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议的这一天到来了,而这一天也正好就是十一月初一,即新一年的元旦。

赵朔的目光在众多赵氏少庶子的身上徘徊,众人不免都有些激动。

众多周知,赵朔无论在任何场合都会有一名护卫寸步不离的守着,这个传统来自于他父亲赵盾。

魏相觉得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决定,至少比起西方世界那位最有可能成为始皇帝的凯撒聪明多了。

唯一让魏相觉得有些遗憾的是,今天这个赵朔贴身亲卫显然是和自己无缘了。

突然,魏相和站在赵朔身边的一个人对上。

楼婴。

楼婴正在打哈欠,从他深陷的眼窝和大大的黑眼圈来看,魏相有理由觉得这个家伙最近这些天都是在女人的身上度过的。

楼婴看到魏相,突然眼神一亮,对着赵朔笑着说了一句话。

“赵孟,这个魏相前阵子不是在殿议的时候说了一番很有意思的话吗?这一次不如就让他跟着去吧。”

楼婴话语落下,众人的目光瞬间就聚集在魏相身上。

绝大部分的目光之中都并不是什么善意。

对于楼婴的提议,魏相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马上就明白了楼婴的用意。

这家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原同和屏括都没来,这家伙却特地来了,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一幕。

赵朔显然也被楼婴提醒了,目光落在了魏相身上。

沉默片刻之后,赵朔道:“那就魏相吧。”

以武力值而言,魏相无疑给赵朔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于是,在一片羡慕和嫉妒的惊呼声中,魏相走了出来,跟着赵朔上了马车。

这一次的马车是敞篷的,上面有着一个伞盖那种,这也是春秋贵族们的常用马车款式。

魏相站立在马车之上,突然听到赵朔的声音:“魏相。”

魏相道:“臣在。”

赵朔看着魏相,淡淡的问道:“关于这个新卿之事,你如今的想法如何?”

魏相几乎没有什么犹豫的答道:“臣现在的想法和上一次的想法别无二致。”

赵朔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晋国宫城到了。

正殿之下,众多晋国卿大夫正在拾级而上,看到赵朔到来之后纷纷聚拢上来。

“赵孟,这一次的新卿之选,赵氏想必是势在必得了。”

“赵孟,可有什么要指点一下我等的?”

“赵孟”

围拢过来的基本都是赵氏这一派的人,赵朔温和的笑着应付,举手投足之间大有当年赵盾的风范。

一片融洽,无论是赵朔还是这些赵氏的拥趸,看上去显然都对这个卿位志在必得。

片刻之后,赵朔在众人的簇拥下上殿,魏相同样也跟了上去,宫殿外的侍卫们看到了魏相腰间所悬挂的长剑,但并没有任何人进行拦阻。

赵氏一行人的背影落在了随后赶到之人的眼中。

跟随着中行林父一起下车的智氏家主智首冷哼一声,道:“这些赵氏中人好猖狂的模样,真以为卿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中行林父依旧是之前那副不急不忙的模样,抬头看了一眼赵朔众人,缓缓说道:“赵氏毕竟是一门六位卿大夫,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的。”

智首显然十分不爽,突然放低了音量,道:“伯兄,这一次难道我们真的要和卻缺那个老贼合作?”

中行林父看了一眼智首:“莫非你还有什么意见?”

智首道:“上一次若非是那卻缺”

中行林父摇了摇头,打断了智首的话:“上一次老夫是败在了赵孟的手中,明白吗?至于卻伯虽然当上了上卿,但老夫如今也还是中卿呢。谁说郤伯就一定比老夫活得长的?”

智首默然片刻,低声道:“弟心中不服啊。”

中行林父淡淡的说道:“没有什么服不服的,这便是政治。”

有些奇怪的是,两人在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往上走去,而是就站在宫殿台阶下。

直到一个人的到来。

晋国大夫士会走下了马车,随后就看见了中行林父。

士会的脸色看上去显然并不是很好。

“士大夫。”中行林父微笑着和士会打起招呼。

士会楞了一下,然后拱手行礼:“中行伯。”

中行林父笑着走到了士会面前,还了一礼之后道:“士大夫,最近你可是很少去老夫那边走动,怎么,莫非是觉得老夫是那种气量狭小的人不成?”

士会脸色明显变了一下,然后苦笑道:“中行伯误会了,实在是”

中行林父哈哈一笑,打断了士会的话:“老夫明白,都明白。你我多年老友,大可不必因此而产生嫌隙啊,士大夫。”

士会抬头,吃惊的看着中行林父。

作为和中行林父多年的知交,士会其实很清楚中行林父心中对于上卿之位的渴望。

在士会想来,经过了秋狝时两人在宫殿上的那一次激烈的辩论之后,士会和中行林父的情谊估计差不多也走到尽头了。

今天中行林父居然主动向士会示好,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士会心中有些茫然,说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中行林父笑道:“士大夫,时间也不晚了,就和老夫一起走吧。”

士会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跟着中行林父和智首并肩而上。

一阵阵中行林父的笑声在台阶之上传了下来。

又有马车到了,这一次六卿之中的先毂和栾盾陆续抵达,并肩而行。

走到半路,先毂突然问了栾盾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听说这一次赵氏打算推举韩厥,你怎么看?”

栾盾淡淡的说道:“与我无关。”

先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再开口。

等到先毂和栾盾也差不多到了台阶顶上之时,最后一位、也是晋国如今最为尊贵的一位卿,上卿卻缺到了。

依旧是那副有些无所谓的潇洒模样,卻缺走下马车,灰白的须发迎风飘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真是一个好天气啊。”

天空中,雪花飘飘扬扬的落了下来。

公元前600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