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想和你一起。◎
“不用客气。”晚棠极快地抽开手, 不自然地道,“你自己小心点。”
旋即别开眼不去看他。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心里有点郁闷地往前走着。
商时序赶忙追了上去。
走了阵子,光线幽微, 她瞥见山林中间像是嵌着一座亭子。
虽然看不大分明,但亭子的飞檐探出底下的密林。
晚棠停住脚步,灯光往里探。
转头问他:“上面高处像是有一个凉亭, 我们从这过去, 能不能上去?”
商时序随着她的目光一道看去, “这个亭子修建本就是为了观赏的,自然是可以过去的。”
“不过夜里暗,光线落不到下面,即便上去了, 也看不清什么。”
晚棠:“没关系。”
“就想感受一下这高处的风景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去爬山的时候,天色蒙蒙亮, 我和其他同事惊叹于日出时的绚丽。那么现在, 就当作是体验一番别的趣味了。”
商时序的嘴角弧度上扬,扬着下巴看这夜色。
提醒道:“那你跟在我身后。”
“你这次可别又骗我了, ”她凑在他身后, 显然还记得方才那茬事,“我觉得, 这条路应当是没有蛇什么的。”
这话多少有点安慰自己的意思。
通往凉亭的,是一条蜿蜒向上的石阶, 靠近山峦, 湿气较重, 石板缝隙里长出绿色的青苔。
现在已经秋天了,苔藓开始枯黄萎缩,孢子囊散落一地。
越往深处走,两侧的枝桠越杂乱,丝毫没有修剪过的痕迹,任其野蛮生长。
显然这处已经许久没人来过了。
“嗯。”商时序应了声,见她没再说话,低眉瞧她时。
发现她一脸警惕,主动握住她的手腕,“别担心,有我在。”
“后山里或许会有蛇,但这块地大概率是没有的,这是单独隔出来的一条路。”
晚棠站他身后,推着他的脊背。
他衣衫单薄,风从领口灌入,下摆吹得微鼓。后背那处窜进来的风,被她用手给摁住了。
她没使多大力气,商时序却顺着她的力道,快步往前走了几步,配合着她的动作:“放心。”
“要真有,我走前头肯定给你赶跑。再不济,呼救外援还是可以的。文晟今日就在,到时候让他过来接应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行。”晚棠想也没想,“我们两个成年人解决不掉,还要请他过来,那不是太丢人了。”
瘪了瘪嘴,仰头去看。
评价道:“当然,我觉得更丢人的应该是你。”
亮着的手电筒光线往前伸,莹白却微弱的光映在他的侧颌,颅顶的几缕发丝,被夜风吹动。
唇红齿白。
她清咳一声,不自然地别过眼。
感叹着:“这处视野不错,应该很适合赏雪。”
商时序听她这样说,便问:“你喜欢下雪?”
“嗯。”
“你难道不觉得这处看雪,雪落山林,入目白茫茫一片。呼吸间都是旷野清新、凛冽的味道,不觉得很有感觉吗?”
他手搭在她的肩膀,“嗯。”
“今年冬天落雪的时候,我们再一起来看看。”
晚棠嘀咕:“我可没说要和一起的。”
“嗯。”他顺着她的话,“是我想和你一起。”
“是商时序想和周晚棠一起冬日赏雪。”
她怔愣一瞬,心口无法抑制地跳动着。
他说:“我们往里走,要是不想去了,就和我说。”
半晌,她:“知道了。”
寻常无人夜里探寻此处,所以连地灯都未设置一盏。
黑黢黢的,清月的光辉破碎地落下,隐隐约约能窥见那轮小船。
“你把你手机的手电筒也打开。”
晚棠紧贴商时序身后,拽了拽他的袖子。
提议:“不然这也太黑了,光靠我手电筒微弱的光,根本照不清再前边一点儿的路,光都被树叶给吸走了。”
他依言照做。
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两道光柱一起落到这片密匝的小道里。
又往里走了点,旷野的气味更浓烈。
前阵子落过雨,山里头的湿气重,白日里刚醒的时候,还能窥见袅袅白雾。
两人爬着山路,商时序想了很久,还是问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疑惑:“为什么执着于要来看红枫,我记得周家宅子里,似乎也种植了枫树。”
“按理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品种。”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个中缘由,只有作为当事人心里清楚。
晚棠才刚卸下的心弦,因着这句话又紧绷了起来。
脱口而出:“人生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有时候的决定与选择,就是一拍脑门的事。”
他似乎被这句话折服了。
嗓音里闷着笑,表示赞同:“你说得对。”
观赏亭盖得很大,占据了最佳地理位置。
走进去,往下俯视,高低落差带来视野的偏差与不同。
脚下是成片成片的枫树和银杏,倘若是在白天,砖红色和金黄色成片夹杂在一起,肯定会带来视觉上的震撼。
“这个亭子修建在这里,真的是一件极具工匠的设计。”
晚棠双手撑在栏杆上,夜风将她额前的发丝拂开,“看万山红遍,层林浸染。这里要是有一盏灯,就更好了,视野更开阔。”
“会不会觉得后悔?”
商时序偏头看她,突然问。
“后悔什么?”
