镜前戴好耳坠子,就对云珠道:“待会儿用了早膳,你将未央宫里伺候的宫人都叫来。”
“他们辛苦一年,我准备了红包,每个人都有份。”
云珠颔首应了,又挑了一支正好配我耳坠子的金步摇帮我戴上,便扶着我去用早膳了。
两刻钟后。
花厅里,宫女太监们陆陆续续来了,都在我前头规规矩矩地跪着。
足有十二人。
我看着他们的面孔,其实有好几个都是陌生的,是我晋位昭媛以后,才调任过来伺候的,现在基本上做着扫洒的活计。
桂嬷嬷站在我身侧,打量片刻后,说道:“娘娘,都在这儿了。”
话音刚落,她又咦了一声,迟疑道:“水苏仿佛不在。这丫头,大年初一的,睡过头了?”
她说完,在宫女里头逡巡审视。
“水苏姐姐……仿佛有事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就回来。”
有个小宫女低着头小声回答,有些害怕。
桂嬷嬷皱了皱眉,追问道:“去哪儿了?”
“奴婢也是不知。”
她摇头,没再说。
出去了?
我也觉得奇怪。
大年初一的,应该没什么差事,能去哪儿呢?
想起水苏平日乖巧懂事,我也不想太过苛责她,便对桂嬷嬷道:“没关系。有事出去,也不打紧。”
“反正叫她们来,也是发赏赐的。”
我说完,笑吟吟让云珠拿出一个足有我巴掌大的木匣子过来,率先递给了桂嬷嬷,道:“嬷嬷,这是给你的。”
木匣子里,装着整整十个银元宝呢。
这数目不小,算是我对桂嬷嬷平日里做事妥帖的奖赏了。
桂嬷嬷接了过去,倒也不急着打开看是什么,十分干练老成,恭恭敬敬谢恩道:“多谢娘娘赏赐。”
紧跟着,是云珠、碧玉几个时常跟着我的宫女。
她们的赏赐,比桂嬷嬷的稍稍薄一些,但也很丰厚了。
自然,云珠与我关系匪浅,她得到的是不止表面上这些的,至于碧玉么,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剩下的那些宫女太监,一人也有一小把的金瓜子,他们领了赏赐,千恩万谢磕了头,我也就让她们回去了。
这时候,水苏回来了。
她急急的,脸上也是红扑扑的,不晓得是不是跑回来的,进屋后喘了口气,对我服身道:“娘娘,奴婢出去了……”
“奴婢知错,娘娘找奴婢,是有什么吩咐吗?”
闻言,我打量水苏一眼。
她今个儿打扮得极为漂亮,虽然也是宫女的装束,可料子用得不错,上头的绣工也十分漂亮。
仿佛,是用我腊月里新送给她的衣料裁制的衣裳。
她的鬓边,还簪了一朵红梅,愈发显得娇俏动人了。
“真好看。”
我夸了她一句。
水苏脸一红,不好意思道:“都是娘娘赏赐的好东西,奴婢特意穿上的。大过年,也想好看些。”
她说完,又想起什么,忙道:“奴婢只穿今个儿一日。非年非节的,也不会太逾越把这么好的料子穿在身上的。”
她小心谨慎。
我抿唇莞尔,并不很在意,道:“没事儿。在宫里时穿穿无妨,出去时注意一些就是了。”
“你正是漂亮可人的年纪,不好好打扮自己,难不成等到老了来不及了,才反应过来么?”
水苏刚来我身边伺候的时候,是十八。
如今过了两年,也才二十而已,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她是淑妃挑的,做事稳妥细致,心思也是个正的,她先前那番话,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娘娘……”
水苏低了低头,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正玩笑说着,碧玉忽然冷不丁插一句嘴道:“可不是么?水苏姐姐近来时常往羽林卫那儿跑呢。”
“今个儿,想必也是去的那里吧?自然,是要打扮得好看一些的了。”
羽林卫?
我微微讶异,凝眉看向碧玉。
“碧玉?”
我唤她一声,语气不太好。
我又不是傻子。
碧玉刚刚说那些话的时候,语气不阴不阳,明显藏着什么心思!
碧玉被我看了一眼,有些不服,但还是低眉顺眼道:“奴婢也是实话实说罢了。娘娘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水苏到底是不是真的!”
“……”
我沉默片刻,看向水苏。
羽林卫,是守卫宫中的禁军,是萧昱直属管辖的,人选来自宫外,大多都是正经人家的好男儿。
碧玉这么说,难不成水苏和羽林卫的人,有什么来往?
我隐隐觉得不妥。
私相授受,乃是大忌讳。
哪怕水苏与他是真心相爱,见面时也该更加小心谨慎一些,再者,水苏也要等到了年纪,才能被许配嫁人的。
现在她还是宫女。
真要细论起来的话,正所谓后宫佳丽三千,这“三千”里头,可不仅仅只是说妃嫔的,其实就连宫女,勉强也算是萧昱的人。
若无萧昱允准,她们是不能与旁人交好的。
当然,这些都是“细论”起来的规矩,萧昱对宫女一向没什么心思,后宫里的妃嫔也是极少的。
“娘娘……”
水苏被我看着,有些慌张,她眼眶红红,看一眼碧玉,咬唇啜泣道:“他原是住在奴婢家隔壁的邻居。”
“幼时,也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只是奴婢父亲犯了事,丢了官职,奴婢也跟着进了宫。还是前些日子,奴婢才与他重新相认的。”
“他甚是唏嘘,谈起我们本是同乡,他凭着家中关系进宫做了羽林卫,也可以关照奴婢一些。”
“奴婢犹豫着,念着小时候的情分,到底是答应了。要说见面,我们私底下也只见过三回罢了。”
“前两回都是偶遇。这次,这次是他说托人带了家乡的点心想送给奴婢,奴婢这才答允见面的,绝对没有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