“爬了许久的路,结果和预期有着天壤之别,有一种期待落空的失落感。”
周晚棠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想问什么呢,原来就这。”
“白日有白日的风情,夜里也有夜里的氛围,只是关注的主角不同了而已。”
她托腮看他,努了努下巴:“你瞧。”
“这不就可以瞧见叶子落下的模样。”
他看着黑漆漆的山林,瞬间了然:“声音。”
“Binggo!”她托着下巴的手,随意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视线却直白地盯着他看。
很难得,没想过他竟然懂自己的意思。
林顶上视野开阔,月亮的清辉无所保留地洒落,一览无遗。
**动树叶声,尤其入耳。
他说:“这样看来,或许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快节奏的生活,能让人驻足用心去观察一片叶子的飘落,本就是一件难得的事。更遑论人静下心,去感受旷野的魅力。”
“但事实上,用欣赏的眼光去看待,即便是夜里瞧不清他的模样。风过耳,静谧中,落叶回归自然的那刻,会留下一道属于它们自己的痕迹。”
“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晚棠静静听他说完。
沉默了会,才笑言:“要我说,最遗憾的事,还是得安装一盏夜灯。”
她望着来时的路,“这么高,要是一个不注意,脚下没踩稳,可就要摔了。”
商时序垂着头,胳膊肘压在木栏杆上,侧脸看过来。
大多数时候,都是晚棠在说话。商时序虽不语,可却是认真听她说。
讲到兴起时,眼睛里的星子堪比明月耀眼。
夜风凉,晚棠穿着针织开衫,到没觉得有多冷。
反观商时序,一件简单的白色长袖,下摆粘着细短的枯枝。
风从下摆灌进去,迅速鼓起一个小包,还没等她伸手拂开,便被吹掉了。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他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我在想,现在要不要下去。”
他说:“来都来了,不多看看吗?”
“你们在这做什么呢?晚上消食经过这,远远就看见平台处亮着一个小圆点,我还当自己眼花了,等再走进,这光亮还没有消失。”
夜里静谧,虽在山林中,可说话声却很清晰地传入耳朵。
晚棠听见声,扯扯商时序的衣袖,嗓音里闷着笑,显然心情还不错。
“我们下去吧。”
商文晟在下面还没离开。
见两人下来,戏谑道:“夜里不休息,跑山里来吹凉风?”
*
两人原路返回,羊肠小道积了不少落叶,踩上去嘎吱脆。
即将走进院子里时,商时序停下脚步:“你先进去吧,我有点事,待会过来。”
晚棠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应了声:“好。”
“不过既然都走到这了,要不要先去房间里加件衣服,外面寒气重,你穿这么点会不会着凉?”
“没关系的。”他弯着腰身看她,“我去去就回。”
语调有种莫名的宠溺,她站在风口,心口不可抑制地猛烈跳动,但面上端得一派平静:
“那你早去早回。”
“好。”
两人结了婚,因此林姨只收拾了一间卧房出来。
晚棠踏进房间的那一刻,便明白了这间房是商时序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和自己的房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房间内有着明显的居住痕迹。
只不过和自己的比起来,他的房间陈设简单,客厅内有一处嵌墙,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奖杯及奖状。
这些东西,她自己也都拥有。
可看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去细看。
“从前就不大爱让他们把这些东西摆在外面,每次都是自己收拾起来锁进储藏柜里。毕竟这些都只是一个象征,没什么实际用处,放在外面,还容易占地方。”
商时序将手中端着的竹木托盘放在一旁的矮柜,“但每次收拾好,隔几天又被摆出来了。久而久之,也就算了。”
晚棠点点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那毕竟是自己经历过的一部分,以后回想起来,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你刚才去做什么了?”她的视线落在他方才放托盘的位置,“闻着有点刺鼻,像是生姜的味道。”
商时序将茶水滗出,“刚才出去转了一圈,难免着了寒气。”转而将茶杯递到晚棠眼前。
“去膳房熬了点生姜红枣茶。”
因着这番动作,袖子往上抻了点,他伸出的那只手修长而有骨感。
周晚棠皱眉看着褐色的汤汁,“辣嘴巴。”
见他盯着自己瞧,勉强灌了一大半,便推开,拒不肯喝。
点点下巴,“你也要喝。”
“我好歹穿的还比较多,你穿得那么单薄。我们两个人,好像你更容易着风寒吧。”
“好。”
商时序只应了这一个字。
便将余下的姜茶倒进方才晚棠喝过的杯子里,一饮而尽。
剩她在原地,不知所措。
晚棠不明白他动作表情,怎么就能那番自然,“你慢慢喝,我先去睡了。”
说完,趿拉着拖鞋,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进了卧室,一把掀开整齐的被子,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将被子默默拉高,一寸寸盖过嘴巴、鼻子,最后双眼蒙进被子。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心却狂跳,脸颊沁出一层绯红。
窗子外是一树白玉兰,可惜冬天还未到来,春天更是遥远。
透过框景,一树光秃秃的枝干在夜风中摇曳。
隔着棉絮被子,她听见了风的呼啸声,听见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听见了窸窣的脚步声。
无数种声音传进耳蜗,思绪纷杂,呼吸混杂着一声盖过一声的心跳声。
盖过眼睛的被子被人扯了扯。
“傻不傻?”
作者有话说:
谢谢“盈盈呀~”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谢谢“向生活低头”宝子灌溉的1瓶营养液。